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權發誓,以後跟鄭志卿絕不再扯上任何關系,就是工作最好也別交集。

洛君涵那少爺脾氣真不是吹的,當着全餐廳的人大聲問鄭志卿愛不愛他,別說鄭志卿臉綠了,連何權都被周圍射來的目光灼痛了背。他不打算跟這倆人一起丢臉,扔下餐巾起身就走。

鄭志卿一看何權甩手走人起身便追,也沒考慮這舉動幾乎等同于給自己貼上了腳踏兩條船的渣男标志。

“阿權你別生氣,君涵他不是沖你。”鄭志卿一把按住電梯門将何權攔住,“他就那個脾氣,你多擔待。”

何權恨不得把他踹開:“鄭大白,要不是你,我都不用認識他,以後我跟他也不會有任何交集,更不用委屈自己擔待任何人——你給我讓開,讓開!”

鄭志卿讪讪地收回手,一臉無奈地看着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關閉。洛君涵也追出餐廳,一看鄭志卿垂頭喪氣地站在電梯那,剛故意演給何權看的無理取鬧勁兒立刻收斂起來,走過去拉住鄭志卿的手輕輕搖了搖。

“志卿,你生氣了?”他低眉順眼地靠到未婚夫身上,“你別氣我,我就是太沒安全感了……雖然訂婚是爸爸安排的,可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但是你總是那麽不冷不熱的……志卿,我真的每天都需要聽到你說愛我才能安心……”

鄭志卿擡手攏住洛君涵的肩膀擁進懷裏,無奈地笑笑:“我沒生氣,君涵,但你馬上就滿二十三了,不能總像個小孩子那樣耍脾氣。每天說愛你沒問題,可沒必要說給別人聽,對不對?”

洛君涵點點頭,擡手抱住鄭志卿的腰。“那……我過生日你準備送什麽?”

“你說。”

“自己要的多沒意思,就是要你花心思準備。”

“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夠浪漫,就別為難我了好吧。”鄭志卿想了想,“這樣,等你過生日那天,我帶你去我的母校看看,然後嘗嘗學校後街上的小吃。”

“不去。”洛君涵立刻垮下臉,“捧着東西在路上邊走邊吃,好沒教養的樣子。”

鄭志卿語塞。當初他和何權最快樂的回憶就是下了晚自習去後街吃小吃,幾乎每次都在門禁之後才回去,只好翻牆進宿舍樓。那個時候青春年少,無憂無慮,最需要擔心的事不過是被樓管抓住晚歸超過三次扣學分。

可現在不一樣,他背負着必須要承擔的責任。前兩年出現假疫苗事件,雖然他們家藥廠生産的疫苗沒有任何問題也全部被召回銷毀,股價一落千丈,資金鏈險些斷掉。所幸洛君涵的父親出手相救,幫他們家渡過一劫。

婚約是兩家父親商量的,為了将來有更緊密的合作。開始鄭志卿并不同意,父親也沒強迫他,就說礙于兩家之間的關系,見一面,行不行再說。鄭志卿就和當時跟同學在紐約旅行的洛君涵見了面,沒想到感覺還行——他對活潑的人一向很有好感,而洛君涵恰好是這種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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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慢慢的,他發現洛君涵的脾氣有點大,但念在對方年紀尚小,他也不去計較。想想當初何權,那脾氣真不是一般的大,自我保護意識強不說還有點驕傲自負,相比之下洛君涵只不過是被寵壞的少爺而已。

“志卿?”見鄭志卿半天不說話,洛君涵敲敲他的肩膀,“想什麽呢?”

“沒什麽。”鄭志卿按下電梯按鈕,“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聽到這個,洛君涵偏頭撇撇嘴——真是個老古董,快兩年了,都不知道跟人家過次夜。

“我有同學來這邊玩。”他說,“我本來不想跟他們約的,可你要不能陪我,那就送我過去吧。”

鄭志卿眉梢微動,問:“約的哪?”

“FIX。”

“又去夜店?”

洛君涵扁扁嘴:“你知道我同學那些人啦,就喜歡去夜店HIGH。”

鄭志卿不喜歡洛君涵去夜店玩,但洛君涵的朋友都和他一樣,全是一群超級富二、富三代,夜生活大多愛泡在夜店裏。唯一讓他放心的就是,洛君涵并不嗜酒,不會放任自己喝得暈頭轉向被陌生人拖走。

走進電梯,他叮囑洛君涵:“那你十二點之前必須回酒店,到了酒店給我打電話。”

何權很少去夜店,但現在是真想找個地方喝一杯。

連軸轉了那麽多天,今天白天晚上又被前任的現任給氣炸好幾次,他得把腦子裏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都抹掉。勁歌熱舞外加高度數的雞尾酒,何權很快就讓身體連同大腦一起融進這群孤獨人的狂歡裏。

“沒在這見過你啊,第一次來?”酒保遞上一杯莫吉托給坐在吧臺邊醒神的何權。

“嗯?我沒點這個。”何權其實沒喝多少,他對酒一向有度,只是剛被一群大學生拉着去舞池蹦了一會,音響過于震耳欲聾導致有點耳鳴。

酒保微微一笑,說:“那位先生請的。”

順着酒保的目光,何權看到一位年齡約莫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正坐在距離他五張吧臺椅遠的位置舉起酒杯向他示意。何權用手指輕叩吧臺表示感謝,同時将酒杯下的杯墊抽出來倒扣在吧臺上,意思就是“謝謝你請的酒,但我不想說話”。

男人無奈地聳了下肩膀,轉頭将目光投向別處。

從外套裏掏出包煙,何權敲出一根叼在嘴上,問:“有煙灰缸麽?”

