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為一個稱職的殺手,唐晚有很多張臉。
有時候他是粗野的樵夫;
有時候他是儒雅的教書先生;
有時候他是君子如風的世家子弟;
有時候他又是鐵口直斷的牛鼻子老道。
即使在唐家堡,唐晚多數時候也戴着他那半張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以至于當他偶爾脫下面具,洗去易容,看着鏡子時,唐晚都覺得自己的臉很陌生。
托了這個習慣之福,唐晚在隐元會通緝排行榜上排名節節上升,直到明碼标價十萬金而位列榜首時,上面也只有他的代號:唐十七。
頭像依然是空白一片。
但是再好的殺手,夜路走多了,難免要遇到鬼的。
唐晚這回接了任務,人是殺掉了,卻不慎洩了行跡,叫人一路從洛道追到楓華谷,終于不敵傷勢,倒在了路邊。
時值深秋,楓華谷漫山遍野都是楓葉,遮天蔽日一片血紅。
他捂着腹部的傷口靠坐在樹幹旁,血一點點從指縫間溢出滴在地上。
幸好地上都是厚厚的落葉,他這點子血并不顯眼。
有風拂過山谷,楓樹一片沙沙作響,唐晚眯着眼睛,心想自己似乎許久沒有聽過這樣柔和的風聲了。
平日裏過着刀口飲血的生活,但凡有點子風吹草動,他聽來都是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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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走投無路,反而才能靜下心來休息片刻。
唐晚除了千機匣外,從頭到腳身上都藏着暗器,将衣服脫了使勁一抖,能嘩啦啦掉一地。
但是逃到現在,他也就只剩下別在高馬尾裏的那一枚化血镖了。
這枚化血镖不能把追殺他的人全都幹掉,但把自己幹掉,肯定是綽綽有餘了。
他撚着化血镖正要抹脖子,卻被人一指芙蓉并蒂點住身體動彈不得,化血镖就這麽掉到地上。
“唐門的人,都這麽不愛惜性命嗎?”
唐晚聽到有人這麽跟他說。
他擡起頭,愣了。
那個背着藥簍子的萬花弟子正從不遠處快步走過來。
“你這傷又不是不能治,怎麽就想不開抹脖子呢?”萬花蹲在他身前,拉開他捂着腹部的手,皺着眉說。
他話音剛落,唐晚便聽到遠處隐約有馬蹄聲,看來是追捕他的人來了。
“有人追來了?”萬花問。
唐晚臉色十分難看,奈何被他點住,說不出話。
萬花一看他臉色便懂了,他站起來,左右看了看,然後繞到唐晚身後,雙手托住他的肋下,一路将他拖到旁邊的隐秘處,塞進石壁旁的一個大石頭後。
萬花将唐晚藏好,解下背着的竹簍子。
滿簍子的相思子和車前草照着唐晚兜頭兜臉地倒下來,剩下的又在旁邊撒了滿地。
然後萬花将竹簍子扔在地上。
沒過一會兒,馬蹄聲便停在不遠處。
唐晚因為失血,多少有些神志不清,耳邊隐隐約約聽到萬花在外頭面不改色地扯着彌天大謊。
“……嗯,見到的。”
“受了傷……對,腹部……”
“我正想給他看看呢……暴起傷人。”
“你看我這采的藥草,都叫他弄得……”
“嗯,我沒事,他搶了我的馬,往那邊去了……”
“沒多久……半柱香時間前吧……”
唐晚暈倒前還在想,咱唐門的人不興騙人,不想說就掏暗器叫問話的人閉嘴;
萬花的人倒好,撒起謊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說出的假話真金白銀似的。
比真話還像真話。
草!
裴暮,老子不過往苗疆去了半年,這期間誰教的你說謊面不改色,草稿都不用打了?
讓老子知道,弄死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