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收拾好滿地的茶葉, 何權回身從小冰箱裏又取出包烏龍茶,撕開倒進茶碗裏,用開水洗過一遍泡好給王欣倒上。
“王阿姨,不是我看不上您兒子, 我們倆都大區主任, 忙得把家當旅館,這日子沒法過。”
王欣端起茶杯, 留了個口紅印子在上頭:“照你這麽說,別的主任還不結婚了?我看喬巧那丫頭不就過的挺好, 兒子都三歲了。”
“您還別說, 她跟我姐夫結婚的時候, 我姐夫就從醫院辭職去企業了嘛,總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何權說着, 看到飯盒還擱桌上, 趕緊收拾起來扔垃圾桶裏。
“別老吃外賣, 權權,淨是地溝油。”王欣皺皺眉,伸出帶着油亮翠镯的胳膊拍拍何權的手, “你要願意給阿姨當兒媳婦,我立馬讓韓駿辭職回家。家裏幾座金山, 不夠你們吃的是怎麽?當醫生那點兒工資還不夠他一年的油錢。”
正往表格裏輸月工資預算的鄭志卿手上頓了頓。他擡眼看向從頭到腳珠光寶氣的王欣,忽然想起何權提到過, 韓駿家裏是在非洲開金礦的。
“千萬別, 王阿姨, 多少孩子等着韓主任救命呢,您兒子做醫生可不是為了圖財。”何權笑着把茶幫她續上。
王欣早年随丈夫在非洲闖蕩,潑辣外向心直口快,說話也沒顧忌:“傻,緊随他爸,上班這麽多年,捐的比掙的還多。要不是我這當媽的貼補,他得去大街上要飯。本以為養到十八就算完事了,這都快養到三十八了也沒見着頭兒。”
“他捐錢也是為您積福,有這麽個孝順兒子您該偷着樂,您就照着八十養他。”
“哎呦,權權,你這小嘴兒咋這麽甜。”王欣滿心歡喜地看着何權,眼神兒都帶笑。
何權及時把話題引開:“對了,您不是說找我有事兒?”
“哦,看我,歲數大了,一聊天就忘正事。”王欣從包裏拿出份病歷,“權權,你給看看,結婚五年了都沒孩子。”
何權接過病歷,逐一翻看化驗單、影像學報告以及醫生的診斷書,末了他咂了咂嘴說:“患者是重度子宮後位,已經和直腸壁粘連了,這種情況比較難懷上,懷了還容易流。”
“用不用開刀?”
“這個倒不用開刀,嗯……這樣,我明天上午門診,您把人帶過來,最好是夫妻倆都來,檢查基本不用做了,主要是叮囑他們一些注意事項。時間的話,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吧,通常那個時間段該看的都看完了。”
“正好,明兒中午阿姨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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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您甭跟我客氣,再說我那房子的事兒還沒謝謝您呢。”
何權買的是期房,眼看之前租的房子馬上到期了可開發商還沒交房。他閑聊時和韓駿念叨了一句,結果第二天開發商就派人把鑰匙給送來了。原來他買的那個小區,開發商是王欣一姐們的老公,韓駿自己也買了一套在裏面,一聽他說小區名就知道。
