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腹疼】
子夜就那樣被鐘離赤誠留在了他的軍營, 也确實得到了諸多鍛煉的機會。
後來他還真的把鄭淳喊來隊裏,那日見面,子夜的等級已在他之上。
鄭淳那張臉寫着不服氣, 也不行禮, 氣沖沖就要出營帳。
“站住!”
這頭坐在案幾旁擦拭着匕首,頭都不擡,沉聲喊道。
鄭淳滿心不情願, 低頭問, “司馬還有何吩咐?”
“沒學過禮數?”, 子夜雲淡風輕地着, 但誰都聽得出不是。
鄭淳咬着牙, 死死地盯着上頭,萬分不情願道:“屬下拜別軍司馬, 往後一定好好‘伺候’您。”
子夜勾嘴, 笑得人毛骨悚然,“我期待!”
鄭淳自認有趙焯撐腰,趙家權傾朝野, 這個靠山如此牢靠,他還怕這毛頭小子不成?他們要殺的人,必定活不了, 所以一直盤算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自那晚“照看”過鐘離思後, 整整一個月之久, 子夜不是用餐的碗裏平白無故多出些蟲子,就是床上撒着白花花一層面粉,又或是铠甲被柴火燒得到處是洞。
第一次出現衣服破洞那種情況時,他沒太注意,惹得一衆士兵哄堂大笑。
子夜盯着那個躲在帳篷後面笑得人仰馬翻的人, 她若是再大一點,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喪屍理智,不敢保證不會将她扔進狼窩裏。
惡人有惡報,這話不假。鐘離思是個不折不扣的野丫頭,他從沒見這樣一個能折騰的人。白日幾乎看不見她的身影,傍晚再回來時,滾得一身泥巴,就連他爹都要辨認好一會兒才确定那是他幺女。
這樣的結果就是被擰着耳朵進賬,鐘離赤誠将她罵得狗血淋頭。
子夜也沒聽過那樣難聽的罵聲,老将軍就是訓練士兵之時,都沒用過那種語氣。
Advertisement
鐘離赤誠幾乎是每天定時定點,勢必要雙手叉腰,耳提面命一番。
這等待遇,是個人都知道改過自新,然而鐘離思不會!冬去春來,她不是與當地的原住民打架被告發,就是帶頭煽風點火打群架被告。
每到黃昏,子夜原本是計劃要翻閱兵書的,但他終歸是放棄了。父女二人一吼一叫的聲音委實震耳欲聾,讓他再靜不下心做別的事。
轉眼四月,那丫頭正是長個頭的時候,子夜外出帶兵,有些時日不見,發現她長高了不少。他并非有意關注此人,而是她真的名震四方,全軍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日傍晚,他收兵回營,路過将軍營帳,見鐘離思頭上頂着一沓書,規矩地站在營帳外面,嘴裏嘟囔:“吾日三省吾身,今日得吃呼?得睡覺呼?不被打呼……”
“大聲一點!”,帳內,鐘離赤誠咆哮。
某人立馬扯着脖子大聲誦讀:“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今日得吃呼?得睡呼?不被打呼?子夜聞言,餘光瞥向那個這些月來飛速猛長的黃毛丫頭,扯嘴微微一笑。
這日亥時已過,靜夜裏傳來狼群呼朋喚友的叫聲,月上柳梢頭,銀河河燦爛,滿天星宿。
子夜端坐在案前,低頭研究這一帶的山川地形。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些時月的歷練,他又進步了不少。參加過幾次戰役,取得過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
“爹,別打了……我知道錯了,你還讓不讓我睡覺……啊……”
外面傳來這樣的聲音,這話就跟每天剮的風一樣,讓人習以為常,若哪天不刮風,倒是讓人覺得稀奇。
他收了卷軸準備吹燈歇息,一陣妖風吹過,有人掀開營帳溜了進來。
鐘離思站在簾子處,冷不伶仃說了句:“子夜,我們握手言和吧!”
這頭手上的書的手一抖,說了句:“出去。”
她不退反進,大步過來一把按在案幾上,複而道:“別這樣嘛,好歹你也是偏偏君子,大哥哥的偉岸形象,就不要跟我…”
“有話說話。”
他收了卷軸,轉頭放在書架上,從始至終沒看她一眼,那雙眼睛像銅鈴,看多了容易被她帶偏。
鐘離思搓着手,死皮賴臉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今晚能否借你寒舍一用?”
“不能!”,子夜果斷回絕。
鐘離思砸了咂嘴,“同在一個軍營,好歹我們也算戰友,戰友情宜你不會不顧吧?”
