第20章
三月十二這一日,天還未亮,寬陽候府已經是張燈結彩,等待着各方賓客的到來。
何葉也是天還未亮就被丫鬟從被窩裏喚了起來,許是當初迷路的事情,被江出雲知道了,今日特地有一個丫鬟帶着何葉一路走到廚房。
到了廚房的時候,何葉也無暇顧及其他,今天能做的,便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準備這場壽宴。
前廳裏自早上開始也是熱鬧非凡,大房和二房均是一身簇新的衣裳,看得江老夫人也是煙花缭亂。
“奶奶,生辰賀禮。”江出雲邊說邊向江老夫人獻上一個小匣子,江老夫人接過一看,頓時眼睛都亮了。
拿出一看正是嬰兒拳頭大小的一塊羊脂白玉,觸感溫潤細膩,看得江老夫人愛不釋手。
江出硯沒想到江出雲這麽舍得下重金給老夫人購入生辰禮,他還未拿得出手的賀禮便顯得掉了檔次。
江出硯遞上一個木盒,盒子裏裝的是請務城最有名的繡娘繡的雙面繡的松柏圖,寓意江老夫人将像松柏一樣常青。
江老夫人雖然面露歡喜之色,但還始終摩挲着手上的羊脂白玉。
廳堂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是各異,江征傑自然看着兩個兒子滿心歡喜,就算再不喜江出雲也覺得這次賀禮着實選得不錯,周婉也是一臉欣慰地看着兩個孩子,只有秦萍的臉色一變再變,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前廳的暗流湧動,自然傳不到後廚。
後廚也正是煙火氣缭繞,需要的菌菇湯,也早早地煨上了。
何間、何葉和小廉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和寬陽候府的廚子正在一同準備一些涼菜,在賓客入席前都要放上桌,素什錦、拌幹絲、心太軟……
随着涼菜不斷上桌,前門的馬車也來了一輛又一輛,帶來了香風陣陣。
江征傑帶着江出雲和江出硯在門口接待客人,來的長輩必要誇一句侯爺福氣好,養了兩個出息兒子,而年輕女眷總是含羞帶怯地往江出雲身上瞥。
兵部尚書來的時候,顧中凱也一同到了,只是礙着父親大人的面子,不能上前和江出雲勾結搭背地稱兄道弟,只能暗地裏沖江出雲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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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批又一批客人之後,印有鎮國将軍李忠和丞相陶之遠徽記的車,終于姍姍來遲,各自停在了寬陽候府門前,江征傑立刻下臺階去迎接兩位及其家眷。
李忠和江征傑都是武将出身,自然打起招呼來也看起來随意一點,随意一拱手,便往前廳走去,對陶之遠也只是遠遠地拱了拱手,算做打招呼,看樣子不願與陶之遠多有瓜葛。
跟在李忠和她夫人後面的就是當初江出雲在聿懷樓見過的那個寶貝孫子,被嬷嬷抱在手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東看西看,一點也沒有見人就要行禮的意思。
而陶之遠則是一心和丫鬟攙扶着妻子,溫聲軟語地在和妻子簡蘭芝說話,讓她當心腳下的臺階,但簡蘭芝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像個提線木偶一般,別人說什麽她就做什麽。
江出雲對陶之遠和簡蘭芝的事情也多有耳聞,這次一見,才知市井傳聞所言不虛,果真是夫妻情深。
哪怕簡蘭芝膝下無所出,陶之遠似乎也并無怨言,只是朝堂上的官員背地裏也難免會在背地裏拿這件事嚼舌根。
江征傑似乎看到陶之遠多少有點為難,畢竟世人都說陶之遠,明明身居高位,還伺候着衆人傳言的“傻子”夫人,每次安排坐席,都要将兩人排在一起。有時候礙着陶之遠妻子的面子,宴席上許多話也只能略過不提。
但若是将簡蘭芝安排在女眷的區域,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也對此頗有微詞。衆人都希望陶之遠能夠獨自赴宴,但仍每每都将簡蘭芝帶上,這時也不乏有人猜測,陶之遠只是為了以簡蘭芝為借口來擋酒。
除了給王府下的帖子,太子和兩位王爺也只是派人送來的賀禮之外,其餘邀請的衆人都到齊,正式宣布開席。
開席無非就是各家公子說着今日務城哪裏有着新奇玩意,前兩天的馬球賽的勝負,另外相約何時去打獵,這是擅動派。
擅靜派無非就是今幾日誰寫出了新詩作,順帶點評一番,其餘的話題也無非是誰得了新畫作,又或者下了難解的棋局。
顧中凱則是兩派中來回游走,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江出雲則是因着江老夫人的原因坐在主桌,陪伴在其左右。
世家小姐的話題也是離不開胭脂水粉一類的話題,有時還悄聲說着心儀之人。
前廳觥籌交錯,後廚的動作也是應接不暇,煎、炒、烹、炸,何間手上的動作就未曾停過。
終于,所有的熱菜和點心都全部擺盤上桌,何間等人才得了一口喘息的機會,何間一停下來,就捶着腰。
何葉看着何間的動作,便知其十分辛苦,想着晚上還要繼續燒菜,再三勸說,才把何間勸回房間休息。而她則留守廚房繼續當值。
何葉在廚房邊找了個竹編的椅子坐下,生怕前廳傳來加菜之類的消息。
