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合一
張嬷嬷在裴行韞回到院子後不久, 就提着食盒尋了過來,上下仔細将她打量了一翻,見她雖瘦了些, 氣色倒還好, 便放下了些心。
她朝四周瞧了瞧,才小心謹慎的說道:“京城府裏來了人,說是給大都督定下了一門貴女。這府裏上下都傳遍了, 好多人伸長脖子等着瞧你熱鬧。唉, 你瞧這一天天的。”
裴行韞在下了馬車時便聽到了粗使婆子不小心的嘀咕, 這種不小心前世她聽得太多, 早已心知肚明。
想到闵冉在馬車上對她說的話,回到府裏又聽到這般的消息, 令她只覺得又想笑又疲憊不堪。
都說這女人一輩子,投對了胎有個好出身,運氣再好些遇到真正疼愛兒女的父母,真正行大運, 還是得遇到一個良人,能尊着你護着你。
要是以前,裴行韞會覺得自己是前世修了福報,這世才會如此幸運。
可自古以來福禍相依, 這女人從一座院子搬到另一座院子,生死富貴都系在一個男人的良心之上,這樣的福氣不要也罷。
闵冉雖說先前生氣而去, 現在他對自己還在興頭上,就算氣也不會氣太久。
京城府裏安排下的親事,他遵不遵從還難說,可京城府裏始終是他的長輩, 就算他離得再遠,為了以後的前程,也得顧忌一二。
“這些子事我現在都不會去操心,急不來也求不來,且看着吧。”
裴行韞不在意的笑了笑,拿出手裏準備好的包裹遞給張嬷嬷,“嬷嬷,這些是我從外面買來的一些小玩意,你帶回去替我給送給平時相熟的嬷嬷丫鬟們。”
她又另拿了一個包裹遞過去,“這是我給你與小藍備下的,你幫我一并帶回去,待我略規整安置好再來尋你們說話。”
張嬷嬷伸手接了過去,卻深深嘆了口氣。“小藍那丫頭,真是,我都不知該如何跟你說才好。”
裴行韞眼神微凝,難道是小藍家人那邊又出了什麽事?
“你離府沒兩天,那丫頭見下雨了天氣愈發冷,心下擔心便悄悄尋到了她爹娘住的地方,誰知被她哥哥瞧見了。
這下可了不得,她那不成器的哥哥見到妹妹居然穿金戴銀,以為她撞了了不得的大運,便巴結着她不放,要她拿出銀子來養家。哪怕她再三推脫自己只是一個下人,可那一大家子吸人血的還是不肯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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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嬷嬷越說越生氣,“小藍無法,回來還尋我借了些銀子送回去,可她那一家子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拿到銀子很快就花天酒地用沒了,又舔着臉尋到了府裏來,小藍生怕鬧開,又四處借了些銀子給他們才打發走。”
“這有一就有二,一次次上門來鬧,青河大管事找小藍去訓了話,那丫頭也是笨,你的身契不是還給她了麽,她便收拾了下包裹自請回了家,我這簡直攔都攔不住。唉,回去後沒幾日,我實在放心不下找上了她家,你猜怎麽着?”
裴行韞心裏微沉,神情一凜臉色微變了變,她有那般的家人父母,只怕她難落得一個好。
“她爹娘将她賣給了一個孫子都與她一般大的鄉紳做繼室,你說這都是什麽狼心狗肺的家人?更可恨的是她全家都因此抖了起來,吃香喝辣不說,就那麽個破地方,父子倆居然還買了個妖妖嬈嬈的丫鬟回去伺候,這一傳出去啊,簡直全江州的人都特意跑上門去看稀奇。”
“親事定在什麽時候?小藍同意了嗎?”
