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文寧的耳朵又紅了, 他的手微微顫抖,幾乎握不住水杯。

就在他以為時間就此停止的時候, 陸煥生的手向上,從文寧的手裏接過了水杯。

“回去休息吧。”陸煥生倚靠在門框上, 他生病了,但魅力不減, 他的臉頰依舊有些潮紅, 眼裏似乎蘊藏着霧氣。

陸煥生:“你的手背有些涼, 最近要降溫了, 被子薄了得換。”

文寧咽了口唾沫:“知道了。”

陸煥生原本想揉文寧頭發的手轉了個彎, 拍了拍文寧的肩膀:“去吧。”

陸煥生端着手背轉過身,他緊抿着唇,剛剛那一刻,他想把文寧擁入懷抱,但那股沖動沒能左右他的理智。

他今年不是十八歲,他馬上就要滿二十九了,男人三十而立, 他沒有任性的資本。

如果他是十八歲遇到現在的文寧,兩人年紀相仿, 或許他可以不管不顧。

然而現在的他不行,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 何苦把文寧也拉下水呢?

更何況文寧對他的喜歡,或許只是少年人的一時沖動。

陸煥生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

或許是病了,讓他的心也變軟了, 他從那碗粥裏品到了一點“家”的味道,那味道把他整個人俘獲了。

陸煥生拉開櫃子,從裏面拿出藥瓶,他吃完藥之後就躺上床,慢慢的睡了過去。

文寧則自己糾結了大半夜才睡着。

他覺得陸煥生在撩他,又擔心自己會錯了意,他有些糾結,又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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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陸煥生真的是在撩他,他該怎麽辦?

如果陸煥生撩他只是光撩不負責呢?

文寧早上起來的時候很沒精神,陸煥生還沒有醒,倒是周志文早早到了,已經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連粥都煮好了。

周志文看文寧從房間出來,十分熱情地打招呼:“文少,陸哥昨晚給我發了消息,說他估計起不了太早,讓我給你準備好早餐。”

文寧無精打采,但還是很禮貌地說:“謝謝,麻煩你了。”

周志文:“這也什麽麻煩的,最近陸哥不拍戲,但我還是領着工資的,都閑了這麽久了,再不動動我骨頭都酥了。”

文寧朝周志文笑了笑。

文寧坐在餐桌前,他有些躊躇,但還是下定決心地問了出來:“周哥,陸哥他以前談過戀愛嗎?他出道這麽久了,應該是談過的吧?”

周志文不想其它,只以為是文寧好奇,他搖搖頭:“我跟了陸哥這麽多年,陸哥很少在戲外跟人近距離接觸,也不是潔癖,反正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比較潔身自好吧?”

周志文:“反正陸哥是個好男人,絕世的那種。”

他才不會說有些無良媒體造謠陸哥是性無能呢。

文寧什麽都沒問出來,他點點頭,還是對周志文表達了謝意:“周哥不一起吃嗎?”

周志文擺擺手:“我來的路上太餓了,吃了兩個包子才過來的,那包子太大,我肚子塞滿了,實在吃不下了,文少自己吃吧。”

文寧用濕紙巾擦手。

周志文忽然說:“對了,文少你不是要上明日晨星的節目嗎?可以拜托陸哥給你拍個小視頻,到時候能給你引很多人氣。”

文寧擺擺手:“不用了,要是我表現不好,太早出局,那就是給陸哥丢臉了。”

周志文:“怎麽可能呢?你條件擺在這兒。”

文寧惆悵的嘆了口氣:“練習生都不容易的。”

他想起了鄭鶴,還跟周志文說:“他們好多沒有文憑,除了唱跳之外也沒有其他技能,如果不能當藝人,未來該怎麽辦呢?”

周志文莫名其妙,他是無法跟練習生們共情的,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說:“每年都有轉行的藝人,不是每個都能在娛樂圈站住腳,大多數都沒文憑,但也能找到其他工作,文少,大多數人的人生就是這樣,沒法一帆風順,但也總能找到辦法過下去。”

文寧想起鄭鶴說實在不行他就回去讀個中專或者技校,總能混到口飯吃,也就默然了。

他安靜的吃飯,吃完飯之後再次向周志文道謝,然後下樓坐車去公司。

文寧走後,陸煥生就從房間出來了。

周志文收拾完餐桌,看着陸煥生站在房門口,無奈地問:“陸哥,何必呢,我看文少挺好的,再說他家在國外,家裏人說不定挺開放的。”

陸煥生有些煩躁:“你懂什麽?”

