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私立醫院和公立醫院最大的區別在于,醫護人員對待患者及家屬的态度不一樣。并不是說公立醫院的醫生護士态度不好,而是他們總是超負荷滿員運轉,實在沒有閑暇去顧及每一位患者的感受。私立醫院雖然也可以走醫療保險,但由于各項費用都高,治療同類患者所需的費用多出公立醫院一倍,自然也沒那麽多人來。
絕大部分的患者家裏條件都不錯,只有極少數是小醫院無法救治轉去公立沒床位又只好轉到大正來的。對于這類病患,大正有一套完整的救助體系,這也是院長費盡心力和多方博弈争取來的。鄭建平為此特意成立了一個基金會,政府扶持同時接受私人捐助,目的就是為了幫助這些困難家庭實現有個孩子的夢想。
基金會在每年的感恩節那天都會舉辦一場慈善酒會,表彰院裏的優秀醫護人員,同時公開募集捐款。何權從來不去參加,雖然他年年都在表彰名單上。
“何主任,您今年又不去啊?”小娟進屋送病歷,一看何權把基金會的邀請函扔垃圾桶裏了。
“去了幹嘛?我還用他們表彰?”何權不屑地翻翻眼,“不去不代表我沒有愛心,獎金我可全捐了。”
“聽說今年的慈善酒會是鄭專務主持,您不去給他捧個場?”
“我欠他的?”
“哎呦!何主任您輕點!”被他觸診的那個痛得大叫一聲,“這人肚子,不是練手的豬皮!”
“行了行了,生的時候叫的跟個鬼一樣非要剖,早就跟你說剖完了疼的在後面。”何權轉身去洗手,“哎,方默,你産假還剩多久?我看你這活蹦亂跳的,早點回來上班呗。”
“主任,您怕不是老年癡呆了吧,我上個月才生完。”方默躺在那倒氣,剛何權那一下子疼的他差點咬舌自盡,“生之前還跟您一起做手術呢。”
“對哦,你在手術臺邊上破的水。”何權幹笑,“不過你也知道,真缺人啊,病區的住院醫師就你、陳萌和時鑫昊。先不說我們這幾個主任有多累,就說他們倆,陳萌昨天發燒了也不敢走,打完點滴接着幹活。時鑫昊的老婆就在一區待産呢,想瞧一眼自己老公還得給護士站打電話幫忙喊。”
“哎,醫生就不是人幹的職業。”方默捂着刀口從檢查床上下來,小娟湊過去要看孩子照片,于是他直接把手機掏出來給她。“主任,你這麽一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何權挂上“老子早已洞悉一切”的表情,冷笑道:“想辭職是吧?沒門!”
“那您說我怎麽弄?我父母還沒退休,公婆又都七十好幾了,誰管孩子?把孩子扔給保姆?萬一碰個黑心的像杭州那個似的給放把火,我找誰哭去?”
“讓你老公辭職。”小娟在旁邊嘀咕了一句。
方默苦笑:“姑奶奶,他是警察,打入職那天起就算賣給國家了,忙得就跟家裏沒他這號人似的,我公婆都說自當沒這兒子。生我們家小寶那天,你看他來了麽?都到現在了,把孩子扔育嬰房裏讓他找,他絕認不出哪個是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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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也沒多忙,不還有空造孩子?”何權撇嘴。
“主任你有點人性行麽?”方默是真拿何權這張嘴沒轍,“再忙還不能抽空回家睡個覺是咋的?”
何權逗他:“回家是睡覺,還是睡你?”