酒保攤開手,指了指剛挂到吧臺裏面的禁煙标志。何權擺擺手,讓酒保看好他的位子和酒,穿過人群從後門出去到巷子裏抽煙。他平時很少抽煙,兜裏放包煙倆月都未必能抽完,只是喝了酒就會想來一支。

門裏門外兩重天,裏面震耳欲聾瘋魔亂舞,外頭寒風蕭瑟只有零星的喇叭聲傳來。煙霧自指尖燎散,何權靠在牆上,仰臉呼出口混着哈氣的煙。夜空中凝起一層薄雲,遮擋住了星光,月亮也躲在雲層之後模糊地反射着光暈。

鄭志卿,呵。何權閉上眼,皺眉試圖把腦子裏的人影擠出去。煙草的味道和初戀相似,苦澀,香醇,耐人回味。歡樂和淚水成為記憶裏永遠抹不去的烙印,可誰又能逃得過初嘗禁果時的歡愉?

一支煙抽完,何權看了眼表,将近十一點。正準備推門回吧臺那去結賬走人,他突然聽到巷子的另外一頭傳來說話聲:“別想忽悠人,我可剛從美國回來,什麽樣的高檔貨沒見過。”

這聲音讓何權心頭一跳。他收住腳步,借着門邊凸起的牆壁擋住身體,微微探出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處。果不其然,他沒聽錯,雖然已經換了身夜店的标準行頭,但那絕對是洛君涵。

洛君涵對面還站着個穿得流裏流氣的家夥,一看就不是正經人。“這可是現在最好的貨,一點副作用沒有,就只管HIGH。”

接過一小袋東西迅速塞進口袋裏,洛君涵拿出卷錢往對方手裏一塞,轉臉走人。何權遠遠望見他從另一個門進到夜店裏,趕緊推開門進去。他在舞池中狂歡的人群裏搜索,看到洛君涵正和個穿着打扮同樣時尚入流的年輕男人幾乎臉貼臉地靠在一起,以及,從彼此舌尖上分享了剛剛拿到的“貨”。

何權在洛君涵轉過視線時下意識地背過身回避,然後匆匆走到吧臺,将還剩半杯的莫吉托一飲而盡,将空杯子重重往吧臺上一頓——

鄭大白,你這個未婚夫可真夠“單純”的啊!

早晨開例會,何權坐在會議桌旁用資料擋住臉,時不時偷看鄭志卿一眼。他糾結了一宿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對方,可怎麽想都覺得不該說。這是人家的私事,再說了,萬一鄭志卿知道洛君涵嗑藥只是不想管呢?不過以他對鄭志卿的了解,此人對這種事一向是零容忍。但人家去了那麽多年美國也許更開放了也說不一定,對吧?

像是感受到何權的視線,鄭志卿的目光忽然轉向他這邊。何權立刻将文件上移擋住臉,臺子上院長說的是什麽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何主任,昨晚沒睡好?”散會後,韓駿在走廊裏追上何權,指了指他的眼眶下緣,“有黑眼圈。”

“哦,樓下半夜有人吵架。”何權錯開目光,“沒事兒,我中午貓辦公室睡會就行。”

韓駿從口袋裏掏出個棒棒糖放進何權的白大褂兜裏:“睡眠不足也容易導致低血糖,你備着點兒。”

“韓主任你別總拿我當小——”何權的目光越過韓駿的肩膀對上鄭志卿的視線,于是話說一半又卡住。他剛想低頭走開,智能腕表上忽然顯示急診中心的消息呼入,緊跟着韓駿的表也叫了起來。

兩人匆匆趕到急診,急診中心的醫生看他們一來立刻說:“何主任,韓主任,直升機十五分鐘後到,重症。”

“什麽情況。”何權邊往手術室趕邊問。

“産夫突發心衰,孕期只有二十六周。”急診醫生迅速說明情況。

韓駿一聽就皺起了眉頭:“通知NICU,準備接超早産兒。”

消毒換手術服之前何權迅速掃了眼對方醫院發送過來的病歷,眉頭皺得比韓駿還緊。“胎兒一旦剖出,血管失去壓迫心髒突然恢複供血,大人還是得死。”

“之前不是有一次類似的情況,你用微創手術的氣泵代替胎兒壓住主動脈,這次不行?”韓駿邊洗手邊問。

“那次也是孤注一擲,沒有辦法的辦法。”何權抓過軟刷往胳膊上刷泡沫,“希望奇跡還能再發生一次吧。”

消毒完畢,何權轉身讓護士給套手術服戴手套。韓駿站在他斜後方的位置,注意到他的睫毛微微抖動,于是說:“何主任,我們不是神,失敗了也不要責怪自己。”

何權仰起頭,深深呼了口氣。

“我無意成神,只想多救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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