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為難

喂完豬林杏花就從家裏出來了,這程子方翠蘭看她不痛快,總想給她找事幹,倒不如在外面呆着舒坦。從家裏出來後她直接去了林小柱家,林小柱跟林二柱是兄弟,有一個閨女一個兒子,閨女叫林春桃,和林杏花關系最好。

只是她去得不巧,林春桃跟她娘去後山挖冬筍去了,林杏花無奈只好轉出去,慢悠悠走到曬谷場。這幾天天氣好,灣裏的小孩都跑這裏來了,跳房子、跳皮筋、踢毽子的好幾撥人,還有幾個跟林杏花這麽大的姑娘搬了板凳過來織毛衣。

其中有個叫林蝶的是她的好姐妹,便湊過去看她們織毛衣。正好林蝶卷好的毛線球用完了,拿出一團毛錢讓林杏花幫着卷球。

林杏花手掌伸直懸在空中,手背套着毛線團,她看這圖案毛線是深藍色的,好奇問:“你這給誰織的?”

“能給誰,我弟呗。”林蝶沒精打采說。

“你幹啥給他織毛衣?”林杏花撇嘴。

要不都說灣裏姑娘都羨慕林杏花姐妹倆,她家雖然也是小兒子,但姐妹倆都念了書,辍學後在家也沒幹啥重活。不像她家,好吃的好穿的全是兒子的,就像這次買的毛線,親娘讓她織她連屁都不敢放,哪像林杏花問得這麽理所當然。

林蝶不想跟她說這些,轉移話題問:“鄭家人不是來相看嗎?你咋跑出來了?”

“你咋知道這事?”

“鄭家人從路上過去我們都看到了。”林蝶沖曬場旁邊馬路擡了擡下巴,這是灣裏主幹道,誰進去都能看見。

林杏花哦了聲,滿不在意說:“他相的是我姐,我留家裏熱鬧幹啥?”

“你是不是傻?你倆是姐妹,憑啥她嫁軍官吃公家飯?”林蝶戳了戳林杏花的腦袋,沒好氣說,“我剛才看見了,那鄭旭東身材高大,穿一身綠軍裝別提多精神了!”

林杏花心想看着精神有啥用?生不出孩子還不是白搭?她才不跳這火坑:“我已經有相中的人了。”

林蝶一愣:“誰啊?”

“小學的張老師,跟我姐是同事,我娘問過他了,沒結婚家裏也沒給相看。”林杏花覺得林佩跟鄭旭東的親事要是定下來,她估計也不好再阻攔自己跟張老師。至于吃公家飯這事,張老師也不差啊。

林蝶送弟弟去上學的時候,也見過張老師,只覺得他容貌俊秀,十分斯文,和一般村裏莽漢不一樣。這樣好的人,她卻連肖想都不敢,她上面三個姐姐都是被爹娘算着斤兩嫁出去,到她也不例外,人好人賴不重要,重要的是出得起彩禮家裏好過,也好讓她一輩子幫襯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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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過得好不好,她爹娘哪裏會在乎?

想到這裏,林蝶低頭苦澀一笑:“那挺好的。”

林杏花卻沒發現林蝶心情不好,心裏盤算着該怎麽接近張老師。只可惜她認識張老師太晚,這會要是還上課多好……正想着,林杏花聽見林雨問:“杏花,那是不是你姐?”

林杏花擡頭望去,看見林佩跟鄭旭東并肩從馬路盡頭走來。

鄭旭東身高腿長,一身綠色軍裝顯得人越發筆挺。林佩則是紅黑配,皮膚在衣裳的襯托下跟雪一樣白。

“她旁邊的是鄭旭東吧?他倆可真般配,那話咋說的?”林雨放下毛衣想了想,“跟觀音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似的。”

林杏花輕哼一聲,覺得她是不了解林佩才說這話,就林佩還金童玉女?

“他們走過來了你不去打個招呼?”林蝶戳了戳林杏花手臂問。

“有啥好打招呼的?”林杏花轉過身背對馬路,她才不去趟這趟渾水,要是被鄭旭東看中她可不就完了!

林雨看她這樣,心想難怪都說姐妹倆不和,也不管她,沖馬路喊:“林佩姐,相親吶?”

曬場上的人聽見聲音都停下動作,擡頭看到林佩跟鄭旭東一起,都起哄地笑起來,有人回林雨:“看你說的啥話?這不是明擺着的事?”

