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殿下……”桑湄感到背頸一痛,忍不住低呼一聲。

奚曠伸出手指,碾過她的肌膚,那一珠鮮血盛開在他的指腹,又被他重重抹到了她的唇角。

她蒼白的臉上陡然出現一條濃重的血色。

看着他手裏那支尖銳的簪子,桑湄瞳孔一縮,幾乎是立時,捧住了他的臉,低語道:“殿下,殿下,是我,我在呢。”

奚曠:“你是誰?”

“我是桑姬,是殿下的桑姬。”她輕輕柔柔地說道,“我只是心疼殿下,要遭受這些無妄之災。”

“無妄之災……”他重複了一遍,看着她,哈哈大笑。

桑湄問:“我失憶前,可有看清過殿下這一身傷痕嗎?”

奚曠盯着她唇角那抹鮮血,說:“不曾。”

“那今日殿下願意對我坦誠以待,是我之幸。”她靠近他,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

鮮血的氣息彌漫開來。

奚曠今夜喝了養傷的安神藥,神智已經有些缥缈,桑湄靠過來的時候,他甚至慢了一拍,沒反應過來她在做什麽。

等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撤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從他手裏把那支簪子取出來,放到一邊,又撿起床上的單衣,為他披上。

他靜靜看着她低頭為他系上衣帶,露出背頸瘦骨上,還殘留着一星刺破的紅點。

“殿下今日受累,快歇息罷。”她打好結,擡起頭沖他笑了笑。

然後拿起那支簪子,準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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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怕死?”

桑湄回過頭:“什麽?”

奚曠面色沉沉,望着她手裏的簪子。

她還是老樣子,美貌與身體是她慣用的迷惑伎倆。

“誰允許你走了?”奚曠坐在榻上,聲音低沉,“本王早已說過,今夜,你需得留下來。”

“那……也好。”桑湄說,“我歇在腳踏上,殿下有什麽需要的話,夜裏吩咐一聲,我就去——”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奚曠已經下了榻來,劈手奪過她手裏的簪子,用簪頭随手碾滅了燃燒的蠟燭。

室內陷入黑暗,他将她打橫抱起,丢到了榻上。

看着黑影覆下,桑湄有一瞬的繃緊:“殿下!”

奚曠撫摸着她的下巴,問:“你可知道,侍妾的本分是什麽?”

桑湄:“可是殿下,你身上還有傷……”

“這點傷,尚不及我受過的千分之一。”

桑湄攥着褥子的手緊了又松,最終還是閉了閉眼,去解身上的盤扣。

有什麽好怕的呢,這是她早有預料的事情,從奚曠說她是他侍妾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覺悟。

她當初都不在乎自己的貞潔,如今也自然不會在乎。

那一百零八鞭是她親口所下,行刑的侍衛長亦是她親自指派,因為她知道,想要讓女使相信她是受害者,就必須對奚曠下狠手,而侍衛長是當仁不讓的人選。

只不過,她還有那麽一絲殘留的良心,那天夜裏,侍衛長行刑完回來複命,她讓侍衛長帶着女使連夜去審問酒鋪老板,好讓女使盤查清楚奚曠的底細,向國君交差。而後,她重新修改了守衛輪值的時間,是為了給奚曠一個出逃的機會。

他果然逃出來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奚曠被關押的柴房明明離後門最近,他卻繞了遠路,要來內院見她一面。

秋穗打開窗戶,看到了那半個血指印,驚惶地問她該怎麽辦。

她們說話時全然沒有防備,如今被他聽了去,再傻的人也應該想明白自己落入圈套了。

桑湄搖扇的手停了停,道:“把它清理掉,只當不知道。其餘的,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她的良心到此為止,給他一個逃跑的機會,就僅僅只是“機會”而已。他逃走了,女使和侍衛長必不會放過他。

秋穗忐忑道:“他若是沒死,萬一将來要報複公主,可如何是好?”

“我馬上就要回建康了,宮禁森嚴,他又能如何報複我?”桑湄不以為意。

只是當年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兩人地位會颠倒至此,天差地別。

但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是什麽冰清玉潔的好人,自然也不會生出什麽“上天為何如此對我”的怨怼。

天道輪回,不過如是。

桑湄解下了外衣,去摟奚曠的腰。

她當初靠這種事栽贓他,如今他想用這種事羞辱回來,合情合理。

她若是反抗,到時候倒黴的是自己,別說是貞不貞潔的事了,奚曠說不定直接就拿簪子劃開她的皮了。

只有順着他的意,把他哄好了,得了他的歡心,得了他的信任,才是正理。

她吻了吻他的嘴唇,感覺到他明顯變了的呼吸,又去吻他的脖子。

誰知正當她準備再往下的時候,他卻一把按住了她。

月色從窗紗間漏下,她看見他眼中湧動的光亮。

他很想問問她,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手段?還是她天生就無師自通,知道該如何撩撥才最有效?