周志文閉上了嘴。

陸煥生捏了捏眉心,他嘆了口氣。

周志文忽然說:“陸哥,別顧慮太多,機會和時間都不等人的。”

陸煥生沒有回答,他只是轉身回房,關上了房門。

他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短暫的隔離開,借此來求得片刻寧靜。

外面陽光普照,夏天天亮的很早,路邊街道上全是急匆匆趕着上班的行人,他們有的步行,有的騎自行車或者電瓶車,再在公司樓下的早餐店買上一份熱騰騰又飽肚子的早餐,忙碌又平凡的一天,跟之前平常的每一天都沒什麽區別。

文寧坐在車裏看着,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不錯。

不過真是這樣的話,估計他就永遠都接觸不到陸哥了,說不定連粉頭都當不了。

這麽一想,還是現在好。

文寧美滋滋的靠在座椅上,腦子裏腦補的全是自己上了節目以後,跟陸哥同臺,然後陸哥誇自己好棒棒的場面。

文寧一美,臉上就不自覺的帶起了笑。

司機大叔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笑道:“文少今天心情挺好?”

文寧:“我心情一直很好,我從小到大就很少有心情低落和發脾氣的時候。”

司機大叔:“這樣好,特別好,這叫什麽樂……樂來着?”

文寧笑道:“樂天派。”

司機大叔:“對對對,是這個詞。”

下車以後,文寧照舊給大叔遞了小費,然後揮手跟對方說拜拜,這才轉身進公司。

文寧到練舞室的時候,練習生差不多都到了,練習生們昨晚應該都訓練了挺長時間,全都沒什麽精神,站在他們中間,文寧也顯得不那麽無精打采,他剛進練舞室 ,江恒就走到他面前,給他遞了個挺漂亮的杯子。

裏面是紅紅的飲料。

江恒:“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水果,給你帶的西瓜汁。”

文寧傻不愣登地點頭:“謝謝。”

江恒沖他挑眉:“謝什麽?還這麽客氣?”

文寧已經結果了水杯,道謝的話已經說了,這時候再反應過來想推拒也不太對,只能捧着杯子說:“要道謝的。”

江恒:“我們之間不用。”

文寧眨眨眼,有些迷茫:“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鄭鶴忽然從旁邊蹦出來,摟住江恒的脖子,誇張地說:“那是,我恒哥對誰都好,一片真心照大江,對吧恒哥?你明天記得也給我帶一杯啊。”

江恒翻了個白眼,把鄭鶴的手臂掰開:“你就喝你的礦泉水吧,而且那是一片真心照明月,你倒挺會照,照大江。”

鄭鶴比起一個唱戲的手勢,媚眼如絲的罵道:“你這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我不如小寧美貌是不是?”

文寧原本看着鄭鶴這個活寶,抿着嘴笑。

鄭鶴是個特別會給自己找樂子的人,就算一時低落,也會很快找回狀态。

鄭鶴又去攀上了文寧的肩膀:“我跟你說,恒哥就是個聖父,就愛照顧人,你別跟他客氣,想喝什麽吃什麽就跟他說,你別看他平時高冷,其實悶騷着呢,你讓他給你帶果汁,說不定他轉頭就偷着樂。”

江恒斜了他一眼:“說什麽呢。”

鄭鶴:“沒說什麽,我這是在促進我們之間的友誼,對吧?”

他問的是文寧,文寧笑道:“對。”

“那明天我也給你們帶東西。”文寧不喜歡白拿別人東西,一杯果汁看起來不貴,但心意是珍貴的。

越是珍貴的心意,就越是要用同等的心意去回饋。

江恒在旁邊有些酸:“給他買什麽?他除了嘴碎,也沒給你帶過什麽。”

鄭鶴:“你這就不懂了,我的嘴也很珍貴的好不好,我也不是對誰都說這麽多話。”

江恒看文寧還在點頭,無奈道:“他哄你,你還點頭。”

文寧眨眨眼:“他說的很對啊。”

文寧能分辨別人的真心假意,一個人真心實意的逗他開心,不是貪圖什麽好處,那也是很可貴的。

江恒無奈了,覺得文寧單純的過了頭,要是身邊出現一個大灰狼,還不是馬上就要被吃幹抹淨?