方默驟然臉漲得通紅。
“诶诶,你們別當着我這個未婚沒男友的純情少女開黃腔啊。”小娟抗議道。
何權大笑,指着門外“産科VIP”的牌子說:“小娟娟,來,權哥哥給你科普一下,咱們這是産科,專職幫人處理睡覺過程中産生的意外。”
小娟不怎麽認同地說道:“這怎麽能是意外,多美好的事。”
“你問方默是不是意外,剛結婚那會怎麽說的,三年之內不要孩子。”何權看向方默,“春節結的吧?這剛過十一孩子都生了。”
方默的白眼快翻出聲了:“主任,我不辭職了,孩子的事兒我想辦法解決,您省點唾沫。”
“诶,這就對了。”何權笑眯眯地把打印好的病歷遞過去,“一切正常,回去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方默心說你是恨不得我現在就換白大褂回來上班才對。
何權扔了邀請函,也無視了鄭志卿發的全員郵件。郵件要求下午下班前将參會人員以及偕同出席的人員名字報上去,等到快五點,鄭志卿還沒收到何權回的郵件,只好去病區找他當面确認。
辦公室開始裝修了,何權現在在臨時騰出來的一間病房裏辦公。瞧見鄭志卿進來,他直接說:“我、不、去!”
鄭志卿早料到會聽到這個,于是拽過把轉椅坐到他對面,平心靜氣地勸道:“阿權,你業務水平高,不屑于攀附業內大人物,我理解,但必要的社交場合最好還是出席,否則別人會說你恃才傲物。”
“誰愛說什麽就讓他們說去,嘴長別人臉上我還能給縫起來不成?”何權連白眼都懶得翻,也沒空,病區四十多張床的夜間用藥申請還沒審完呢。
微微一笑,鄭志卿問:“如果不想以病區主任的身份參加,你願不願意作為我的同伴出席?我本來是想邀請我媽的,可她得陪我爸。”
“我陪你?幾個意思,沒伴兒還不能出席酒會了?”何權簽字簽得手酸,語氣更為不耐煩。
“這種酒會就像頒獎典禮走紅毯一樣,自己去特別紮眼,通常都會攜同伴一起。”
“那我更不去了,萬一讓別人誤會了豈不是有損我名譽?”
“……”鄭志卿眉頭微皺,“我沒那麽不堪吧……”
何權頓住筆,擡眼瞧着鄭志卿,說:“你是醫院專務,又是股東,鄭家二少,怎麽會不堪?問題在于,我是病區主任,這閑話傳出去那可就不是我恃才傲物了,保不齊還得說我是靠身體上位。鄭大白,我這人雖然不愛搞人際關系那套,但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你行行好,離我遠點,昨兒夜裏要不是跟你吃宵夜,我那身衣服也不至于報廢。”
鄭志卿想起自己那件喬治阿瑪尼,為之默哀了幾秒。
“我請了我的老師來,約翰霍普金斯的急診中心主任,Steven Lee,你之前不是針對他寫的一篇論文發表過看法?這次他來,你有問題可以當面向他請教。”鄭志卿本來想的是酒會當天給何權一個驚喜,可看他油鹽不進的态度,只好提前把底牌亮出來。
何權動心了,鄭志卿看的出來。那雙大眼睛裏錯綜複雜地交織出喜悅和憂慮,明顯是在權衡利弊。鄭志卿以為何權不願出席這種酒會是性格問題,當然也有這方面的因素,但其實最關鍵的是,何權不想和外公碰面。第一次看到嘉賓名單上有齊家信的名字何權就把邀請函給扔了,年年有年年扔,今年還一樣。
“我給Steven看過你經手的病例,他也很想和你聊聊。”鄭志卿又推了他一把。
“……”何權擡手支住額角,“鄭大白,你早就算計好了是吧?”
鄭志卿趕緊解釋:“真不是我故意的,我也是上午才知道Steven受邀來這邊出席中心醫院與約翰霍普金斯建立聯合診療項目的事,這不邀請函嘉賓名單上都沒來得及印他的名字。”
“行,我去,但不是作為你的同伴,我得跟我姐一起。你要缺伴兒,讓我姐把她老公借你,反正你也認識,陶晉晟。”
“不麻煩學長了,我自己去就行。”
鄭志卿并不想拉着以前籃球隊隊友的手走進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