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到趙翎喬電話時，顧湄正坐在臺階上吃着盒飯，挂斷了電話依舊有些不敢置信。

她開口：“我覺得梁衡要陰我。”

陳橘手上的筷子停下：“怎麽了，他又招你了？”

“昨天他來找我了，問我想不想參加《元氣100》選秀。”

陳橘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立刻意識到梁衡絕不可能這麽好心，将這麽好的資源送到顧湄手裏，這小兔崽子絕比又是打她的主意了。

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你沒有揍他吧？”

“怎麽可能！”顧湄扭過頭，“你這是什麽反應？”

陳橘小聲嘟囔：“你又不是沒有前科。”

顧湄長嘆一聲：“那個時候年紀小，沒有遭受社會的毒打，做事是莽撞了點。”

“那你現在知道該怎麽做了？”

顧湄沒做聲，心虛地夾了一塊花椰菜丢進嘴裏。

陳橘沉默了下，憤然：“你是不是還是揍了他！”

“當然沒有，不過我還是把他得罪的徹徹底底。剛剛翎姐打電話，我還以為她是來罵我的，結果她告訴我，已經給我安排了《元氣100》的通告，叫我空出三個月的時間，把替身演員的活停了……他們到底怎麽想的？”

陳橘想了想，出聲勸說：“要不還是別去了吧，我覺得梁衡絕對在憋大招要整你呢。”

對于此，顧湄的态度卻是很堅定。

“再差還能有現在差不成？”

她眼眸放光：“《元氣100》的酬金比當替身高多了，不去白不去！”

***

《草莓尖》的籌備階段只進行了一個開始，和《元氣100》的檔期并不沖突。

距離選秀錄制還有大半個月，顧湄白天在劇組裏做替身演員，晚上就在家裏練練舞蹈。

這期間顧湄收到了《草莓尖》的完整劇本，為了防止劇本洩露，是陳橘特地開車去藝星娛樂公司取的。

一拿到手，顧湄就把劇本抱得緊緊地，寶貝兮兮地親了口封面。

陳橘笑得瞥了她一眼：“瞧你美得！”

“這可是這兩年來，我接到的第一本劇本。”

顧湄迫不及待地把劇本打開，收到手通讀一遍，這是她的習慣，有更多的時間揣摩劇情。

陳橘去廚房下了一碗小馄饨，剛端出來就看顧湄把劇本放下來，在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你這是幹嘛呢？”

顧湄之前試鏡得到的劇本和新劇本對比，眉間染上些許疑惑：“奇怪。”

“怎麽了？”

新劇本和夢中的劇情完全不同，劇本裏的顧莓從頭至尾都未進入娛樂圈，更別說放棄她熱愛的音樂事業。

這是顧湄預料之內的，畢竟那只是一個滑稽的夢而已。

可是……

顧湄開口：“好奇怪，試鏡給的劇本沒有寫易琛的經紀人是琳姐，可是我夢中出現了琳姐。”

陳橘笑了起來：“有什麽好奇怪的，不過是做夢而已。夢境是碎片化的，根本沒有邏輯。你現在對夢境的記憶，很多都是睡醒後記憶重塑、腦補後的畫面。記憶是會騙人的，說不定是你看到新劇本之後，才覺得夢裏出出現的易琛經紀人叫琳姐。”

顧湄回想着，雖然時隔一個星期，可那夢的內容卻依舊清晰。

她緩緩放下劇本：“可是，我真的記得是琳姐啊。”

“好啦，別想了，不過是個夢而已。”

陳橘招呼她來吃小馄饨：“再不來吃可就涼了。”

顧湄纖長指尖在劇本封面上摩挲了兩下，随即有些失笑，不過是個夢而已，她怎麽還真當真了。

然而就在收到劇本的當晚，顧湄又夢見了易琛。

時間點卡的剛剛好，正好是上次夢境戛然而止時。

她喬裝打扮成護士，偷偷混入易琛病房，想要請他為自己洗清嫌疑，卻接到鄭金電話。

她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也是唯一嫌疑人。

可是……

不是說好的夢是碎片化的，沒有邏輯的嗎！

怎麽還帶連續劇的。

難道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想起先前夢裏的劇情，顧湄不由同情地看向易琛。

先是被女友“綠”，又被女友捅了一刀。

啧，真可憐。

“你這是什麽眼神？”

易琛的話冷飕飕地：“是做好坐牢的心理準備了嗎？”