“打個電話的事兒,有什麽可謝的。”王欣撇撇嘴,“你阿姨我啊,對脾氣的,多大的忙都樂意幫,瞧不上眼兒的,給錢都不搭理。我跟你說,就剛我去韓駿辦公室,瞧見有個叫桑什麽……反正是個特年輕的小大夫,跟家屬說話那個費勁,吭吭哧哧的,我都替他着急。”
“桑濤啊,他就那樣,內向,在校成績很不錯,韓主任破例把他招進病區做實習生。”何權說着,想起之前桑婷婷說桑濤暗戀鄭志卿的事兒,轉臉看了一直被當成空氣的鄭志卿一眼。
感受到何權的視線,鄭志卿從屏幕上挪開注意力,沖對方微微一笑。王欣在旁邊瞧見他們倆眉來眼去的,心裏頓時敲起警鐘。她第一眼看見何權就喜歡上了,覺得模樣好看又跟自己對脾氣,一直撺掇兒子把何權拿下。可惜兒子不争氣,一年多了都沒能給人領回家來吃頓飯。
難道何權喜歡這鄭專務?王欣琢磨着。鄭志卿人長得精神,又是領導身份,雖然不知道家世背景如何,但看穿衣打扮想必條件不錯。要是這樣的人跟她兒子競争,還真不好說最後花落誰家。
不行,當媽的得給兒子撐腰。
王欣故意提高了點音調,說:“權權,你要是明兒沒空的話,那就周末來阿姨家吃頓飯吧,阿姨親自下廚。”
“我到元旦之前都沒假。”何權苦笑,“您真別麻煩,有空我請您吃飯,地方您定。”
“阿姨歲數可大了啊,你這一天拖一天的,回頭我都閉上眼了也吃不着你這頓飯。”王欣假意責怪。
“不會的,再說您還年輕,一條皺紋都沒,看着跟韓主任他姐似的。”
“權權,你要再嘴巴這麽甜,阿姨可得綁着你去跟韓駿領證了啊。”
“那可不行,阿姨,包辦婚姻沒有法律效力。”
“得,你們年輕人腦子活絡,阿姨說不過你,權權,我先走了啊,司機還在下頭等着呢。”王欣起身看向鄭志卿,“專務,您忙着。”
鄭志卿站起身,替王欣拉開門:“阿姨慢走。”
“我送您下樓。”何權說着,跟王欣一起走出辦公室。
關上門,鄭志卿坐回到椅子上,對着電腦屏幕搖了搖頭。他從來都不知道何權還有這樣一面,柔軟讨喜。曾經他總是謹慎地避開何權畢露的鋒芒,并堅定地認為包容即是對方所需要的一切。
真是年輕不懂愛。
目送王欣乘坐的賓利離開,何權轉臉回辦公室。按鄭志卿的速度,今兒估計不用熬夜,要是急診不出故事,保不齊八點之前能回家。
智能腕表提示電話呼入,何權擡腕一看,拔腿往急診跑。
真他媽不禁念叨。
“诶!何主任!看着點!”
沖進急診搶救室,要不是被趙玥攔了一把何權差點踩一腳血。
“我去!哪來這麽多血?”剛何權在大廳看見幾個警察了,估計送來的不是什麽正經病患。
“中槍了,剛送手術室,您趕緊過去看看吧。”趙玥掃了眼跟外頭戳着的那幾個面色陰沉的警察,壓低聲音說:“聽說是毒販,真夠玩命的,都那月份了還敢跟警方玩兒槍戰。”
何權一楞,問:“打哪了?”
“腰上。”
“操!”
來不及多問,何權忙消完毒跑進手術室。算孩子命大,透視顯示彈頭離子宮還有幾毫米的距離。但周圍的血管被撕裂,要先把子彈取出來。
“何主任,剖麽?”急診薛大夫問何權。
“剖,要不什麽藥都用不了。”何權邊說邊用B超測胎兒大小,“得有五斤了,沒問題。”
“那得等我先把彈頭取出來,這位置需要全麻。”
“叫秦楓下來盯麻醉,別沒取完彈頭把孩子憋死了。”
中槍的傷患還有模糊的意識,聽到何權的話他猛烈地掙紮了一下,驚得手術臺旁邊的醫護人員紛紛退開。
“別折騰!這救你和孩子呢!”何權伸手拍拍那人的腿,嘗試使對方安靜下來,“到醫院了不管你是幹嘛的,醫生都會盡力救你,你得配合我們的工作,聽見沒?”
