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薄言放了三枚銅板在桌上,站起身來繼續趕路。他這次出來是受了小妹周籽言的囑托來洛陽看一看那些個被周隽雅邀請前來參加下月比武招親的江湖少俠們品性到底如何,如果過不了周薄言的眼,那周籽言就會親自在前往隽雅山莊的路上把這些個人通通打回家去!周薄言已經在外三個月,從金陵一路北上抵達洛陽,該考察的人都考察了一遍,算算時日,周薄言明日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不過,周薄言卻不想太早回去,在山莊裏遠沒有在外逍遙自在。就像剛才茶肆裏那兩人說的,周薄言不過是寄宿在隽雅山莊二十年的一個外人而已,回去也不過是平添周隽雅的怒氣,何必惹父親不高興呢?周薄言想還是等比武招親的日子過了再回去,小妹的大喜事他雖然不能親眼瞧見,可總比讓父親不快要好。
周薄言一邊想着一邊拐入了往洛陽去的官道上,他沒注意到茶肆內,兩個人在他走後悄悄地跟了上去。
洛陽繁華遠甚金陵,一路上琳琅滿目的物件看得周薄言花了眼。只可惜周薄言囊中羞澀,只能瞧不能買,這也讓他受了不少白眼。周薄言倒是無所謂,他自小受得白眼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何況他覺得自己在別人攤位前打量許久卻不買一件物件的确不厚道,所以別人嫌惡地攆他時,他也只是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來。
“真是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周薄言一路走一路贊嘆,這滿街的商品讓年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忍不住拊掌歡呼,惹得身邊的路人紛紛側目。
周薄言卻絲毫不在意,他繼續一路走一路看,有時還會詢問價錢,但是沒有一件是他能買得起的。
就在周薄言快要走出街市盡頭之時,忽然一陣求救聲穿過喧鬧的人群傳入了周薄言耳中。周薄言還未停住腳步,他就見原本熙攘的人群立時分了開來,一個七八歲蓬頭垢面的小女孩慌不擇路地往人群裏鑽,女孩的身後十來個壯漢緊追不舍,行人們怕惹事,紛紛避讓女孩,沒有一人伸出手來幫女孩兒一把,哪怕是阻一阻那些大漢的步伐也沒有人。
眼見女孩就要被壯漢們追上,周薄言忽然橫出一腳,絆住了為首壯漢,壯漢一時不察,跌倒在地,跟在他身後的其他壯漢來不及停住腳步接二連三地跌倒在地。周薄言趁此時機連忙拉住小女孩的手,帶着小女孩鑽入人群裏。
“抓住他們!”大漢們也是有些身手的人,他們立刻爬起了身,手中揮舞着棍棒,逼得人群又一次分開,再一次追了上去。
周薄言帶着小女孩滿街亂竄,他本就不熟悉洛陽城,此時又慌不擇路,只顧埋頭跑,可跑了不到半刻他就沒法再跑了。
眼前橫着四名手持棍棒的壯漢,而他的身後也有四名怒目而視的打手,左右兩邊各是一堵牆,此刻周薄言走投無路,除非……周薄言仰頭看了一眼頭頂,如果他會輕功,就沒這麽多事情了。
“從哪冒出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壞我李爺的好事!”一聲嘶啞的嗓音傳入周薄言的耳中,攔在周薄言身前的四名壯漢分開一條道,一個衣着華貴卻長得肥頭大耳的男人手中敲着一柄折扇,幾乎要合在一起的雙眼射出的冷光定在周薄言身上。待看清對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來人嘴角拉出一個更加不屑的笑容來,他擡起肥厚的右手,幹淨利落地落下了一個字:“打!”
周薄言冷汗驀地冒了出來,握着周薄言手的小女孩感覺到周薄言手心的冷汗,小女孩松開了周薄言的手,露出一個無瑕的笑容來:“大哥哥謝謝你了,我跟他們去吧。”
“不要!”周薄言将小女孩拉了回來,他的目光往姓李的身後掃去,藏在劉海間的眉頭輕輕挑了一下。他明明看見那個人跟來了,為何還不出現?
