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天

蘇江把這事兒跟趙美玉說的時候,趙美玉氣炸了,當場給他表演了一個三百六十度螺旋式升天拍桌子,手腕骨折。

蘇江送她去醫院接骨,趙美玉在路上罵了一路,蘇江一言不發。

“我就不知道了,你到底是被她下了什麽蠱?!”趙美玉用另一只沒折的手指着他罵:“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你這麽蠢的男人!

“前女友給你戴綠帽子,你果斷分手!我還覺得你是個有骨氣的,結果呢?只要她找你提要求,你就沒有不答應的!我就沒見過哪個男人能做到你這份上!把自己的資源拱手讓給前女友的現男友,說他是個情敵都擡舉了他,他他媽就一小三兒,軟飯男,圈裏都把你當個笑話看,你知道嗎?”

蘇江單手擰開瓶蓋,給她遞了一瓶水過去,沒說話。

“蘇江!你不要以為在這兒裝死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我跟你講,不可能!你是個藝人,你得聽公司的!老娘喝了多少酒,才把你這資源談下來!巴寶莉你知道什麽概念嗎?只要你接了這個代言,你一只腳就踏入高奢時尚圈了。”

“現在你讓我把這資源給岑鸩,我告訴你,做夢!”

“先看病。”蘇江不疾不徐道。

“不看!”趙美玉斬釘截鐵,“你要把巴寶莉這資源推出去,咱們的合作關系也就到頭了。姐姐我帶了你這麽多年,怎麽說也有點感情,我就不知道了,這桑茵到底給你下了什麽蠱?只要說句話就能讓你抛頭顱灑熱血的。”

蘇江把車子停在醫院的停車位裏,沒搭趙美玉的茬,随手摸了只煙出來,點燃。

猛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喊她:“趙姐。”

聲音低沉沙啞,甚至帶着幾分哽咽。

“最後一次了。”

“已經三次了。”趙美玉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竟然紅了眼,她偏過頭去,“在這個圈子裏,沒有什麽資源是能被你這樣推的。”

她認真喊他,“蘇江,你第一次說要把《獄火》那部戲給岑鸩的時候,我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吧?”

“我知道,你一向成熟,對這個圈子看的很透,有些話我也就不願意說,我以為你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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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一次你都能演男主角,也不是每一次你演的戲都能播,更不可能每一次你演的戲都能火!你必須不斷的有作品出現在屏幕前,你的臉不停的出現在觀衆眼前,這樣你才能繼續有戲拍,有代言,有綜藝,我代言上去,遞到你面前的本子就越多。”

“我知道。”蘇江掐滅了煙,撚滅煙蒂,揉了揉眉心,腦袋別向窗外,沒去看趙美玉,難得柔軟,“姐,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但……有些事兒,我不得不做。”

“蘇江,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她手上?”趙美玉說:“你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好嗎?我們是一個Team,需要信任和合作。”

“沒有。”蘇江說:“這些事兒你別問了,姐,真的,最後一次。”

趙美玉:“你要是不說,我不會同意的。”

車內的氣氛凝固下來,好像有人給時間摁下了暫停鍵,心跳聲、呼吸聲交雜在一起。

良久之後,蘇江嘆了口氣,他聲音輕柔,卻像個屠夫一般,狠狠把刀插在了趙美玉的心口。

他說:“姐,算我求你。”

***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小時,作文沒寫完的同學抓緊時間,檢查一下答題卡,姓名班級學號有沒有塗。”監考老師提醒道。

蘇原還剩作文沒寫,看着煩。

本來老吳找他談過話,這次他打算好好考的。

但看這個作文,講家庭關系和孝道的,他知道這樣的作文題目,立意就應該是歌頌父母,贊揚親情,然後引經據典,最好能引用《傅雷家書》幾句,還把卧冰求鯉的故事講一講,但他一個字都不想寫。