林佩并不算多羞澀的人,聽到他們七嘴八舌的讨論也紅了臉,對鄭旭東說:“你別見怪,他們就是鬧着玩。”

“知道。”鄭旭東理解說。

林佩沖曬場上的人笑笑,沒多停留,跟鄭旭東一起走過曬場、大隊部,一直走到路口。路口連接着比灣裏主幹道更寬的馬路,這條馬路沿着山腳修建,一頭通往江邊,一頭通往村子中心,可以去鎮上。

他們沿着馬路走着,過年煤礦停工,路上沒有車來往。不過地面堆積了厚厚一層泥土,走過時難免帶起灰塵買,沒一會林佩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蒙上了黑色。

林佩低頭看着,從自己腳尖看到鄭旭東腳上。

他腳上穿着一雙解放鞋,應該穿了挺久,鞋頭有點磨損。不光鞋,褲腳也露出一點白,還有點短了,露出穿着黑色高筒襪的腳踝。

察覺到林佩的目光,鄭旭東問:“怎麽了?”

林佩沒好意思說自己盯着他的鞋看,只好問:“你有多高?”

“穿鞋一米八七,脫鞋一米八六。”

“難怪。”林佩身高有163厘米,自從穿過來後,她就再沒體會過小鳥依人的感覺。早上方翠蘭讓她穿高跟鞋,她還在心裏打鼓,要是鄭旭東個子不高咋辦?見她穿高跟鞋會不會不高興?

但林佩又想要是鄭旭東真這麽小氣,這親事也沒法繼續。結果等見了人,她才發現自己多慮了,就算穿上高跟鞋,她也才剛過鄭旭東肩膀呢。

林佩又問:“部隊裏的人個子都跟你這麽高嗎?”

“我算高的。”

林佩點點頭,繼續問:“你是前天回來的嗎?”

“嗯,二十三號晚上搭火車出發,二十四號晚上到省城轉火車到市裏,從市裏回鎮上,剛下班車就碰到你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

林佩擡頭笑了笑:“這算不算緣分?”

鄭旭東側過頭,他們迎着太陽的方向走着,當她擡起頭,溫暖的陽光籠罩在她臉上,将她的皮膚照得粉白剔透。她唇角帶着淺淺笑意,眉眼彎彎的,眼睛明亮又有神。

“應該是吧。”鄭旭東聽到胸膛傳來的心跳聲。

那天從車上下來順手扶起林佩時,他心裏并沒有什麽想法。是後來在供銷社看見她跟林杏花吵架,她的聲音不如何高,也不胡攪蠻纏,但氣勢卻一直壓着林杏花。當時他就想,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脾氣倒是挺辣。

因為見過她,知道她的身份,所以鄭玉華問起的時候,他沒有太猶豫答應了見面。

想到這裏,鄭旭東喉嚨動了動:“你是真心願意相親嗎?”

林佩面露疑惑,鄭旭東怕她心裏有話不肯說,便解釋說:“雖然林桃花走同志走了,但這門親事不該落到你身上,如果你不願意,不用考慮其他人,我會跟他們說清楚。”

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專注地望着她時,目光十分真誠。仿佛只要林佩搖頭,他就會處理好這門親事,不會讓他為難。林佩終于明白,為什麽原身剛回來時性格怯弱,卻有勇氣反抗這門親事。

林佩沒有回答,問道:“你相中的是林桃花,現在換成我,你心裏願意嗎?”

鄭旭東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如果問他的心,他是願意的。他和林桃花雖然是相親結婚,但兩人只見過三次面,他回部隊後兩人兩人也沒有通信,實際上并沒有感情基礎。

只是換成林佩,他心裏總是有顧慮,林佩雖然和林桃花同齡,但林桃花退學已經兩年,相親之前做好了結婚準備。而林佩剛高中畢業,剛經歷家庭變故,讓他總擔心她答應相親結婚是受了壓迫。

盡管他到林家時,看到林家人相處和睦,心裏總不能徹底放心,怕她心存顧慮便有點猶豫。

林佩看她沉默,一顆心漸漸下沉,扯起唇角說:“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是知道的,既然你心裏有人,我不……”

“不是。”鄭旭東越聽越不對,打斷她說,“我心裏沒有人,也沒有不願意,我只是怕你為難。畢竟你年紀小,乍然來到新的環境……”

他說得非常委婉,林佩卻聽出了其中的意思:“我沒有為難,也沒有任何不願意。”

鄭旭東唇角笑容漸漸擴大,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側過身用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一聲:“我心裏也沒有任何不願意。”

他的聲音醇厚,壓得很低,仿佛有溫度一般,燙得林佩耳朵緋紅。

她沒有說話,直直地往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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