他從當侍衛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對她有那種亵渎的欲望,但他忍住了,因為他知道那不是自己該碰的。可後來她自己都不當一回事,他又有什麽隐忍的必要?

每個幻想複仇的日日夜夜,他想過殺死她,想過蹂-躏她,當然也想過最卑劣最惡毒的那種,打碎她的所有傲骨,摧毀她的所有信念,讓她無依無靠,讓她只能臣服在自己腳下,并且心甘情願地成為專屬于他的、金籠珍囚的禁-脔,讓她滿心滿眼只有他,因為害怕他把她丢棄,害怕他喜新厭舊,所以要變着法兒要讨好他,哪怕他對她再壞,她也會像一個卑微的奴婢那樣,為了取悅他而使勁渾身解數。

——這些都是他最瘋狂最陰暗的想法。

他以為她這樣做的時候,他會生出“天道好輪回,你也有今天”的大仇得報的劇烈快感。

但原來并沒有。

奚曠覺得自己一定是賤骨頭又發作了。

所以才會覺得,她這樣躺在身下讨好男人的樣子很可悲,所以才會懷念,她當初踩在雪白的兔毛毯子上,對他居高臨下微笑的模樣。

桑湄身上那塊沉重的黑影消失了。

她詫異地看向躺在她身邊的男人。

“睡覺。”他毫不客氣地說。

桑湄不敢多問,抓起自己的衣服,就打算滾到腳踏上去睡。結果剛出去半個身子,就被他扯住頭發又拽了回來。

“誰讓你走的?”他粗暴地把她塞進了被子裏。

桑湄被他抱在懷裏,屏住了呼吸。

她的背就貼着他的胸膛,能明顯感覺到那片繃帶的存在。

“殿下……”她試探着道,“這樣恐怕對養傷不好,若是我睡着了不注意……”

奚曠冷冷道:“操什麽心?死不了。”

桑湄閉嘴了。

他的身體比想象中更加滾燙和結實,她睜着眼,對着那片洩露了月光的窗戶發呆。

他這是什麽意思?她都主動送上門了,他竟然還拒絕?若是他真的厭惡她,不想碰她,又怎麽會抱着她同榻而眠?

她此次主動,本就是存着拉攏安撫的心思。因為世人總覺得男女一旦發生了親密關系,女子便牢牢綁在了這個男人身上,奚曠若是能這麽想最好了,那就意味着她一旦成功,一定程度上,他對她就會放下戒備。

但如今她沒有成功,卻也意外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他是真的不怕她半夜起來殺了他,還是自負到覺得她根本殺不了他?

抑或是,他對她餘情未了?

一個男人,若是真正喜歡一個女人,必然會小心謹慎,生怕哪裏冒犯,惹其不快。只有他覺得一個女人并不重要的時候,才會把自己的意志列為第一需求,不關心女人的感覺,甚至以享受女人的抗拒為樂。

但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奚曠除非是瘋了,才會繼續喜歡一個對自己痛下殺手的女人。

而且他先前不是分明以羞辱自己取樂麽?

“怎麽,就這麽想侍寝?”奚曠忽然貼得更近,滿是繭痕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

“我……”桑湄咬了咬唇,睫毛戳在他的手心,引得他手心一陣細密的癢,“只是想讓殿下知道,我并無不願。”

他沒有再說話,她被蒙住了雙眼,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什麽情緒。

晖玉殿的被子比披香殿的厚實多了,人一暖和就容易倦怠,折騰了一夜,桑湄也累了。

總之今夜看樣子他也不會對她如何了,她索性不再去揣摩他的心思,漸漸地睡着了。

清晨時分,奚曠睜開了眼。

懷中的人睡意沉沉,衣襟微微散開,肌膚上一點小痣若隐若現。

簡直是噩夢重現,奚曠一瞬間冷汗清醒,待看清這屋中陳設後,才慢慢平複了呼吸。

他緩緩地把幾乎麻痹了的手臂從桑湄身子底下抽出來,默然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掀開被子,繞過她,下了床。

他披上大氅,問值夜的士兵:“昨日随桑姬一同來的那婢女呢?”