張嬷嬷恨恨的淬了一口,“說是冬至過後就打發出去,小藍就知道哭,早已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可這又有什麽用。”
裴行韞想了想,湊過去低聲與張嬷嬷商議了好一陣,才提着食盒回了院子。
沒多久闵冉也回來了,裴行韞在屋內都能聽到他急匆匆的腳步聲。
只聽他沖進自己的正房,沒多時腳步聲又起,她的門簾一下被掀開,他黑着一張臉大步走了進來,站在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看。
裴行韞站起來對他曲膝恭敬施禮,只見他一揮袖,冷哼一聲。
“每次都要我來尋你,為什麽你不主動來尋我?你是不是根本一點都不在意我的感受?”
裴行韞心裏霎時無名怒火亂竄,她死命的咬牙才忍住了沒淬他一臉,淡淡的說道:“大都督,還沒有恭賀你定下親事呢,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拿得出手的,就給你行個禮吧。”說完她又深深一曲膝。
闵冉一愣之後,滔天的怒火差點沒将屋子點燃,他恨不得掐斷她的脖子,可又下不了手。
直氣得飛起一腳将塌幾踢得翻了幾圈,撞到屋角的香爐上,銅質大肚香爐被撞得在地上翻滾,香灰撒得到處都是。
“京城裏派人來又如何?皇帝的聖旨我都不怕,還怕京城裏來人?你不要給我揣着明白裝糊塗,你是不是覺得我離不開你,所以恃寵生嬌抖了起來?”
裴行韞聽到恃寵而驕,心裏湧上陣陣悲涼,她定了定神,再擡眼已是神色平靜。
“大都督,我從未敢心生妄念,你對我的好,我又非石頭豈能不知?可是這些好,我一直都受之有愧,更兼害怕。”
闵冉緊緊抿着嘴,眼神晦暗不明,“你既然得知我對你好,又為何害怕?”
“你說讓我做你的女人,做你什麽樣的女人?為妻還是為妾?我心中無甚大志,只願能吃飽穿暖,平平安安能活到老。”
闵冉覺得自己心頭湧上陣陣痛意,她心裏的願望中,居然沒有将自己考慮進去,氣得大吼道:“不管是妻還是妾,我後院只有你一個女人,以前沒有,以後也只有你一個!難道我還不能護你平安?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護你平安?”
他越說越生氣,難道她有了別的男人?想到這點他就暴怒得直打轉,“誰,誰能護着你?我砍了他!”
裴行韞只覺陣陣無力,她沒好氣的說道:“我成日關在府裏,就算跟你出去了一圈也單獨出過門,我去哪裏尋一個別人出來?”
闵冉一下輕松起來,他眉目舒展,嘴角忍不住向上翹了翹。
“你是我的女人,也只能是我的。”
裴行韞咬了咬牙,想了想又洩了氣。
跟這麽個胡攪蠻纏的狗男人有什麽好生氣的?何況你就算氣死了,他還不清楚你為何在生氣。
“唉,大都督,你聽我仔細說好不好?”裴行韞擰眉看了一眼滿屋子的灰,“屋子裏髒,你先等等,我收拾清掃一下再說話,省得也弄髒你的衣衫。”
闵冉哪耐煩等,當下便捉住她的手往外拖,“去我正房,反正遲早你都要住進去,這裏且不去管它。”
裴行韞氣得直想踹他一腳,心下發誓一定要将他的這個暴脾氣改過來。一生氣就亂砸東西,這次是案幾,下次他要是更氣,還不得直接将她砸出去?
“大都督!”裴行韞一聲嬌叱,言語中三分怒氣三分撒嬌更兼一份抱怨。
“整個大都督府都是你的家,你砸哪裏按說我都管不着。可你既然讓我住了進來,這裏我就大膽私下當做了自己的地盤,你沖進來二話不說就打砸,是不是你說将我放在心上,這些也都是假的,不過是你在哄騙我的話?”