江恒嘆了口氣。

自覺無話可說。

只能上節目的時候多看着文寧一點。

因為要趕上節目的團體舞,所以這段時間早上也不練聲樂了,一天到晚的練舞。

休息時間也沒精力閑聊,尤其是文寧,因為他負責高音,所以每一次練完,他都得喝點東西,才練了一個早上,他的嗓音就有點受不了了,但偏偏不願意抱怨,也不叫苦。

“下午你少唱兩次吧。”江恒抿着唇,眉頭微皺。

文寧擺擺手,嗓音有點啞:“沒事,過兩天習慣就好了。”

江恒:“你這樣不行,要是失聲了怎麽辦?”

文寧喝了口西瓜汁,朝江恒笑道:“不會的,沒那麽嚴重,我下午唱小聲點就好了。”

江恒無奈道:“好,你自己得記住。”

文寧:“記住了的。”

結果下午文寧還是沒法小聲唱,因為節目組的人來了,節目組要錄素材,拍攝他們訓練的場面。

這樣的素材當然得是一群人素顏,然後練得滿頭大汗,才能突出當練習生的艱辛。

但節目組來的時候他們剛剛休息過,雖然早上練得頭發有些濕,但身上的汗已經幹了,室內也有恒溫空調,不至于時時刻刻都形容狼狽,所以為了錄制效果,他們只能往臉上和身上噴水,營造出“滿身大汗”的感覺。

文寧也噴了一身水,他穿着的是白色的短袖,一噴水,衣服就半透不透,好在這裏都是男人,文寧也沒有不好意思。

他還小聲問鄭鶴:“這樣能看到我的腹肌嗎?”

鄭鶴看了眼他的腹部,然後一轉頭,就發現江恒正盯着自己,他連忙說:“不敢看不敢看。”

文寧:“?”

文寧:“我的六塊腹肌呢,要不讓我腹肌那塊多噴點水吧。”

鄭鶴:“你要不批件外套?”

文寧不願意了,他原本只有四塊比較明顯的腹肌,好不容易通過這兩個多的訓練讓另外兩塊不明顯的得到了鍛煉,雖然這麽多人跳舞應該看不到他,可他還是想秀一秀的。

怎麽說文寧也是個年輕人,就沒有人不喜歡自己身材好。

“不要。”文寧摸摸自己的腹肌,滿意的不得了,“我好不容易練出來的。”

鄭鶴一摟衣服:“你看我的,也是六塊,輪廓還比你的明顯,來,摸一摸,我繃緊了,你看看硬不硬。”

文寧嫌棄道:“不摸,你身上全是汗。”

鄭鶴:“這是剛剛噴的水。”

文寧:“那也不摸,反正我的腹肌也好看。”

江恒站在一邊十分無語,這倆就像學齡前小朋友,至于他自己的腹肌,還是私下給文寧看吧。

崔敬賢拍拍手,讓練習生們站好位,然後節目組的人就選好位子拍攝,一般這樣的素材只會選一個中心人物,後期還要加上人物自白,主要是形容一下有多累,多不容易,能煽情最好。

文寧知道崔敬賢又會把自己推出去,他朝崔敬賢眨眨眼,使了個眼色,崔敬賢張開的嘴就閉上了。

崔敬賢對文寧比了個OK的手勢。

文寧滿意了。

就在文寧以為節目組的負責人會找其他人的時候,對方卻直直的沖他來了,負責人跟鄭曉很像,都是成熟幹練的職業女性,她穿着并不算高的單鞋,笑意盈盈地對文寧說:“你好,我叫趙曼,負責這次的拍攝。”

一邊說,她一邊對文寧伸出手。

文寧不明所以,但他還是伸手和趙曼交握:“請問有什麽事嗎?”