士兵答:“朱大人命她在隔間歇着了。”

“叫起來。”奚曠淡淡道,“本王有事問她。”

秋穗幾乎是一夜未睡,士兵一叫,她就從榻上彈了起來。

她步入正殿,只看到正襟危坐的奚曠。

桑湄不見人影。

秋穗擰起了眉,望向遠遠的內殿深處,憂心忡忡。

“見了本王,為何不行禮?”奚曠一邊斟茶,一邊道。

秋穗深吸一口氣:“奴婢見過寧王殿下。”

“人還活着,別緊張。”奚曠俯視着她道,“本王只問你幾句話。”

秋穗伏低身子,洗耳恭聽。

“你家公主派刺客行刺本王,該當何罪?”

秋穗驚愕擡頭。

“別告訴本王你不知道。”奚曠撇了撇盞中浮沫,瓷白的杯蓋發出輕輕的叮撞聲,他微笑道,“你家公主如此能耐,都能将手伸到衛城司裏去,怎麽還沒本事逃出建康呢?”

“殿下在說什麽?”秋穗道,“衛城司是南邬太子的麾屬,與公主有什麽關系?”

奚曠:“魏書渙,南邬衛城司胥吏,年二十四。行刺本王失敗,死後查出生前有服用五通散的跡象。”

秋穗沉默,雙手緩緩握緊。

奚曠波瀾不驚地看着她。

再擡起頭時,秋穗眼中已經醞了一汪淚,哽咽道:“殿下……行刺殿下,實非公主所願。公主也是被逼無奈,才能出此下策。但此事早已安排好,等發現殿下就是寧王,奴婢已困于宮中不得出,實在遞不出去消息了……”

桑湄與那名叫魏書渙的胥吏相識着實是個偶然。

她從撷陽郡守孝回來後,就搬去了披香殿清修。國君裁撤了她的護衛與奴婢,披香殿冷冷清清,除了秋穗,就只有三兩個幹粗活的婢女了。

但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出世之人,逢年過節宮裏開宴,她也需要出席。

那一年宮宴,宴開一半,她如往常一樣趁着熱鬧悄然離席——她要清修,自然沒有從頭坐到尾的道理,露個臉便是禮到了。

那夜禦花園的花開得很好,桑湄和秋穗沒有回披香殿,特意繞去禦花園賞夜。

宮人們都在前殿伺候,本來安安靜靜很是怡人,誰知半路上竟突然沖出來一個男人,險些把她撞翻。

秋穗扶住了桑湄,剛要怒斥是哪個不長眼的內侍,卻見那男人擡起頭,猛地跪下,又急又輕道:“清鸾公主,求您救救微臣!”

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哪個宮的內侍,分明是一個外臣!

桑湄冷靜道:“你是誰?”

今日宮宴是內宴,不應該有外臣出現。

“微臣魏書渙,乃衛城司一小小胥吏,今夜……今夜……”燈籠光映照下,年輕的男人慌亂無措,漲紅了臉不知該說什麽。

桑湄垂眼,看着跪在腳邊的男人:“誰要害你?”

魏書渙一咬牙,心一橫道:“是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就見石徑那頭一個人影晃了出來。

秋穗一腳把魏書渙踹進了錦簇擁擠的花叢中,魏書渙也很機靈,立刻卷起身子,将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桑湄沿着石徑慢悠悠往前走去,在人影面前停下,略施一禮:“皇兄。”

太子笑了一聲,濃重的酒氣兒飄了出來:“清鸾,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該回去抄經了,只是這夜景甚美,因此貪戀幾步。”桑湄道,“皇兄也真是心大,既然喝多了出來吹風,怎麽身邊也不帶個人?我送皇兄回去罷。”

“孤帶了人,怎麽會沒帶人?只不過那人實在不像話,竟叫我好找。”太子眯了眯眼道,“他好像跑到禦花園來了,你瞧見了沒?”

“我可沒瞧見什麽人,皇兄莫不是眼花了罷?”桑湄回頭望去,禦花園的路上挂了宮燈,花叢中安安靜靜,連只鳥都沒有。

太子:“清鸾,你怎麽總是這麽好心,這樣喜歡包庇別人,當心最後害了自己啊。”

桑湄微笑道:“我包庇了什麽人?我只是什麽人也沒看見罷了。皇兄既然急着找人,秋穗,出去再喊點人進來,仔細地找,絕不能讓那玩忽職守的小太監跑了。”

“誰說孤要找小太監了?”

“皇兄不找小太監,那是找誰?”

太子瞧了桑湄半晌,忽而一笑:“清鸾,你清修這許久,卻還能為俗世美景所牽絆,可見心并不靜啊。”

宮燈照耀之下,她姿态柔美,溫婉清逸。

桑湄:“皇兄教訓的是。”

“再找人也無甚意思,那便清鸾你扶孤回去罷。”太子伸出手,欲将她鬓邊一縷碎發別好。

桑湄避了過去:“皇兄請自重。”

“自重?”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太子哈哈大笑,“清鸾,此處也無別人,你說這話,未免有些立牌坊了罷?”