闵冉瞧着裴行韞委委屈屈又嬌嬌滴滴的控訴,心裏軟成一團,忙舉手發誓:“我要是有半點謊言,叫我不得好死。好好好,就在這裏說話,我去叫人進來收拾。”
裴行韞眼珠子轉了轉,她軟聲說道:“你我好不容易能說會話,又叫了不相幹的人進來。算了,先讓人進來收拾後再說吧。”
闵冉頓住,她這是要讓他收拾麽?他可是威風凜凜的大都督,從未做過這些粗活,這也太不像話了!眼睛一瞪正要發火,可一瞧她泫然欲滴的雙眼,一腔怒氣又熄了火。
“好好,我來我來。”闵冉讓進來的粗使婆子将抹布掃帚放下出去,不情不願拿起掃帚胡亂掃了起來,這下手沒輕沒重,弄得屋子裏煙塵亂飛。
裴行韞哪能真正讓他做這些事,只是想治治他的壞脾氣,被嗆得不斷咳嗽,忙擋住口鼻說道:“別了別了,還是讓人來收拾吧,你快出來。”
闵冉也被弄得灰頭土臉,尴尬的放下掃帚随着裴行韞走出屋子,拍了拍身上的灰說道:“灑掃有什麽難的,我再試幾次就會了。”
裴行韞斜了他一眼,嘆道:“我被你那一腳真真是吓得魂都丢了一半,我想要是那一腳踢到人身上,那還不得當場沒了命?”
“我怎麽會踢你?你惹我這麽生氣我都沒有動你一根手指頭。”
“就算你不是要踢我,可這樣子也讓人害怕。要是一直怕你,就再也對你親近不起來,因着怕你對你百依百順,并非是出自于真心。你難道想這樣麽?”
裴行韞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闵冉,笑着說道:“我們去後院走走,今日還不算冷,要是再冷些,怕是要下雪了。”
“我不會打你,你不要害怕我。”闵冉随着她沿着小徑往後院走去,無比鄭重的強調說道:“我想娶你為妻,很想。可現在還不行。”
裴行韞側頭不解的看着他,只見他神情落寞,滿身的惆悵。
“我很小就到了軍營,由舅舅一手帶大。外祖父母去得早,舅舅就只有阿娘一個親人,當年曾祖母還在,做主替阿爹定下了阿娘。舅舅為了阿娘在婆家過得好,替阿娘置辦了許多嫁妝,幾乎是十裏紅妝嫁到了闵家。”
闵冉頓了一下,譏諷的笑了笑,“闵家早已外強中幹,窮極了,靠着阿娘的嫁妝日子才好過了些。祖母與曾祖母不合,阿娘嫁進了闵家後,開始有曾祖母護着還能好過些,可曾祖母畢竟年歲已高,沒多久就一病不起去了。
這下阿娘落到了祖母手裏,受盡了磋磨,祖母将她娘家侄女接進了府裏,打着各種旗號進去阿爹的院子,成日與他厮混在一起。
阿娘為了我一直假裝看不見這些,祖母還是不滿意,成天挑剔阿娘的規矩,在她面前立規矩一站就是一整天,沒多久阿娘撐不住也病了,這一病就再也沒有好起來。”
裴行韞心裏嘆息,這婆媳鬥法,倒讓他阿娘夾在中間難以做人。這時候要是男人還混賬,那女人更是苦上加苦。
“在阿娘去了不到一個月,阿爹就娶了那個女人為繼室,過了六個多月就生了個兒子,對外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早産了。”
闵冉嘴角的嘲諷愈發濃,“以前我不懂,後來我在話本上看到了,這女人都是十月懷胎,早産的孩子都羸弱。可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可是七斤多重,我還記得他長得白白胖胖,哪有一點像早産的樣子?”
