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魏國太子吧,不是長相可怖,而是總戴着一張看起來特別滲人的鬼面具。”

在趙靈微進門時,前來和慈聖皇帝複命的使團正使向天鴿正說到了這一句。

她向奶奶行了一禮,而後又對向正使點了點頭。

向天鴿于是接着說道:“關于魏國太子為何要整日都戴着那樣一副面具,終日不以真面目示人,臣在魏國王城時也有四處打聽過。但得來的說法全都不一樣。

“有人說,魏國太子是早年在打仗的時候不幸被燒傷,大半張臉都給燒毀了,所以就一直戴着這張面具了。也有人說,魏國太子是打娘胎裏出來的時候,臉上就有一塊很大的紅斑,所以戴面具。

“當然,這些已經是比較像是真的了。還有一些比較無稽的,說魏國太子與魏國主長得不像,倒是與幾年前被砍了腦袋的一個亂臣長得像,所以魏國主便不讓別人看到魏太子的臉。”

在說完這些回答聖上問題的話之後,向天鴿才轉而看向趙靈微,喜笑顏開道:“恭喜公主,臣此行,不辱使命。”

趙靈微臉上有笑,卻是看起來并不過分驚喜。

向天鴿只一想便已明白了其中緣由,喜出望外地說道:“看來,魏國太子已給公主回過信了?”

“是這樣沒錯。”趙靈微答道:“但這不是他告訴我的,而是我從他的回信中猜到的。不瞞向正使,我在出門前剛收到一封他寫給我的信。他在信上告訴我……他想要一幅我的畫像。”

慈聖皇帝聽到此言,已是十分高興,而向天鴿則更是大喜。

因為他見過拓跋子楚,也知道魏國的這位太子究竟是一個多麽冷冰冰的人。再加之他不近女色的傳言,能夠給公主發來這樣的信已是讓人十分意外的事了。

但在對完這些好消息之後,就該說說令人嘆息的事了。

由于出使魏國的使團已然歸來,趙靈微便得擇日出發了。

并且,為免夜長夢多,她還得盡可能快地到達魏國,去把那些滞留在魏國王城的四千兵将換回來。

慈聖皇帝開口道:

“太和,你乃大商公主。照理說,在你前去和親之時,應當有一位身份尊貴之人把你送到魏國。就好比萬安出嫁時,奶奶就把颍川郡王派去送她了。

“但你此行情況特殊。松謀雖兵敗被俘,卻也結結實實地把他們打疼了。故而,朕憂心,若是派出一位郡王甚至是親王相送,便會在折返時被魏國扣下。”

這個道理,趙靈微是懂的。

被敵國得到一位和親公主與得到一位親王,此二者的意義自然是不同的。

倘若真到了那一步,大商便不得不在今年的冬天揮師北上了。

故而,她便神情認真地對慈聖皇帝點了點頭。

慈聖皇帝又道:“但是太和,你不用過于憂心。朕已決定讓向正使與你一道前往。如此,他便能在需要時替你同那些魏國人周旋一二。除向正使之外,朕還會把身邊的兩員大将,仇将軍與孫中郎将一同給你。”

仇、孫二人似乎在此之前就已經知道慈聖皇帝的這一安排了。

故而,兩人只是在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時鄭重地向趙靈微行了一禮。

慈聖皇帝:“他們将各領八百人伴你左右,定然能讓你安然抵達魏國。”

趙靈微:“多謝奶奶。”

這對祖孫之間的話語看似尋常,卻是讓在旁聽着的向天鴿心下驚駭。

早在他出使魏國之前,他便已經看出這位皇嗣之女定是不凡之人。

可僅是兩個月不見,向天鴿便發現……這位晉越縣主不僅已經得到公主的封號,還得到了慈聖皇帝的這般信任。

此次去往魏國,陛下竟是隐隐有要讓太和公主在和親使團中做主的意思,并還問她,除了禮單上的那些,她還想要些什麽。

向天鴿在趙靈微過來之前便已經和慈聖皇帝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了。

聖上顧念着他已受舟車勞頓之苦,便在趙靈微過來之後,給了他可以先行歸家的聖令。

但他卻從趙靈微的眼中看到了這位公主殿下的欲言又止。

太和公主顯然有話想要問他。

他固然可以明日再登門造訪。可眼下距離他們出發前往魏國的日子已經就剩下那麽兩三天了。向天鴿既然能成為一名出色的使臣,便不會讓公主有話問他卻還要等到明天。

故而,向天鴿便在宮門口坐在馬車上小憩,等待趙靈微。

趙靈微在慈聖皇帝那裏一待,便又是一個半時辰。

待到她出來的時候,她已與慈聖皇帝一同用過了飯,天也已經黑了。

“公主殿下,鴻胪寺的向大人在那輛馬車裏等着公主。”

負責把守宮城的羽林軍士卒在趙靈微出宮時說出此言。

這讓趙靈微十分驚訝,并立刻走下車來。

向天鴿在睡醒了一覺之後就覺得餓了,命人去買來了他已有好些時日都沒吃到的燒雞。才吃了一個雞腿呢,便聽到了一位侍女的聲音。

那是太和公主身邊的侍女!