他靠近她,低聲道:“清鸾,你舅舅都已經外放東南,你也該死心了罷?不如朝皇兄低個頭,皇兄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讓父皇将你從披香殿裏放出來,在外自立一個公主府,多麽逍遙!”

秋穗忙打斷:“殿下,更深露重,奴婢送殿下回去罷。”

太子拂袖,反手一記耳光甩在了秋穗臉上:“主子說話,豈容你多嘴!”

秋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太子掐住桑湄的下巴,蠱惑道:“清鸾,你還年輕,就這樣将自己賣給不會說話的菩薩,是不是太浪費了些?”

桑湄微笑,擡起手,一直收在袖口裏的銀釵狠狠地紮進了太子的腰窩。

“你幹什麽?!”太子驚痛收手,捂住自己的後腰,難以置信地看着桑湄。

鮮血從她手中銀釵滴落,桑湄将秋穗從地上扶起來,笑道:“皇兄可知,我的侍衛長是怎麽死的?”

太子看着桑湄手裏的銀釵,後退幾步,喃喃道:“你瘋了?”

秋穗捂着臉,提着燈籠站到一邊,桑湄甩了甩銀釵,血點濺在太子玄色的衣袍上,根本看不出痕跡。

“他護院不力,致使歹人入室,此為罪一;他關押不力,致使歹人逃脫,此為罪二;他搜查不力,追殺歹人無果,此為罪三。”桑湄幽幽笑道,“三樁罪名相加,他焉有茍活的道理?”

她随手摘下一片葉子,擦掉銀釵上的血跡,然後将銀釵收入袖中。

“皇兄可知他臨死前對我說什麽?他說,他最後悔的,便是聽信了皇兄您的慫恿,在那夜我屋中的熏香中下了安眠香。然而我說,我早就知道。”桑湄擡眼,語調婉轉輕快,“然後,我用他的佩劍,捅進了他的心髒。皇兄,你也很認同我的罷?不忠心的屬下,理當該殺。”

太子酒意全然醒了,鮮血從他捂傷的指縫中滴落,這就是他輩子受過的最重的傷,他疼痛難忍,卻因為太過震驚,甚至忘了要問桑湄的罪。

“孤可沒有慫恿過他!是他自己寫信,寄到孤的東宮來!”太子急怒道,“是清鸾你自己勾三搭四,私豢面首,引得侍衛長嫉妒,可與孤無關!你,你竟是如此惡婦,侍衛長好歹跟了你多年……”

說到這裏,他忽而想起,面前這個向來以清高姿态示人的皇妹,剛剛竟然行刺自己,陡然變了臉色,喝道:“清鸾!你好大的膽子!孤要将你——”

“你要如何?”桑湄上前一步,直視着他,“你出去說啊,說我心狠手辣,說我大逆不道,竟敢弑兄!你就讓所有人看看,我行刺你的證據好了!”

太子氣急敗壞,卻啞口無言。

他出去說?他怎麽可能出去說?說清鸾莫名其妙朝自己腰上捅了一記嗎?所有人都會覺得是他瘋了而不是清鸾瘋了。

而若是他真将傷口示人,被個女子捅傷丢臉不說,清鸾若是反咬一口,說他醉酒意圖冒犯,她不過是緊急自衛,到時候名聲受累的豈不是自己?

畢竟他前科累累,清鸾的事則鮮有人知,誰聽說了都會覺得清鸾是被逼急了的兔子。

“清鸾,你休要張狂!”太子忍着痛,冷笑道,“你還能當個清修的公主,不過是父皇給你幾分薄面,若是你的醜事傳出去,你還有臉茍活于世嗎?”

桑湄亦冷笑道:“證據呢?”

太子一噎。

空口污蔑,對于其他公主來說,或許無事都會惹一身臊。但對于清鸾公主來說,根本都不需要她出手,民間那些百姓擁趸,就已經會義憤填膺地為她沖鋒陷陣了。

要想坐實她的罪名,除非是父皇點頭。可父皇只是昏庸,又不是真的傻子,怎麽可能同意?這不是扇皇室的耳光嗎?