趙曼微笑着,眼裏看不出情緒,她公事公辦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形象好,有特色,這次錄制想以你為中心。”

文寧看着趙曼,他看着她的眼睛。

但趙曼有本事視而不見,說了幾句之後,趙曼實在忍不住小聲說:“文少,這不是壞事,到時候你人氣能更高,兩百多個,不可能每個人都能上鏡。”

文寧朝趙曼笑了笑:“我不在意這個,我不是為了紅,你讓別人來。”

趙曼轉過頭去看崔敬賢,崔敬賢連忙假裝跟旁邊的人說話。

趙曼無奈了:“文少,我也是聽上面的意思,你不要跟我為難,我也就是個跑腿的。”

文寧:“誰給你的任務,你別擔心,你把聯系方式給我,我到時候自己去說。”

趙曼有些頭疼,她沒想到這個簡單的任務都能變得這麽複雜。

趙曼:“文少,就幾句話,稿子都給你寫好了。”

文寧在這種事上總是很固執,如果他是為了紅,為了當愛豆,或許他會答應,但他本來就不是沖着這個來的,所以放棄的十分輕松,也十分堅決:“我說了,我不。”

他說:“你就照平時做,是我媽讓你們幫忙的嗎?我給她打電話。”

趙曼連忙說:“不是不是,是呂總提前打的招呼。”

呂總就是鼎華的老總,也是文寧十萬八千裏的叔叔,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彎的親戚,兩邊都有心,就撿起來重新走動。

文寧:“那我去給他打電話。”

說着文寧就和趙曼一起走出了舞蹈室。

他去崔敬賢的辦公室拿到了自己的手機,然後在辦公室裏給呂總打電話。

“呂叔叔,是我,文寧,您最近還好嗎?”文寧先态度良好的打招呼,然後才說明來意,“是這樣的,節目組來錄視頻的人已經到了,我不想當中心,也不想去介紹,您看能不能給節目組的負責人說一聲?”

呂總的聲音很渾厚:“怎麽了?節目組的人惹你不高興了?”

文寧:“不是的,我是真的不想去,但是節目組的人也不好做,您跟他們說一聲吧。”

呂總:“你真不願意?”

文寧斬釘截鐵:“真的。”

呂總:“那好吧,我給他們打電話。”

過了沒五分鐘,趙曼就接到了領導的電話,她看着文寧,實在不知道文寧的小腦袋裏裝的是什麽,不想紅參加什麽選秀啊?難道是來體驗人生的?體驗人生也該去參加變形記好嗎?趙曼滿腹牢騷,還不敢抱怨,只能腹诽。

文寧等她接完電話,才說道:“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趙曼一肚子的牢騷在這一刻似乎随風遠去了,她再次端起笑臉:“沒事,不是還沒錄嗎?沒什麽麻煩的。”

“那我先出去,你過會兒再來。”文寧小聲提議,“不然他們會猜出來的。”

趙曼:“……”

她以前聽說過顧頭不顧尾,現在她知道什麽是顧尾不顧頭了,他們剛剛是一起出來的好嗎?

但她只能看着文寧先出去。

文寧回道練舞室,他一回來,整個練舞室鴉雀無聲,練習生們紛紛轉開頭。

只是江恒走向他,江恒的目光很複雜,最終他只是拍了拍文寧的肩膀:“準備一下吧。”

文寧:“好。”

正要站位的時候,文寧發現江恒站到了他的位子上,文寧連忙走過去抓住江恒的手腕,然後壓低聲音小聲說:“你站我的位子幹什麽?你回自己的位子去。”

江恒抿着唇,他掙開文寧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個身上。

誰都不知道他們兩會不會打起來。

沒有利益糾纏的時候,大家都是好兄弟,好朋友,一旦跟利益扯上關系,親兄弟都有翻臉的時候。

江恒沒看文寧的臉:“別管這麽多,你站我的位子去。”

文寧緊皺着眉,他問道:“為什麽?”

江恒:“你知道。”

文寧:“我不知道!”

文寧眼睛有些紅,他覺得委屈,他忍着情緒說:“我說過的,我參加這個節目不是為了紅,不是為了出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委屈過了。

江恒看着他,文寧也看着江恒:“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江恒眉頭緊皺,他無奈又自嘲的笑了笑:“說什麽呢?我不把你當朋友,我給你……算了。”

文寧:“那你站過去,不然我不跳了,大不了我不參加節目了。”

江恒:“你瘋了?!受了這麽多罪。”

文寧:“我沒跟你開玩笑!”