這廂龇牙半響,他向來拿這等乳臭未幹的娃娃無計可施,無奈擡頭一看……
她一身衣裳破爛不堪,到處是洞。
他記得傍晚見她時,明明還是好好的,這麽短的時間,此女怕是又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也難怪将軍會大發雷霆,營帳都不讓她進。
他組織了良久的語言,什麽都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只得吐出句:“衣衫不整。”
鐘離思一揮手,倒是豪邁,張口扯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子夜:“……”
他忍,不看她,不然勢必忍不住會将她扔出去。
“又犯了什麽錯?”,他問。
鐘離思忽然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但今日之事,我自認沒有犯錯的。晚間我爹讓我背書,背着背着……有小夥伴約我同去捉山雞,盛情難卻嘛。只是一不留心跑得有些遠,就是對面山丘那灣潭水後面,我發現有人在那裏安營紮寨,人數足足有一個營之多,穿的是我方軍隊的服飾,連舉的旗也一模一樣。可我敢肯定,裏面有我沒見過的人。”
“我們的巡防軍到處皆時,那一帶紮營,不可能沒人發現。”,子夜打斷她的話。
鐘離思一個勁兒搖頭,“此話不妥,我軍若是出現細作,故意放過那波人不查呢?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于是我便一把火燒了他們的營帳……哪知……”
“哪知那是你爹派去駐紮的軍營。”,子夜接她話說道。
她低頭不語,委屈的時候才會出奇地安靜,半響她才說:“這次我爹沒帶多少人來巡防,軍中有些什麽面孔我幾乎都記得。我明明看見了生人的。我爹就不信我,說什麽我在為自己犯的錯找借口,還攆我出來,你看你……”
子夜坐在床頭,低頭沉思,還不是因為她往日滿嘴謊話。
他擡眸打量着鐘離思,十二歲的丫頭,古靈精怪。
子夜鬼使神差轉身給了她兩床棉絮,指了指最遠的地上,“去那裏打地鋪,不準過來。”
鐘離思伸手接過,撇嘴嘟囔道:“多謝多謝,以後你就是我朋友了。”
子夜搖了搖頭,和衣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再每理會她。
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他感受到有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心上一緊,雙眸陡然睜開,殺氣四溢。只是剎那,那股殺意又慢慢退去。
月光下那個小人站在她床前,雙手捂着肚子,咬牙哆嗦道:“地下冷,我睡不着。”
黑暗中,子夜十指插入發絲,悶哼了一聲,翹起身扔出句:“你睡床上。”
他再一頭紮進地鋪,懷疑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居然輪到他睡地上,臣女睡床上的地步,子夜無奈一笑。
又不知過了多久,這次他再睜眼,第一反應飛身取劍!賬外厮殺聲傳來,馬蹄聲陣陣,火光四射,鮮血直飙在營帳上。
有人夜襲軍營,鐘離思顯然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她翻身坐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子夜坐在床沿上,沉身對她說:“不要出聲。”
厮殺聲越來越大,少年掀開帷幕看了眼外面,扭身對她道:“起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鐘離思捂着肚子起身,腳一軟摔倒在地。
子夜忙俯身拉起她,皺眉問:“你怎麽了?”
離思搖頭:“不知道,肚子疼,很疼,怕是白日裏吃壞肚子了。”
肚子疼?子夜無意扭頭看去,營帳很薄,加之周遭火光沖天,他看見自己乳白色的床單上……有一團黑黑的東西,不敢确定那是什麽,但只能說它是黑色的。
或許,他能确認那是什麽,他脖子裏忽然像是塞了什麽東西那般,說不出話。好在是黑夜裏,沒人看得見他臉上爬上的紅暈……
這時鐘離思捂着肚子又蹲回地上,沖鋒陷陣他都沒怕過,這下居然……不知何去何從。
千鈞一發之際鐘離赤誠沖了進來,“子夜,帶離思離開,快!”
子夜:“将軍,末将留下,你走。”
鐘離赤誠拍了拍他肩膀,:“老夫是将軍,自是要統領大局,這點小痛小癢,不能奈我何。我閨女交給你了,護好她,這是軍令。”
他說罷提刀砍去兩個殺來的人,血濺當場,鐘離思捂着耳朵發出陣陣尖叫。
她不過十二歲,以前也只是随意鬧着玩,從沒見過這等場面,這下終是沒忍住叫了出來。
子夜拉起她,問道:“能走嗎?”
離思點頭:“應該沒問題。”
他揮刀将營帳劃了個出口,拉着她沖了出去。
只是她才跑出幾步,便捂着肚子跌倒在地,“對不起,我跑不動,子夜哥哥,你走吧!”
子夜哥哥?此女真怕別人不管她,開始賣起乖來。
子夜愣了須臾,差點被人砍傷,他忙閃身躲過,揮刀斬去幾個來犯之人。見鐘離思疼得臉色發白,他皺了皺眉,單手拉起她,反手将她放在自己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