煩死了。

社會話題那麽多,不能換一個嗎

哪怕寫老奶奶跌倒要不要扶這種辯論性題目或者巴西的蝴蝶扇動翅膀能不能引起美洲的天氣變化,他也覺得比這種親情類作文要好得多。

體會太少了,自然就不知道該怎麽歌功頌德。

但學校又不讓提前交卷子,他只能趴在桌上,無聊的轉筆。

餘光瞄到了身後的黎冬,她正坐着奮筆疾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看到了一滴淚落在卷子上。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但不知怎的,突然就觸動了他心裏的那個弦。

他猛地坐起來,拿着筆想也不想的就定了題目:給他一個家吧

在最後的半個小時裏,他寫了一篇1000字的小說,講了一個阿銘的故事。

一個從小被人抛棄、生活在這個城市裏的邊緣人,他游離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見過很多人,遇過很多事,唯獨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也沒跟父母吃過一頓飯,甚至不會寫家這個字。

他被人嘲笑譏諷,被人唾棄辱罵,更多的是他坐在天橋下,一個人發呆,最後他選擇站上天臺,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跟這個世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從哪來,回哪去。

蘇原甚至用了第一人稱,寫得滿滿當當。

寫完之後,手都發麻,他甩了甩手,收卷鈴聲剛好響起,他看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字露出了個報複性的笑,随手把筆帽合上。

可是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堵着,發洩不出去。

他拿着筆起身往外走,途徑黎冬桌子的時候,她擡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灰褐色的眸子赤紅,眼睛像被水洗過,她狠狠地盯着他看,像随時都要撲上來和他拼命。

蘇原看到黎冬的卷子上有一片水漬,好像正好覆蓋了她小半篇作文。

他心想,矯情。

寫個這種東西都能哭。

他往外走,黎冬卻趁着混亂喊住了他,“蘇原!”

周圍的人都因為她這一聲安靜了下來,老師剛好收着卷子離開教室,蘇原朝着四周打量了一圈兒,笑得人畜無害,“怎麽?沒見過打情罵俏嗎?”

黎冬的拳頭悄悄握緊。

同學們都不願意惹蘇原這個“小霸王”。

過道裏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嘈雜,人們也都往各自的教室裏走,該上廁所的去廁所,但目光都在兩人身上停留,期待着發生一些什麽。

黎冬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到蘇原跟前,她個子嬌小,而蘇原人高馬大,将近185,站她面前像堵人牆。

黎冬仰起頭,吸了吸鼻子,“你能低下頭嗎?”

蘇原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刻意大聲說:“哎呀,要和我表白啊!那我們去個隐秘的地方說呗。”

“什麽?你就要在這裏啊?好吧,那我就滿足你,都聽你的。”

黎冬就看着他演。

不出所料,他還是低下了頭,耳朵湊到黎冬跟前,周圍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黎冬咬了咬下唇,附在他耳邊低聲說:“好巧,我哥也是蘇江。”

“我住他家。”

“我不是他的情妹妹。”

“而且我真的很讨厭你。”

說完之後,趁着蘇原想起身的那功夫,黎冬想都不想的就咬了他耳朵。

用了狠勁兒,一咬即松。

蘇原捂着耳朵,伸手就想打人。

黎冬卻動也不動,就那麽看着他,她挑釁地說:“這次我肯定沒考好。”

“你打我啊。”

“打我就會叫家長。”黎冬做口型道:“我家長就是我哥。”

蘇原的手在空中懸了半晌,最後在黎冬那如同小豺狼辦的眼神裏放下。

他揉了揉耳朵,“算你狠。”

***

一中出成績很快,如黎冬所料,她又考砸了。

但比上次在振興要好一些,成績排名也有所上升。

考語文的時候,她腦子裏全都是蘇源的那一句話,不停盤旋,連詩詞題考了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她都沒答上來。

從那天以後,她就沒見過蘇原。

發成績當天,要求學生拿成績單讓家長簽字。

黎冬給蘇江發了條信息:哥哥,晚上回來嗎?

蘇江秒回:嗯。

他問:明天出成績吧?

黎冬:嗯。QAQ

蘇江:/呲牙,沒考好?