太子這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總覺得于權勢上壓過清鸾便可高枕無憂,但她卻掌握着最重要的人心,哪怕他靠權勢逼死了她,她也不會是輸的那個。

“皇兄,我本是不想與你作對的。”她盯着他,唇角勾起冰冷的笑意,“你要知道,将來無論是誰做皇帝,我都是公主,況且我和哪位兄弟都不熟,我再與你鬥,有什麽好處?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與我的侍衛長勾結,不該向父皇進獻讒言,要送我去和親。”

“北炎來勢洶洶,和親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生為公主,受百姓供養,豈能因一己私利而逃避責任!”太子斥道。

“我何曾逃避責任啊,皇兄。”桑湄挑了挑眉,“是你,你指使侍衛長在我熏香中下藥,騙他說,只要我名聲有損,便無法去和親,而他也可以趁機除眼中釘而後快。我說的這些,可都是有白紙黑字的證據的,全都在侍衛長房間裏擺着呢。皇兄啊皇兄,光想着利用別人,怎麽也不想想,多做多錯,容易留痕呢。”

太子臉色愈發白了,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緊張。

夜風吹過,一片細長的葉子落到太子的肩膀上,桑湄伸出手,想要幫他取下,太子卻像見了鬼一樣慌忙躲開。

桑湄收起手,悠悠道:“到底誰才是南邬的罪人,是憑空被污了清白的我,還是身為始作俑者的皇兄呢?”

“你,你……”太子說不出話來。

他與桑湄其實交流并不多,在皇後去世前,他對她的印象僅限于一個美貌的、沽名釣譽的皇妹。

皇後去世後,她在他剛扣下“禍水命格”這頂帽子的時候,就自請守孝三年,使得民間聲望大漲,令他有招使不出,極度憋屈。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皇妹恐怕沒這麽容易對付。

撷陽郡的公主府如鐵桶一般,他派人去了幾趟,摸不出什麽異常,便作罷了。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來自公主府侍衛長的密信,說是只要令公主放棄那個蠱惑人心的面首,就願與太子合作,他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皇妹看上去正經,實際上荒唐至極,竟敢在孝期豢養面首。

可嘆收到信的時候,他已經和父皇達成了送清鸾去和親的共識。眼下得知清鸾或許并非完璧,那送去和親,萬一北炎王庭發現後大怒,直接打進建康了怎麽辦?連累的還不是他?

但他又不能直接告訴父皇這件事,便折中想了個法子,讓侍衛長安排,既能不讓清鸾去和親,又能幫忙除掉那個面首,讓侍衛長對他感恩戴德,到時候清鸾回了建康,有了這麽大個細作在身旁,還愁拿捏不住她?

誰知道那侍衛長這麽沒用,竟然讓那面首跑了,真是死了也活該。

“皇兄已離席這麽久,再不回去,就該惹人懷疑了。”桑湄提醒道,“哦,對了,還得把傷口處理一下,免得被人看到了,皇兄都不知如何解釋。”

“清鸾,你等着!我必不會放過你!”太子咬牙,捂着已經被血浸透了的腰帶,邊退邊道。

“恭送皇兄。”桑湄朝他行了個禮,“也請皇兄記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若是萬一哪天暴斃了,說不定也會有百姓請願要求徹查的。”

太子的身影消失了,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桑湄回過身,快步走到秋穗身邊,摸了摸她的臉:“疼嗎?”

秋穗搖搖頭:“已經不疼了。”

風吹得秋穗手裏的燈籠搖搖晃晃,也吹得桑湄衣角翩跹浮動。

“對不起。”桑湄低聲道。

秋穗沒有說話。她知道公主并不完全是為了太子那個耳光道歉,也是為了當年在撷陽郡天真的想法道歉。

桑湄曾覺得,與太子鬥下去沒有意義,只要她先收手,太子也應該見好就收,往後他們互不相幹,只要她不插手政事,就可以清淨度日。

然而是太子挑釁在前,她已經無論如何都不能咽下這口氣。

她捅傷了太子,太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那又如何?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她這個皇兄,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國家大事還能有幕僚在旁邊輔助,而和她的私人恩怨,他肯定無顏告訴別人,以他的腦子,能有什麽好的報複辦法?

桑湄取過秋穗手裏的燈籠,快步回到了花叢邊。

“魏書渙,是嗎?”

魏書渙頂着一頭雜草花粉,滾了出來,跪在地上,顫巍巍道:“微臣在。”

方才太子和清鸾公主站得雖遠,并不能聽清他們每句話都在說什麽,但時不時也有幾個字幾個詞飄進耳朵裏,但僅僅那幾個字幾個詞,已經令他深恨自己為什麽不是個聾子。

“不怕死的話,随本宮來。”

桑湄熄了燈籠,往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看了一下這段情節還沒結束,今晚零點再更一章把劇情補全好了,別忘了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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