江恒正要說活怕,文寧看也不看江恒,他走到崔敬賢面前說:“白沐高音好,現在錄節目,只用跳,不用唱,我惹的麻煩,我負責善後,明天開始我還是每天都來公司,什麽時候白沐唱的好了,什麽時候我再不來。”

崔敬賢都傻了,他那普通話水平實在爛的可以,他結結巴巴地說:“文、文少……小寧,你不要意氣用事。”

“我叫江恒給你道歉,這事是我考慮的不周到,都是我的錯,你別……”

這小祖宗走了,他怎麽辦?這屁股怎麽擦?老總火怎麽平息?

文寧認認真真地說:“我剛剛是發脾氣了,我道歉,但我現在冷靜下來了,我既然說出……”

他沒說完,就聽江恒一聲爆喝:“文寧!”

文寧看向江恒,江恒快步上前拉住文寧的手腕,把文寧拉到門外,拉到走廊盡頭的窗臺。

“你別鬧脾氣。”江恒抓住文寧的肩膀,讓文寧看着自己,“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

文寧看着他:“那你是什麽意思?”

江恒:“我知道節目組想讓你站C位,那我要是歡歡喜喜讓你去站,其他人怎麽看?”

文寧:“什麽怎麽看?而且我剛剛已經跟節目組說清楚了,我不站,誰愛站誰站。”

江恒扶住額頭:“你知不知道這是個多好的機會?你好不容易進鼎華,不管你家花了多少錢,找了多少關系,最終目的不就是紅嗎?你信不信就只是這個視頻的C位,都有人願意把身上的錢掏光了跟你換?”

“文寧,我二十四了,我知道我站不了那個位子,老師他們平時讓我站,不過是看我年紀大了,給我一點面子。”

江恒說的時候很平靜,他自己也認了。

他的故事到這裏基本就結束了,他拿什麽跟更年輕的男孩比?

他身後沒有資源,沒人捧他,有今天才是正常的,他的故事落幕前還能上一次節目,也算有始有終。

文寧:“憑什麽不讓你站?你是我們裏頭跳的最好了,練了這麽多年,崔老師也說你跳的最好,二十四怎麽了,只要沒到四十,那就不算年紀大。”

他陸哥今年二十八,也還年輕的很,跟老字不沾邊。

文寧又說:“我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跟我說,人心有銳氣,就永遠不老,人老不老,跟年紀沒關系。”

江恒:“你覺得我厲害?”

文寧點點頭。

江恒自嘲的笑道:“我算哪根蔥?誰知道我?”

“我再練十年,出不了頭就是出不了頭。”江恒,“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賦。”

文寧:“聽說過。”

江恒冷笑道:“放屁,運氣呢?全世界那麽多天才,幾個出頭了?多少人熬了一輩子沒看到希望?”

“要說我,就是十分之一的天分,十分之四的努力和十分之五的運氣。”

江恒:“我就這運氣,我認了,給你當綠葉,做配,我也願意。”

文寧偏過頭,他被江恒聲音裏悲意感染了。

江恒就這麽不哭不鬧,平淡的接受了自己既定的未來,他甚至還沒有上節目,就篤定自己出不了頭。

文寧抓住江恒的手腕:“你自己要争取啊!我來鼎華當練習生就是我自己争取的!你才二十四,不是六十四,你人沒老,心老了!跟我回去!”

說完,文寧就用盡全身力氣,把江恒往舞蹈室裏拉。

“我争取過。”江恒忽然說,“不止一次,每次成團,我都争取過。”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沒有多餘的情緒:“但每次成團名單裏,都沒有我。”

“總是抱有希望是一件很累的事。”

“我有時候想,要是直接判我一個斬立決,可能我會好過得多。”

文寧:“鄭鶴都沒放棄呢!”

江恒笑了笑:“強撐罷了。”

文寧松開江恒的手腕,他認真的看着江恒的眼睛說:“我以前是學鋼琴的,我有很多同學,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別人眼裏的天才,但其實不是,真正進入那個領域以後才知道,永遠都不會有一直站在頂峰的人,天才每年都有,世界這麽大,山外總有更高的一座山。”

“難道就因為這個放棄嗎?你不走到底,你怎麽知道結局?”