不過眼下周薄言已顧不得許多,他的那丁點三腳貓功夫只夠應付應付一兩個不會武功的人,應付這麽多壯漢周薄言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在我身後躲好,別被他們抓住啊。”周薄言把小女孩往身後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擡起手準備格擋要落下的棍棒。
然而,沒等來落下的棍棒,耳邊卻傳來了一陣陣棍棒落地聲,接着是又是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哀嚎聲。周薄言睜開眼,一名身穿白衣頭戴道冠的清俊男子橫劍擋在他的身前,而那姓李的男人正捂着右半邊的臉,口齒不清地威脅道:“你知道我是誰麽,我是……”話還未說完,男人立刻住了嘴,白衣道士手中的長劍已出鞘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滾!”白衣道士也幹淨利落地說了一個字,這個字吓得對方不敢逗留,你推我擠地離開了這條小巷裏。
周薄言等人都離開了這才松了口氣,藏在身後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了個腦袋,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周薄言,又看了眼收劍回鞘的白衣道士。
“多謝道長,多謝大哥哥。”小女孩懂事地向周薄言和白衣道士道謝,目光又追着那群大漢離去的方向,眼中有些許惶恐。
白衣道士将小女孩的神情全部看在眼裏,他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小女孩的手中,蹲下身來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若他們找來,你把這些錢給他們。”
小女孩點了下頭,又歪頭道:“道長您怎麽知道我欠他們錢?”
“能在洛陽橫行霸道的人,除了李天霸還能有誰?他以放高利貸為生,你被他追也不過是因為錢財而已。”白衣道長飒然一笑,又指了指小女孩身後的那條小道,“快回去吧,他們一時半會還不敢去你家找你,明日他們來你就把金子給他們,他們不敢再對你如何。”
“多謝道長!”小女孩“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向着白衣道士連磕三個頭這才起身離去。
周薄言默默地看着行俠仗義的白衣道士,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還好這人來得不算晚。
“先生似乎算準了我會出現。”白衣道士聽見周薄言的嘆氣聲,這才将目光轉向了歪在一旁牆壁上的周薄言。
周薄言撓了撓頭,赧然地回道:“這不是看到越道長您在一旁我才敢‘出手相救’嘛。”周薄言也直言不諱,他知道白衣道士早就看穿了他剛才所為。
白衣道士也不惱周薄言的“借花獻佛”,白衣道士朗然一笑,拱手對周薄言道:“在下越池墨,請問先生姓名。”
“門無吉。”周薄言回道,殊不知他說出這三字時,沉寂了許久的心髒忽然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越池墨,淩霄觀白玄道人最中意的弟子,未來的武林盟主,隽雅山莊的常客,只是越池墨從未見過周薄言,而周薄言卻早已偷偷見過這位武林翹楚,并對他存了不為人知的心思。
塞北,雪還未化盡。
一墨衣男子憑欄而望,袅袅層雲遮掩之下,山中的景物若隐若現。男人鳳眸微瞑,俊美的容顏下藏着一抹鋒利的笑容。他的手中捏着一封剛剛傳來的信箋,他身後的屋內的牆上挂滿了同一人的數十張畫像,畫像上的男子相貌普通,一雙桃花眼中含着溫潤的笑意。山風吹拂過墨衣男子身邊,竄入屋內,将挂在屋內的畫像吹得飄動起來,畫像中的人好似活了,眼中的笑意仿佛能融化掉山頭未消融的積雪。墨衣男子忽然轉身,走入屋內,他手指撫過畫像上男人的面容,指尖沿着男人的面龐勾勒,即便這個男人的面容他已畫了二十多年,他卻覺得仍未畫夠。
“周薄言,師兄。”墨衣男子一邊描摹着畫像上男人的容顏,一邊默念着愛上了二十年的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