向天鴿連忙放下雞腿,卻是因為太過着急,給嗆到了。

此時天色已暗,向天鴿也在車裏點起了燈。故而,趙靈微還在馬車外頭呢,便看到了向正使吃雞腿的影子。

聽到這般聲響,她更是笑得厲害,高聲道:“向正使不用着急。你我就要一同去往魏國了,需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太和不介意向正使一邊吃着雞腿,一邊與我說話。”

馬車裏的咳嗽聲停了。向天鴿自己推開了馬車車廂的門,露出了他那張特別端方的,讓人很能托付信任的真誠面孔,還有握着雞腿的手。

“真不介意?”

“不介意。”

說罷,趙靈微便提起裙擺,不等向天鴿邀請便直接登上了他的馬車。

她才一坐定,便開門見山地說出了早在一個半時辰之前便已想要問對方的話語。

“向正使在魏國……可曾見到豹騎将軍?”

“自是見到了。”

‘豹騎将軍原本是心存死志的。但那些魏國人用跟随他的士卒來要挾他。說,冬天了,食物原本就少,若他還死了,那些商軍俘虜就也不用留了,一個都不用留。’

‘我問他,留下斷後那麽危險的任務,為何不交予旁人。這不是明擺着是在騎馬沖懸崖嗎?豹騎将軍則道,如果他不留下,負責斷後的人便會意志不堅。這樣,我們的伐魏主力便絕無法逃脫。’

出發前一天的傍晚,趙靈微坐在案前。

她拿着将近完工的面具,對着案上放着的那張紙上所畫圖案接着細細描。

那正是向天鴿憑借記憶為她畫下的,魏國太子一直戴着的那張面具的式樣。

就如同許多人所說的那般,這可真是一張極為可怖的“黑色鬼面”。

可當天色漸暗,獨自一人坐在這裏将其畫上面具的趙靈微卻不覺得害怕,而是心中不斷地想起向正使向她描述的獄中情形。

那是一座很深的地牢,陰森到讓人才一走進,便覺得連骨頭都疼了。

而他們大商的第一戰将,則就被關在一個大籠子裏,渾身都纏滿了鎖鏈。

當他睜開那雙充血的眼睛,他便說道:“舍人為己與舍己為人其實是一樣的。”

她甚至能想到俞松謀對向正使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

‘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趙靈微放下筆,也放下手中那讓她斷斷續續地畫了兩天的面具,深深的一個呼氣。

在她的院子裏,東西被搬動的聲音時不時地傳出。而在樓下的屋子裏,則更是有好幾個人都正在為她整理行裝,進行出發前的最後準備。

趙靈微走向窗臺,并把窗推開了一條縫,看着下面的繁忙景象。

她其實,是有在心裏責怪過俞松謀的。

盡管她從未和什麽人說起過。

她的心裏很明白,作為皇室之女,她、堂姐趙羽然、或是陳伊水,她們三人對于整個大商來說,幾乎是毫無區別的。

可她的好友俞松謀卻并不是這般。

他是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研究出了新式戰法的軍事奇才,在練兵和用兵二事上也頗有天賦,非尋常武将所能及也。

她與松謀,一個是連名字都不為世人所知的縣主,另一個則是名震天下的大商第一戰将。

出生的貴賤便在此刻全然消弭了。

哪怕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是她的父親,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伯仁難道就不能恨“我”了嗎?

她就是會忍不住地想要遷怒松謀。

但她更氣那些硬是把她說成大商第一美人的信王門下走狗。

尤其是她的那位表姐陳伊水,這兩天還天天都要以耀武揚威的姿态來皇嗣府找她。

哪怕見不到她,找人過來通傳一聲都是好的。

一名府裏的侍女焦急地從外面走進她的院子,讓她一看就知那是她的表姐溧陽縣主又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靈微拿起她剛剛畫好的黑色鬼面具,對着銅鏡将其戴上。

那張美得令人在初次見到時很難一下就挪開眼睛的臉,便被陰森恐怖的鬼面具給遮蓋住了,只留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透過面具看向他人。

這張面具,她喜歡!

此時沉琴剛好快步上樓來告訴她陳伊水又來了。

小姑娘冷不防地撞上戴着面具的趙靈微,即便那逐漸畫成的面具她已經看了兩天了,當她看到此張面具被戴在會動的人身上,她還是被吓了一跳。

沉琴:“公、公主?”

趙靈微:“對,是我。”

沉琴:“溧陽縣主又來了。”

趙靈微:“我知道。看出來了。”

說罷,她便把面具擡起來了一些,露出大半張臉,傲氣道:

“你去替我從母親給我的帷帽裏挑一頂五彩斑斓的。我先把面具遮一遮,去會會我那表姐。我要讓她知道,哪怕我就要去和親了,她想要的,也還是這輩子都得不到。

“想要氣我?道行那麽低,還是先死過一次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上的榜單還挺不錯的呢。要不,覺得這篇文還挺好看的大小夥伴們這幾天誇誇我?

這樣的話,新來的讀者一看留言區,可能就會覺得這是篇寶藏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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