那人血色盡失的嘴唇抖了抖,何權彎腰湊過去,聽到他斷斷續續地說:“救不活……孩子……我……讓你們……陪葬……”
何權聞言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真行,命都交別人手裏了,還他媽敢威脅醫生。
“他說什麽呢?”薛大夫問。
“聽不清。”何權直起身,“趕緊,把秦楓叫下來,血都滴到地板上來了。”
秦楓是從住院部的手術室直接過來的,進屋一看這情況也是先楞了一下。全麻适用于緊急剖宮産,通常只要能半麻的都半麻,要不孩子出來呼吸窘迫說不清到底是麻醉的事兒還是自身有問題。別看秦楓平時吊兒郎當的連個麻醉科主任都沒混上,可真有狀況,何權還是最信任他。
等着薛大夫取彈頭的空檔,何權邊盯着透視影像圖邊念叨:“這孩子真是命大,子彈再往裏鑽那麽一點點臍帶就得被打穿。”
“我剛聽送他來的警察說,他是被跳彈擊中的,子彈的沖量沒那麽大。”薛大夫說,“人都倒下了,警察過去才發現肚子裏還有一個,當時也給他們吓了一跳。”
秦楓搖搖頭:“何必呢,幹什麽不是掙錢,非得販毒?就算是為了孩子也別沖警察開槍啊。”
“逮着就是死刑,拼個魚死網破呗。”旁邊的護士撇撇嘴。
“也得看情節嚴重性吧?”
“不是五十克就夠死刑?”
薛大夫用剛接到手裏的止血鉗指了指手術臺上的那個,說:“我聽警察打電話,說沒在他車上發現任何毒品,就是個誘餌,真正的毒枭早跑了。”
“薛偉,你手快點,胎心降到一百二了。”何權提醒道。
“十五分鐘。”
何權點點頭,又安排護士通知新生兒病區派個大夫過來。三個小時,兩臺手術結束。五斤一兩的男孩,一出生就被抱去新生兒病區進行看護。何權從手術室出來,一位守在外面的便衣向他出示了警徽。
“緝毒大隊第三支隊支隊長,衛桐,您是何主任?”
何權瞄了眼警徽,點點頭,擡眼看向對方。比起裏頭躺着的那個,他覺得衛桐的面相更像個罪犯。胡子拉碴,目露兇光,左眼眼角有道拉到耳際的疤痕。
“嫌犯什麽時候可以轉院?”衛桐的嗓音一聽就是被煙熏啞的,離着一米多遠何權都能聞到他身上散出來的煙味。
“轉院?他還沒過危險期呢!七天之內絕對不能動,有一根動脈被撕裂了,也就送醫及時,要不真得一屍兩命。”
衛桐濃眉擰起:“他是重犯,跑了你們能負責?”
“跑?他一禮拜能坐起來都是奇跡!”何權冷嗤,“我們接過罪犯,你們可以派人輪流在病房裏守着,我會協調安保那邊的察穆隊長和你們配合工作,他——”
“察穆在這工作?”衛桐的表情變了變。
“對,你們認識?”
衛桐的眼裏閃過錯綜複雜的情緒,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并沒有直接回答何權的疑問:“我需要安排兩個人在這裏,何主任,嫌犯曾做過雇傭兵,身體素質也比一般人要好,他的恢複期絕對比你預計的要短。”
“行,我讓護士放個行軍床在病房裏。”何權想了想,“對了,孩子你們要怎麽安置?一切正常,通常來說三天就可以出院。”
“我們沒有嫌犯的親屬信息,應該是送到福利院。”
“這樣啊……真可憐。”
“沒辦法,總不能送到監獄裏去。”
“那就先放醫院裏吧,我跟兒科的醫生打聲招呼。你們盡快聯系嫌犯的親屬,最好是有親人能收養。”
“謝謝。”衛桐點點頭,“察隊長的辦公室在哪?”
“我帶你去吧,遇到這種事病區主任也得擔責任。”
何權沖對方友好地笑笑,他挺想看看男神瞧見熟人時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