顧湄：……？

她收回剛剛的話！易琛可憐個屁！！

算起來最可憐的明明是她。

顧湄開始認真思索在夢裏蹲大牢的可能性，想了半天準備賴賬：“……這不是沒有物證呢嘛。”

話音剛落，便見眼前伸來骨節修長的手，掌心上平躺着一只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就是事發當天的監控視屏。

裏頭正是易琛和顧莓二人。

顧湄愣了下，不是說監控視頻被人為損壞，怎麽易琛手裏會有連警方都沒有的監控視頻。

除非……

那監控是易琛讓人損壞的。

顧湄擡眼，對上易琛的黑寂眼眸，他的眸光不沾染任何情緒，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欣賞她的反應。

她心頭涼了半截，看來他是打定主意送她進去了。

……現在逃出境還來得及嗎。

她可不想在夢中被判終身圈禁啊！！

空氣安靜地幾乎凝固，兩個人像是在無聲的博弈。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了琳姐的交談聲，“孫警官，辛苦你跑一趟，但是我們易琛剛醒來，可能不是做筆錄的最佳時間。”

“朱小姐，我知道你是為了易琛的身體，有所顧慮。我今天來就是簡單問詢一下情況，盡快得知當時的情況，我們也能盡快地抓捕嫌疑犯，以防他再次傷人，您說是不是？”

顧湄臉頰染上霜色，合着她今天來這裏，就是自投羅網來着。

不要，她不想坐牢。

顧湄倉皇擡起頭，将視線定格在窗臺。

要是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徹底終止這個夢？

她沒有時間考慮，只是快步跑向窗戶口，往下看了眼，距離地面七八層的距離，不由心有些發怵。

就在猶疑間，手腕被骨節分明的手攥住，她又被易琛拽回了病床邊。

門從外面打開了，顧湄背對着門，脊梁微僵。

琳姐看見顧湄的背影，“咦”了一聲，笑着說：“我還去叫護士來呢，原來護士已經來了。”

她對叫來的護士說：“不好意思，讓你白走一趟了。”

那護士笑着：“沒事沒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我先去忙了。”

聽着琳姐和警察往裏面走來，顧湄将口罩往上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眸。

琳姐沒看出異樣，看了眼她：“護士小姐，這水挂完了，把針拔一下吧。”

顧湄咬了下唇，挪到易琛面前，開始慢慢把他手背的膠布揭開。

孫警官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接着開口詢問：“易琛，我今天來就想簡單問下那天的情況，請問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

易琛話音剛落，便瞥見顧湄長睫一顫，指尖也開始微顫了起來，懸浮在針頭上半天不敢下手。

孫警官接着詢問：“請問您可以簡述下，那日襲擊您的嫌犯長相？”

他頓了頓：“或許您知道嫌犯是誰，她是顧小姐嗎？”

顧湄單薄的身子顫得更厲害了，她低着頭，慌得半天不敢下手拔針頭。

就在她猶豫時，一只骨節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幫她拔了針頭。

顧湄順着手臂看過去，易琛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下一秒薄唇輕啓：“我沒有被襲擊，更沒有所謂的嫌疑犯。”

顧湄一愣，就看見他移開視線：“我們在試戲，是我不小心刺傷的自己。”

孫警官嚴肅地道：“易琛，做筆錄時不可以撒謊，也不能試圖包庇罪犯。”

“孫警官，這就是真相。”

易琛淡淡瞥了眼顧湄一眼，意有所指：“我相信，顧小姐也會說出同樣的證詞。”

孫警官沒問出有用的東西，簡單地又詢問了幾句，很快就離開了病房。

琳姐出門送孫警官，病房裏又剩下顧湄和易琛兩人。

“為什麽？”

要包庇她。

顧湄沒有将話問全，她将眸光落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想起剛剛易琛給她看的那段監控。

或許他是拿出那監控是有別的目的。

這個念頭剛一浮起，易琛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直接将手機遞了過來。

“裏面的視頻是監控原件，只有這麽一份，只要删除它，我堅持原證詞，你就不必入獄。”

顧湄指尖移向删除鍵，随即還是停了下來：“我可以問一句……為什麽嗎？”

易琛的答案很簡單，僅僅一句話。

“因為你是顧莓。”

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站在她那一邊。

顧湄神情微動，随即又暗罵自己傻。

捅易琛一刀又不是她做出來的，她為什麽要替顧莓背鍋。

顧湄迅速将監控視頻删除，想了想還是坦言：“其實我不是顧莓，雖然這件事情可能會超出你的理解範圍，也請你盡量理解，我……”

