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陸昕原本沒想過要說出我信不過你這種不倫不類的話,好像他和陳予陽真的親密無間過,可實際上他們的關系或許連熟悉的人都還算不上。他孤單的太久了,久到有些輕微的自閉,喜歡的感情來之不易,一喜歡上,那個人就成為他全部的寄托。對同性的喜歡可以被接納回應,讓他有種強烈的欣喜和幸福,陸昕沉醉于這種飛蛾撲火般的華麗愛情中,但他也清醒地知道,灰飛煙滅的下場同樣華麗到慘烈。
在陸昕的眼裏,陳予陽就應該是在學校裏叱咤風雲的樣子,身邊永遠有漂亮的女孩子圍着他轉,不服氣時敢頂撞老師,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有一個像趙城那樣一起長大的朋友,偶爾會在低吟淺唱的歌聲裏,表現出他隐藏的溫柔。
而陸昕沒有這些,他有的,只是十七年漫長無盡的孤獨。
完美無瑕的陳予陽,包含了陸昕全部的傾羨和幻想。
陳予陽說的一點沒錯,陸昕固執起來簡直是無可救藥。
陸昕單純覺得和這樣美好的人在一起很可怕,他還要再想一想。何況外婆的去世對他的打擊根本不能想象,相依為命的人忽然不在了,這個突如其然的變故掐斷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一縷溫情,宛如毫無預兆地被推進了一個未知的深淵,身體正在越來越快地向下墜,眼前是一片絕望的黑暗,而心髒跟不上墜落的速度,幾乎要沖破胸口,深深的恐懼夾雜着裂心的疼痛,頃刻之間,一無所有。陸昕的驕傲支撐着他的底線,沒有人喜歡他沒關系,沒有人對他好也沒關系,至少在他哭時還有會為他心疼的外婆。
他也是有家和親人的,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然後,最後的這一根浮木也沉到了海底。他該怎麽辦,接下去的人生灰蒙蒙一團糟,混沌的黑夜吞沒星光,遮蓋了希望。陸昕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家裏,第一次妥協地奢求,還能有人同情他,給予他一些哪怕虛假的在乎。
卓帆惴惴地來到他家的時候陸昕已悲涼完畢,雖然內心依舊脆弱,但比不堪一擊那種程度稍微好了那麽一點。
卓帆說:“陸昕,要不你過來跟我住吧。”
陸昕還能禮貌地笑笑,拒絕道:“不用。”
“可我……唔,一想到你一個人呆在家裏,就忍不住過來看着才能安心。陸昕,我也算是你半個哥哥,搬來和我一起住吧,我想照顧你。”
我想照顧你。
多麽誘惑的一句話,要是能早個幾小時說出來,陸昕一定會感動得再次流淚。可最悲痛的時候已過,陸昕無力再糾纏于自己的不幸,殘酷的現實無論如何是躲不掉的。
“你在擔心我嗎?我不會想不開去做自殺之類的事情,你放心。”
陸昕冷靜得過分了,自殺這麽沉重的字眼也說得輕松過頭了,配上一副淡然的表情,好像事不關己。卓帆猛地一陣心酸,把陸昕摟到懷裏,輕拍着他的背說:“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這個舉動唐突了,但陸昕也沒反抗,順從地靠在他肩膀上,體溫的熱度隔着薄薄的襯衫暖着他冰涼的手。
兩人頓時相對無言,陸昕垂着頭,卓帆又一遍詢問:“和我一起住,好嗎?”
陸昕擡頭看了眼四周,要把這個房間記住似的,說:“這個學期結束,我就搬去爺爺奶奶那了。”
卓帆撫着陸昕的頭發,“行。”
隔周的星期一陳予陽在學校見到的陸昕和往常一樣,早上收了作業從他們班路過,去辦公室交給老師。陳予陽想給陸昕思考和療傷的時間,也不急于在他面前冒然出現,省得又是無語尴尬。反正陸昕由卓帆幫忙照料,不會出什麽大事。陳予陽就在每天的那個時間點見陸昕一眼,偷偷地想念和牽挂。
可思念這種東西,越思越念,念得多了,就接近魔障。陳予陽忍耐着辛苦,開始悵然地空虛。好在馬上要迎來的期末考試拯救了他,作業量翻了倍,課也加了不少,快要進入高三的人,是沒有資格花費大把的時間想心事的。陳予陽強迫自己靜下心,忙忙碌碌複習了一陣子,考試名次倒是升上去了許多。家裏人很高興,老師很高興,陳予陽也很高興,暑假剛要開始,他可以用一個假期的時間來接近陸昕。
然而這時卓帆告訴他,陸昕搬去了C城,不但如此,就連學校也一并轉走了。
陸昕在這個夏天孤身前往C城,帶着些許的留戀,帶着傷痛的回憶,從見證他長大的城市裏悄然消失。坐在火車上,陸昕茫然望着窗外向後移動的景色,想起了一個詞:漸行漸遠。腦袋裏閃過很多人的模樣,趙城,卓帆,楊菲,甚至是學校食堂裏那個總給自己多打飯的阿姨……輪到最後,浮現出陳予陽微微笑的樣子,其實陸昕沒見過笑得這麽柔和的陳予陽,但想起他的時候,卻覺得應該是這樣的。陸昕在心裏默默說了聲再見,也不曉得說給誰聽。
那麽,再見了,外婆。再見了……
C城就在邊上,坐火車幾個小時就能到的距離。可陳予陽覺得這樣下去會再也看不到陸昕了,即使是每天早上匆忙一瞥的奢望也沒有了——這根本是在作弊,怎麽可以這麽狠心地不告而別?
陳予陽恨,非常非常地恨。
陸昕回了爺爺奶奶在C城的老家,闊別已久的兩位老人見到了陸昕,很是激動,看着他好半天都說不出說,最後嘆道:“小昕啊……你外婆不在了,別太難過,爺爺奶奶還是在的。”陸昕沖他們兩個乖巧地笑了一下,說:“嗯,我知道。”
陸昕的行李不多,沒多久就收拾好了,站在騰出來的空房間裏,卻漫上一種荒涼的感覺。小時候是有住過這的,可畢竟還小,現在已經一點印象都無。爺爺奶奶也是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沒見,眉目之間都透出點生疏,就好像他們不是長這樣的。今非昔比,這裏是他唯一的安身之處,以後也會一直呆下去的地方,想到這裏,陸昕眼角濕潤起來,可他又笑了笑,把那一點微弱的淚意忍了回去。
沒關系,就算真的只有一個人了,他還是能驕傲地過下去。
這是他的信念,亦是信仰。
這邊和兩個老人家的日子是平淡無趣的,所幸陸昕平淡慣了,一個暑假在家看書做習題不出門都不會感到無聊。無聊是不無聊,就是會乏,從心底泛起的無力,整日病恹恹的沒什麽精神。
暑假的末尾,在大街上各個文具店為迎接新學期到來紛紛打折促銷的時候,陳予陽來到了C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