百無聊賴的時候,就聽到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紅色團子出現在了後廚門口,胖乎乎的小手上還拿着炸響鈴吃得“咔滋咔滋”響,碎屑更是掉落一地。
待何葉看清來人便樂了,一眼就認出那個紅色團子就是當日聿懷樓門口碰瓷的那個小孩,許是今天跟着家裏長輩一同來赴宴。
對方也看清何葉之後,想要拔腿就跑,可惜何葉看出了他的意圖,“小朋友。”
那個紅色團子突然就呆立當場,一動不敢動,想起了那日何葉威脅他的話語,硬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這時候,何葉其實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只是想着這孩子的嬷嬷着實不負責任,任由幾歲的孩子到處亂竄,這廚房平時火星四濺,若是一不注意這孩子受傷了,轉眼倒黴的不是這孩子的嬷嬷而是其他下人。
“你過來。”何葉對着那個藍色團子招了招手。
那個團子似是害怕何葉,猶豫在原地不肯進廚房。
何葉也知道對方大概是怕她,看了看竈臺上剛才小廉給何葉留下來簡單填肚子的花生糖。
“進來就給你吃糖。”
何葉一說到吃糖,團子的驟然邁着藕節般的短腿跨過了門檻,一下子沖到了何葉面前,伸出油乎乎的手:“糖。”
何葉從紙袋裏拿出一顆花生糖放到團子手裏,團子“嘎嘣嘎嘣”地将花生糖全部完了,嘴角還殘留着碎屑。
看了看何葉手裏的袋子,“還要。”
何葉搖了搖頭,想着小孩多吃糖有蛀牙苦得還是他,搖了搖頭。
團子一看何葉不再給他糖吃,嘴巴一癟,馬上就要哭出聲,何葉深知這孩子就是被寵壞的,随即把花生糖放回了竈臺上。
那個團子的眼鏡就跟着花生糖停留在竈臺上,但顯然那個高度是他望塵莫及的,長着嘴作勢就要哭。何葉則是一副任由團子哭,能打動她,算她輸的态度。
團子終于想起了何葉絕對不是他一哭就會妥協的主,眼珠一轉,“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跟我有什麽關系?”何葉不以為然。
“我是鎮國将軍府上的小公子,鎮國将軍是我爺爺,你要是把糖給我,我就讓我爺爺賞你千百倍的錢。”
何葉一聽,這孩子的确出身富貴,而且小小年紀,其他沒學到,仗勢欺人和狐假虎威的樣子倒是學了十成十。
“我不稀罕錢。”
“你胡說,怎麽會有人不稀罕錢?”團子一臉的不相信,“每次娘給嬷嬷賞錢,都是嬷嬷笑得最開心的時候。”
何葉因為這句話,倒是對這個孩子高看了幾分,對人的觀察倒是仔細,想着生在這種大戶人家,也許從小就是看人眼色長大。
“不要錢,也不給你糖吃,為你好。”
“為我好,就是把我想要的都給我,你再不給我,我叫嬷嬷來收拾你。”
何葉聽完這句,決定還是收回剛才的想法,這孩子果然見了兩次,次次都一樣。
“要收拾誰?”江出雲一撩袍子,跨進了後廚。
何葉看到江出雲也是一驚,想着前廳還是喧鬧不止,作為主人之一的江出雲怎麽會到這裏來。
江出雲在何葉給團子吃花生糖的時候,就到了門口,只是聽着何葉有一句沒一句和小朋友兜圈子聊天覺得頗有意思,倒比前廳那些虛僞作态的風花雪月更有趣。
看着他一進廚房,何葉立刻像一只炸了毛的貓,想着莫不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開啓了戒備的狀态。
“江公子,可是有什麽事情?”何葉問道。
“無事。”
何葉聽到江出雲這麽說才舒了一口氣,但還是沒想通江出雲怎麽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裏。
“吃多了散步。”江出雲補了一句話,何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江出雲是在解釋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若是顧中凱在這裏必定要以驚訝的眼神看着他,想着這人找的借口正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尴尬。
“你不是那個剛才站門口的嗎?”團子仰頭望着江出雲。
江出雲淡淡地瞥了一眼團子,團子一眼看出來這不是他能随便欺負的主,立刻就蔫了。
“小少爺,小少爺。”外面傳來了嬷嬷的聲音。
“嬷嬷我在這裏。”
嬷嬷一聽,趕緊進了廚房,眼裏只有那個團子,拉過團子前後上下地檢查了一遍,“小少爺,您怎麽又到處跑?”
團子也不說話,只是眼神在何葉和江出雲之間滴溜溜地轉着。
嬷嬷先是看到了何葉,“怎麽又是你?你可是對我們家少爺做了什麽?”
“夠了。”
江出雲的聲音響起,嬷嬷這才意識到廚房裏還有一個人,看到江出雲跟變臉似的,立刻換上了假笑:“恕奴婢眼拙,驚擾了江公子。”
江出雲不帶感情地看了一眼那個嬷嬷:“寬陽候府的地盤還輪不到你來放肆。”
“是,是,奴這就帶着小少爺離開。”嬷嬷抱起團子就往外走。
團子邊走邊看着竈臺上的花生糖,還喊道:“我叫李團圓,記住我的名字,下次再不會任你們欺負。哼!”
何葉聽着那個團子的話,想着這名字倒是适合這個小胖團子,只是覺得對方小孩子心性,沒有放在心上,想着應該是沒機會再見了。
嬷嬷出門之後,則是恨得咬牙切齒,平時仗着鎮國将軍府的名字在外面作威作福,卻一連兩次栽在這個丫頭的手上,她找機會一定要報了這個仇。
後廚頓時只剩下何葉和江出雲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