“我不需要理解。”

易琛神情淡淡，完美得沒有波瀾表情：“你是不是顧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是說真的！”

顧湄指向一旁的80寸液晶電視，認真地道：“我要是顧莓，我就把它吃了。”

易琛似乎想到什麽，倏的笑了。

“你笑什麽？”

顧湄只當他還以為自己在撒謊：“我是說真的。”

易琛兀自地笑了會兒，才緩緩開口：“你要再說自己不是顧莓。”

他的尾音很淡：“我就去找孫警官翻案。”

顧湄：……

混蛋！虧她好心想要告訴他真相。

“顧湄。”

易琛坐得好整以暇：“你不如趁現在好好想想怎麽感謝我。”

他手臂半撐着，襯衫領口的扣子開着，露出了精致誘人的鎖骨。

顧湄本能地為美色，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過丢人，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就跑了。

“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

按照先前約定好的，高駿放出了酒店監控視頻，視頻顯示高駿不過在顧莓房間裏待了十秒，就從房間出來，徑直去停車場出了酒店，再也沒回來。

緋聞很輕松地被澄清，可第二天另一件事又開始發酵。

繼【顧莓高駿】【顧莓點贊】後，顧湄又上了個新熱搜——【顧莓刺傷易琛】。

事件是由一個微博號爆料，微博號的主人就是那天落荒而逃的高中生。

她在微博裏詳細說了那晚，她撞見顧湄滿身是血地拿着刀，而易琛就躺在一邊。之所以這麽晚才出來爆料，是因為她回家後就吓病了，今天才好轉有力氣出來爆料。

事情發酵不過三個小時，不少營銷號也爆出易琛确實因為被刺傷入院。

【顧莓刺傷易琛】熱搜一躍置頂，話題下易琛的粉絲群情激憤，瘋狂@顧湄要去她出來解釋清楚。

鄭金打來電話的時候，顧湄正在醫院病床邊捧着保溫盒，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易琛：“快嘗嘗！”

易琛皺着眉看碗：“這是什麽？”

“豬胸骨湯，以形補形！你快嘗嘗，看好不好喝。”

易琛沉默了下：“你所謂的好好感謝，就是打算這麽感謝？”

“當然不止！”

還有雞胸、鴨胸、牛胸、羊胸，她準備各來一份。

易琛瞥了眼滿懷期待的顧湄，勉強拿起湯勺喝了一口，肉湯的鮮美加上玉米的甘甜，卻是意外的好喝。

他淡淡稱贊：“廚藝倒是有進步。”

很明顯廚藝不好的是顧莓，顧湄想說又不敢說。

只能小聲嘟囔：“我廚藝一直很好的！我初中的時候就會煲湯了，我朋友還誇我做的好吃。”

易琛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頓，冷白骨節折起淩厲漂亮的弧度。

想起以前她總是殷勤地端來各種又酸又鹹的黑暗料理，原來明面上是在追求他，打得卻是想讓他讨厭她的主意。

易琛擡眸，冷冷贊她：“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湄從中讀出了些許咬牙切齒的意味。

“……這是誇贊嗎？”

易琛淡淡道：“你覺得呢？”

她覺得不是！

顧湄有些委屈，好好地煮湯給他喝，他怎麽還不高興。

易琛雖然面上不高興，身體卻很誠實得将她煮的湯喝了幹淨。

顧湄将飯盒重新收回，卻接到鄭金打來的電話。

鄭金跟她說了熱搜的事：“你不是天天往醫院跑嗎？讓易琛幫忙發個澄清函，比你自己發有用多了。”

顧湄打開微博，果然因為人證的事，她的號快要被@炸了。

想到鄭金的建議她有些猶豫，易琛為她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她不想再勞煩他。

還是請公關部幫忙寫了個澄清文案吧。

就在顧湄要關閉微博的一剎那，微博推出了最新消息。

@易琛：“顧莓不是兇手，是救命恩人。”

顧湄怔愣了片刻，方才開門進入病房。

她抿唇沉默了半晌：“對不起……”

易琛突然開口：“你永遠不需要對我抱歉。”

“因為你是顧湄。”

是那個将他從沉睡中喚醒，又将夢中瀕臨死境的他救起的顧湄。

她救了他兩次，可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也永遠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