裴行韞本來還挺替他難過,聽到他說什麽話本,真是又忍不住想笑,他舅舅怕也是個粗人,能帶好他才怪。
“開始祖母對我還好,自從那個女人生下兒子之後,對我便也淡了,常常對我說,有其母便有其子,我也是個不尊不孝的白眼狼。”
闵冉眼神晦暗,“那時候沒人管我,那個女人又使壞心要将我往壞路上引,後來幸得舅舅将我帶到了軍營。”
裴行韞沒聽過闵冉舅舅,也沒有見他與舅家有來往,恐他們都早已不在了。心裏湧上陣陣難過,他與自己一樣,有家人卻跟沒家人一樣,裴家兒女都要為家族榮華富貴做出犧牲,他的家人只怕會更混賬。
“舅舅在一次打仗中受了重傷醫治無效去了。他終身都未娶妻,他曾經跟我說過,戰場上刀劍無眼,說不定哪天就沒了,沒得白白耽誤人家的閨女。”
闵冉握住裴行韞的手,眼裏閃過哀傷害怕,“我以前不懂舅舅話裏的意思,心想男人去了女人守寡或者再嫁便是,哪裏有那麽多的顧慮?
可我現在總算懂了,我沒了沒關系,可留下你孤零零在這世上,那是最最殘忍不過的事。所以我想等局勢安穩些,再十裏紅妝迎你進門。我又怕不跟你先打招呼,你要是眼瘸看上了別人該怎麽辦。”
眼瘸?裴行韞哭笑不得,可見他一臉鄭重,還是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問道:“你的婚事你能做主?你那些謀士呢?沒有讓你娶個能幫扶你的妻子?”
“有說過,都差點被我揍了。”闵冉神情倨傲,“我的前程豈能讓一個女人左右,要靠我賣身去換得?再說我的身子可金貴了,就算拿天下來換也不夠!”
裴行韞低頭抿嘴忍住笑出聲,他還真是臉皮厚,哪有這樣自誇自己的?
“我闵冉可是天降奇才,就算沒有那些幫扶,照樣能打出一片天地。你瞧我現在不是打下了江州?再過些時日,瀛洲也會落入我的囊中。”
闵冉斜睨着裴行韞,又冷哼了聲,“你可睜大眼別再成日傻乎乎的,錯過我這般的奇男子,以後你哭去吧。”
裴行韞:“.....”
“是是是,你可是英偉不凡的大都督,是我瞎了眼。”裴行韞從善如流承認了錯誤,語鋒一轉,“可你要是以後看上了別的小娘子,這麽早定下來那你豈不是虧了?”
“你在試探我對不對?我又不跟你一樣是個傻子。”
闵冉瞪了她一眼,“什麽樣的小娘子我沒有見過,送到我面前來的沒有上千也有上百。要看上早就看上了,還用等到今天?我不會養通房納妾,這些弄得後宅亂七八糟的事,京城府裏已經夠亂了,我讨厭這些,你大可放心。”
裴行韞心中一暖,這些許諾在以後興許做不得數,可至少他現在是真心實意的做如此想。
不過她實在是好奇,問道:“你怎麽就看上了我?”
闵冉像看傻子那般看她,理所當然的說道:“因為你好看啊。”他眼裏閃過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滑膩膩的,摸起來跟羊脂玉一般。”
裴行韞:“.....”
闵冉不耐煩了,“哎,我說了這麽多,你究竟有沒有答應做我的女人?”
裴行韞心念一轉,微仰頭看着他,臉上笑意盈盈,“我就算應了下來,可沒有婚書沒有六禮,這些都做不得數,只能算是我們私下的口頭許諾。”
“說話就要算數,算了,反正你敢說話不算話,我打斷你的腿。”闵冉幹脆黑着臉威脅她。
“世人都說發乎情止乎禮,我們既然已經互相許諾,我再住在你的院子就不像話了,也白白惹來一身閑話。”
裴行韞當沒聽見他的威脅,觑着他又沉下來的臉色,委屈的說道:“你是大都督大男人,心胸寬廣,自然沒人敢在背後說你的不是,哪怕有那膽大包天的說了,估計你也不會往心裏去。可我是女人啊,我可在意這些閑話了,聽到了會難過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誰敢在背後嚼舌根?我砍了他的狗頭!”