文寧:“江恒,我不用你讓我,我想要,我自己會去争。”

“我不喜歡競争,但我也不怕競争。”

“競争靠的是真本事,你也說了,上了節目,就算各家公司向背後操作,節目組也會限制,你還沒有走到絕路。”

文寧:“你要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現在就會舞蹈室,你要是覺得我說的沒道理,我去跟崔老師說,我不站那個位子,我不要你讓給我的位子,我有站C位的能力,我是絕對不會謙讓的。”

江恒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聽見文寧說這麽多話,也第一次看文寧發這麽大的脾氣。

他抿着唇,終于說:“好,回去。”

文寧走在前面,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回了練舞室。

崔敬賢和趙曼明顯松了口氣。

文寧走到趙曼和崔敬賢面前說:“老師,趙女士,我有一個提議,就是可能會耽誤一下你們的時間。”

趙曼搶在崔敬賢前面開口:“不耽誤,不耽誤,反正我們今天只有一個任務。”

“我們先跳一次,你們覺得誰鏡頭感最好,跳的最好,最上鏡,就拍誰。”文寧問,“可以嗎?”

趙曼笑道:“可以啊,這也要不了幾分鐘,不耽擱。”

文寧沖她說了聲謝謝,然後才走回自己的位子,江恒也站回了自己原本的位子上,音樂聲一響起,所有人都跟着音樂一起舞動,趙曼和崔敬賢在旁邊看着,也悄悄說幾句話。

“剛剛拉文少出去的那個,條件挺好,跳的也好,怎麽還沒出道?看着也不小了。”趙曼奇怪的問。

崔老師也很無奈:“幾次成團,原本名額裏有他,但最後關頭都因為風格不符刷下來了,他運氣不好。”

趙曼嘆了口氣:“說不定這次就能出道了,我看這裏面除了文少,就他素顏拍起來最好,就他吧,正好也給文少一個面子。”

趙曼是個聰明人,剛剛文寧和江恒看起來劍拔弩張,但仔細看就知道是朋友之間鬧別扭,朋友嘛,鬧一鬧,只要沒有冷戰不說話,就總能和好。

跳完之後,練習生們能休息五分鐘,五分鐘以後拍正片。

鄭鶴小心翼翼走到文寧身邊,小聲問:“你們剛剛,沒吵起來吧?”

文寧搖頭:“沒有,但他太氣人了,我決定上節目之前都不跟他說話。”

鄭鶴:“……”

小朋友,你多大了?

文寧又說:“你不要勸我,我已經很久沒有發過脾氣了。”

他上次發脾氣,還是小時候二哥把他最心愛的玩具弄壞了,那玩具不值錢,但卻是文父親自帶回來的,被文寧視若珍寶,二哥弄壞以後,他有半個月沒理對方。

家裏人都說他看着乖,其實有一副藏起來的倔脾氣。

鄭鶴:“離上節目就剩大半個月了,算了,随你們折騰吧,但我給你說,恒哥是真的為了你好。”

文寧看向鄭鶴:“雖然這麽說可能有點沒有良心,但是我覺得為別人好的前提是,別人會領這個情,會真心感謝,不然所有的為別人好,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或是為了自我感動,或是為了做樣子。”

鄭鶴無言以對,他撓撓頭:“讀過高中的就是不一樣。”

文寧去拿了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回到原位後對鄭鶴說:“我從來不說謊,我來這裏,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出名,為了紅,我不需要人捧我,也不需要人給我當綠葉,如果你們當我是朋友,就要尊重我的意願。”

正式開拍的時候,趙曼把江恒叫過去說了幾句話。

練習生們就從剛剛開始就翹首以盼,公平競争的話,也可能有自己的機會,但看着江恒被叫走,就知道這次機會跟自己無緣了,但氣倒是不氣,第一是江恒确實有本事,第二是文寧站出來說公平競争,就連原本秉承着不讨好文寧,也不得罪文寧的練習生都高看了文寧一眼。