黎冬:垂頭喪氣.jpg,是的。

蘇江:/擁抱,沒事,下次加油。

最後一節晚自習,班裏沒老師。

黎冬正在改錯題,姜娜忽然動了動她的胳膊,導致她把一個豎拉得極長。

她無奈放下筆,“怎麽了?”

姜娜附到她耳邊低聲說:“你死對頭來了!”

黎冬擡頭,果不其然,是蘇原。

人果然經不住想。

不論是哪一種。

她低下頭繼續改題,“又不一定是來找我的,再說了,我跟他真的不熟。”

姜娜撇嘴,“他過來咯。”

黎冬的心慌了一下,面上故作鎮定,“跟我有什麽關系。”

話音剛落,一雙修長的手就敲了敲她的桌面,“語文卷子,給我看下。”

黎冬擡頭,一反常态,“憑什麽?”

蘇原俯下身,帶着幾分命令口氣,“快點。”

“就不。”黎冬也來了勁。

蘇原饒有興致的打量了她幾眼,“不,是吧?”之後環抱雙臂,“你不給我看,我今天就不走。”

“你也別回家,等你哥來接。”

黎冬:“……”

在接近兩分鐘的大眼瞪小眼之後,黎冬最後還是從格子裏把卷子拿出來,沒好氣的遞給他,“無賴。”

蘇原不說話,一目十行的看她的作文。

老吳說:黎冬的作文和他是兩個極端。

一個溫暖的像春風,一個寒冷的像冰雪。

但從本質上又那麽像。

殘忍到令人心顫。

蘇原把卷子遞還給黎冬,忽然沒頭沒尾的問:“你是要讓你哥簽字吧?”

黎冬:“嗯。”

蘇原忽然笑了,“那你可小心,他沒簽過這麽低成績的卷子。”

黎冬:“……”

她望着蘇江的背影,低聲罵了句神經病。

***

蘇江晚上回來的很早,甚至還和黎冬一起吃了晚餐。

黎冬親自下廚,炒了兩個菜,焖的米飯軟糯可口。

吃飯的時候她總時不時瞟蘇江,瞟得多了,蘇江就放下碗,“擔心?”

“啊?”黎冬懵懂的看着他。

蘇江:“是不是覺得考差了,怕我罵你?”

黎冬搖頭。

“那你看我做什麽?”蘇江扒拉了口飯,“我臉上又沒飯。”

“有。”黎冬弱弱的說,然後指着自己右邊臉頰,“這兒。”

蘇江去弄,沒弄下來。

黎冬又指,他還是沒弄下來。

黎冬幹脆上前,越過桌子,伸手從他的臉上把米粒拿了下來。

他肌膚軟,像棉花糖。

和那天夢裏的手感一樣。

黎冬坐着繼續扒飯,只是頭更低,耳朵也紅了。

吃過飯後,黎冬主動收拾,蘇江從外面匆忙回來,臉上還帶着妝,不太舒服,幹脆回房間卸妝洗澡。

黎冬朝他揮揮手,“哥哥放心,我可以。”

“行。”蘇江笑:“那外邊就交給你了,我先去洗個澡,一會兒出來給你簽字。”

“嗯。”黎冬應。

蘇江:“放心,今天這頓飯做的不錯,不管你考多少分,我都不會罵你的。”

黎冬朝他吐了吐舌頭。

蘇江回房間洗澡,黎冬一個人站在竈臺前洗碗。

她很熟練這項業務,沒兩分鐘就做的差不多了,一回頭發現桌子上還有個小菜碟沒收,趕緊急急忙忙去收,還沒碰到碟子,蘇江的手機就響了。

一串號碼,沒有備注。

黎冬喊:“哥哥,你手機響了!”

房間裏沒回答。

黎冬連着喊了兩三遍,還是沒人應。

她眼看着電話挂斷,又打過來。

終于接了起來。

她本來想說,哥哥在洗澡你一會兒打過來吧。

結果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對面就傳來了一聲啜泣,然後她哭着喊:“蘇江。”

“蘇江,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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