“難道你還能堵了世人的悠悠之口,只怕你砍也砍不過來。”
闵冉一頓,擰着眉頭抱怨道:“女人就是麻煩,好吧好吧依你依你。”
“大都督真好。”裴行韞笑着恭維他後繼續說道:“我這幾天出去賃個院子,待冬至過後再搬出去。”
“什麽?!”闵冉難以置信的瞪着她,“你還想搬出去?大都督府這麽大,還住不下你一個小娘子?”
裴行韞秀氣的眉毛皺成一團,神情委屈,“說來說去還是在府裏,這搬與不搬又有何不同?”
“那你還是別搬吧。”
裴行韞見闵冉一臉堅決,怕他牛脾氣上來自己連搬出他的正院都會化為泡影,忙說道:“好好好,那還是住在府裏,我搬到別的院子去吧。”
闵冉臉色緩和了些,斜着她很是嫌棄的說道:“女人就是麻煩又矯情,唉,算了算了,誰叫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你不可再提別的過分要求,仔細我不寵你了。”
裴行韞:“......”
“回去吧。” 闵冉捏了捏她的手,“瞧你手冰冰涼涼的,不是我握在手裏怕又會凍出病來。你要多穿些衣衫,別學那些妖妖豔豔的妖精,只顧着好看。”
裴行韞很不想跟他說話,當做沒有聽到不吭聲。
“在屋子裏可以适當穿少些,反正府裏有的是炭,在外面就算了。”闵冉很想說別被那些人臭男人看去了,想到她怕是不懂,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唉,自己真是為她操碎了心。
回去後,屋子裏面已經收拾好,肥貓正蹲在炭盆邊眯着眼睛呼呼大睡,闵冉在軟塌上坐下來,看着它嘆道:“你瞧它軟乎乎的,與你長得真像,莫非你前世也是一只貓?”
裴行韞看了一眼身上的肉都攤到地上的肥貓,氣得斜了闵冉一眼。
“怎麽?”闵冉不解,“難道我說錯了?我這是在誇你呢。就算你是貓妖轉世,我也一樣不嫌棄你。”
“真是多謝大都督了。”裴行韞咬着牙說道,她眼眸微垂,狀若無意的問道:“要是我瞞了你,或者騙了你,你還會一樣不嫌棄我麽?”
闵冉眼睛微眯,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你瞞了我什麽?”
裴行韞只覺得心中一顫,忙說道:“你放心,我可不是什麽探子細作。”
闵冉嗤笑出聲,“我早知道你不是探子細作,這次帶你出去可什麽事都沒有瞞着你,你要是探子細作的話,怕是早就傳了消息出去。”
裴行韞背上湧上陣陣涼意,他比自己以為的更為精明謹慎,自己還真是如他所說是個傻子,原來自己的一切舉動都早在他的掌握之中。
闵冉的怒意一點點升起,“莫非你在外面還有野男人?”
裴行韞不悅的說道:“我先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哪裏來的野男人?”
“那就好。”闵冉眉開眼笑的說道:“我這人大度,些許小事哪會與你計較?”