現如今選秀節目都能制造流量,尤其是這種大型節目,很多家裏不差錢的富二代在節目開播前就找人找關系,随便塞進一個公司,練習一個月,半個月的就上節目,要是再花大價錢去營銷,去造勢,說不定還真能出道。

相比之前,文寧就顯得好多了。

人家至少是訓練了三個月的,而且強度跟他們一樣,也就請了一晚上假,并且從來不耍大少爺脾氣。

簡直就是富二代裏的小天使。

對比出真知。

錄完節目之後,他們今天的訓練任務就結束了,文寧跟鄭鶴打了招呼,然後看也沒看江恒就離開了公司,他現在還是一肚子氣呢。

文寧走後,鄭鶴去問江恒:“江聖父,你怎麽想的?看,這下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

江恒:“你這是什麽形容?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鄭鶴這才發現自己說的有歧義,連忙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把嘴唇拉上。

江恒抿着唇,走向宿舍。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想要對命運低頭。

想說“我輸了,我不跟你鬥,我認”。

江恒忽然停下腳步,他的肩膀微微顫動。

鄭鶴:“哥……你不是哭了吧。”

鄭鶴去拉江恒的胳膊,江恒也沒有阻止,結果鄭鶴擡頭一看——江恒沒哭,反而在笑。

并且笑得爽朗極了,鄭鶴呆滞的站在原地,他從來沒見過江恒這樣笑,好像烏雲盡散,終于有陽光落下。

跟江恒的“遍地陽光”不同,文寧是氣沖沖回家的,也不全是氣,更多的是低落。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否定了,他的努力也被否定了,所有人都覺得他沒有資格去公平競争,他就算輸,也應該輸的光明正大,而不是被人“禮讓”。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同學們從不會禮讓,實力代表一切,沒人應該因為家室的高低而退步。

至少在專業的領域裏,實力稱王。

可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他發現自己的認知似乎才是少數,似乎他就是那個象牙塔裏的小王子。

文寧走出公司大樓。

他本來以為陸煥生今天不會來接他,正準備自己打網約車回去,結果剛站在路邊,對面的一輛車就按響了喇叭。

文寧尋聲望過去,一眼就認出了那輛車。

于是他穿過斑馬線跑過去,一時沒想起來,就直接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坐上車之後,文寧才記起自己坐錯了位子,他該坐後排的,他身上肯定有汗味。

文寧局促不安,他去拉門把手,卻發現車門鎖了:“陸叔叔,我坐後面去吧,我剛訓練完,身上有汗。”

陸煥生轉頭:“就坐這兒,挺好。”

文寧瞬間不動了。

既然陸哥說好,那就是真的好。

陸煥生發動車子,行駛了一段路後他才問:“今天在公司生氣了?”

文寧洩了氣:“也不是我想生氣,我平時脾氣挺好的,但我真的不喜歡別人打着為我好的旗號給我讓機會,那樣的機會我不要,我不缺那個,我不是為了出名才參加的節目。”

陸煥生看着前方:“那你是為了什麽?”

文寧脫口而出:“當然是為了陸叔叔!”

陸煥生一挑眉:“為了我?”

文寧暗道糟了,他低下頭:“也……也不是,就,我也、也說不清,事情是很複雜的。”

陸煥生:“公司那邊我會去打招呼,我也可以幫你錄介紹視頻,小寧,你不要跟我客氣,我既然答應了秦姐,就會對你負責任。”

文寧猛地擡頭:“什麽責任?陸叔叔,你對我沒有責任。”

“我……”文寧抹了把臉,“我是不是個拖累啊?”

“在公司,我是關系戶,在你這,我是拖累。”

文寧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是我自己自私,我是想好好表現的,陸叔叔,真的,我真的想好好表現的。”

陸煥生把車停在了路邊的停車位上,他看着文寧,文寧的嘴唇在笑,眼睛卻在哭。

“我真的很努力了。”文寧的聲音裏有鼻音,“我每天都有認真訓練,我腿再疼也沒有說要休息,我真的,真的努力了,陸叔叔,你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還有大半個月,還有大半個月我才上節目,我上節目會好的……”

陸煥生的手指動了動,但很快握成拳頭,他用自己此生最輕柔的語氣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小寧不是拖累,是我說錯話了。”

“你不是我的責任,是我最可愛的小粉絲,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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