裴行韞無語至極,只盼着他能說話算話才好。
這邊裴行韞一邊着手搬院子,連續挑了好幾個,都被闵冉否定了。
他不是挑剔這個院子太小,就是嫌棄那個院子樹長得難看。她無法只得挑了個離正院最近的,他才勉強應了下來。
那邊裴行韞準備出府去瞧瞧小藍,張嬷嬷也花銀子找好了閑漢幫手。
這天她在用過早飯後跟闵冉提了,他聽到她要出府去,眼一橫說道:“你自己出去做什麽,想要去哪裏待我空了陪你一起去。”
裴行韞忙将小藍的事隐去一些說了,“我去看看她,以前她救過我,哪能讓她落到如此凄慘的下場。”
闵冉根本不記得小藍是誰,他勉強的答應了下來,仍舊不放心的叮囑道:“讓青山跟着你去,多帶些人。算了,我給你去安排護衛。”
裴行韞将拒絕的話咽了回去,要是有大都督府裏的人出面,這事倒是能輕易解決了。
待她看到一大群玄衣勁裝護衛時,與陪着她一同前去的張嬷嬷互看一眼,默不作聲上了馬車之後,才深深吐了口氣。
“哎喲有了這麽些人,只怕是小藍她爹娘吓會吓得半死,哪裏還敢說個不字?”張嬷嬷拍了拍胸口,一臉的心有餘悸,轉而擔心起裴行韞來,低聲說道:“你與他可說好了?”
裴行韞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說好了,嬷嬷,我要搬去別的院子,裏面會進些丫鬟嬷嬷,你那裏可有信得過的人?”
“現在倒是信得過,只是這人心難說,要是見到了榮華富貴還能不動心的又有幾個?”張嬷嬷輕嘆,“只怕你以後出府已無望,我一個人出去也沒意思,要不我幹脆來你這裏,你看如何?”
裴行韞眼睛一亮,感激的抓住張嬷嬷的手說道:“嬷嬷能來簡直是幫了我的大忙。不瞞你說我早就想着你能來,只是開不了這個口。這府裏雖說青河管得還算不錯,可這大男人心思總沒有女人細。”
“女人心裏彎彎繞繞,男人哪裏能看清楚。府裏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私下裏照常勾心鬥角。”
“嬷嬷是明白人。其他的我也管不了,只是想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定要平平安安。”
裴行韞低聲将自己打算跟張嬷嬷說了,兩人在馬車裏一路商議,直到了小藍一家的大雜院的巷子口,馬車停下來時兩人才暫時作罷。
“叩叩。”車門上傳來了兩聲輕聲叩門聲,随後青山拉開了車門,恭敬的說道:“娘子,前面就是大雜院,只是巷子窄馬車進不去。要不你在馬車上等着,我去将小藍帶出來?”
“多謝。”裴行韞想到這些地方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還是不宜多在人前露面,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在這裏等着。”
沒多時青山便領着小藍回來了,裴行韞見她比逃難時還要瘦,神情憔悴不堪,一上馬車就嗚嗚哭泣起來。
“哭吧哭吧,哭過了就好了。”裴行韞嘆着氣安慰着她,張嬷嬷也忙着給她遞帕子熱茶,“都說吃一見長一智,你這都已經兩次了,要還是有下一次,只怕沒有這般的好運。”
小藍接過帕子擦了擦臉,咬着唇狠狠的點了點頭,“我算是已死過兩次,哪怕有再多的恩情也已還清,以後我要為自己活着。阿韞。”
她起身深深曲膝,“你前後救了我兩次命,這裏窄無法磕頭,回去後再給你好好磕,以後你就算我的再生父母,你說什麽我就聽什麽。”
裴行韞好笑的拉着她坐下,“什麽磕頭父母的,只盼着你以後過得好,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小藍想笑,眼中熱淚卻滾滾而出,“我阿娘不止一次勸我,這女兒家生來就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嫁去有銀子的人家當主母,還能幫襯娘家兄弟 。”
裴行韞眼睛也澀澀的,小藍阿娘是大字不識一個的鄉下婦人,可她說的話,與大家主母包括自己的阿娘,選擇兒女婚配時又有何區別?
“我是人又不是牲口。”小藍又哽咽着已說不出話來。
裴行韞勉力扯了扯嘴角,剛要安慰她,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她詫異的看向車門,只見車門忽的一下被拉開,闵冉皺眉站在車門邊。
張嬷嬷忙起身施禮,拉着還在怔忪之中不知所措的小藍下了車。
“你怎麽來了?”裴行韞見闵冉上了車,不悅的盯着座椅瞧,忙将軟墊撤了,他才勉強的坐了下來。
“我要是不來,如果你被人欺負了,回來找我哭還不是我的事”闵冉斜了她一眼,“以後別讓亂七八糟的人上你的車,這車不要了,回去換一輛新的,你要記得只允許我們兩個人乘坐。”
“我都沒下車,再說帶了這麽多人哪能欺負到我?”裴行韞見他又瞪眼,忙笑着說道:“我是想你平時公事繁忙,還要操心我的事太過辛苦,要是累到了你怎麽辦?”
闵冉嘴角上翹,得意的擡高了下巴,“這才像話,以後你得多将心思用在我心上,對我噓寒問暖,像我對你這般才行。”
裴行韞笑着應下了,闵冉拉着她一路嘀嘀咕咕說了許多話,回到她住的院子時,又不開心的抱怨:“說了讓不要搬,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院子,要是你晚上想我了,我都不能及時知曉。”
裴行韞已經懶得理他的自說自話,只是敷衍的應和了他,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這天夜裏,裴行韞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只見屋內黑影一閃而過,她顫聲問道:“是誰?”
歇在耳房裏的張嬷嬷被她的呼叫驚醒,忙翻身爬起來點了燈急急進屋,一疊聲的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我在屋裏見到了一道黑影。”裴行韞壓下心頭的驚慌,穿上衣衫下床,說道:“嬷嬷你去将人喚起來,差人去跟青河說一聲。”
張嬷嬷也驚疑不定,要是這大都督府裏都能随意進出,這歹人也太過厲害,她忙轉身出門,卻差點撞上疾步奔來的闵冉。
他奔進來将裴行韞一把擁在懷裏,“我的乖乖,出什麽事了?別怕別怕,我在。”
裴行韞臉貼着他冰冷的衣衫,心思微轉便氣得想一巴掌糊在他臉上。
這個狗男人!
他來得未免太快,身上衣衫冰冷,不知道在外面守了多久,真真是煞費苦心,為了讓自己搬回正院,居然在這麽深的夜裏不睡覺來扮歹人吓自己!
“我就說一個人住着不好,這麽大的府裏守衛之人就算長了四雙眼也盯不過來。”
闵冉虛瞄了一眼屋子,大聲道:“那個婆子,你回來,這件事我會讓人去查,你去找的人能查出什麽花樣來!”
張嬷嬷疑惑的站在門口,心裏念頭閃過,心道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跟我回正院吧,我在的地方任誰也沒那麽大膽敢闖進來。”闵冉攬着裴行韞要往外走,卻被她用力推開了。
“大都督,這個歹人怕是患了失心瘋,被豬油蒙了眼,就算是你住的院子,他一樣敢闖進來。我倒沒事,只怕大都督有危險,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這江州百姓該怎麽辦?”
裴行韞看着闵冉認真的說道:“所以當下之急,是抓到歹人,砍了他的狗頭!”
闵冉眼神發虛,清了清嗓子說道:“是是是,你說得很對,我會讓人去嚴查的。只是今晚定是來不及,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裴行韞氣得深吸氣,揮了揮手張嬷嬷退去,才嬌叱道:“你還裝,這歹人明明就是你扮的!”
闵冉瞪大眼,吶吶的說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裴行韞懶得跟他解釋,垂下頭佯裝抹了下眼睛,“你明明答應了我搬出來,又在背後搗鬼,難道你先前說的話都是騙我的不成?”
“啊,原來你還是沒傻到家啊。”闵冉幹笑,摸了摸鼻子,有振振有詞的反駁道:“自從你搬走之後,遠子裏都冷冷清清的,只剩下我與白練相依為命,你難道忍心抛下我們不管麽?”
“要不要再給你找一個嬌娘子來陪你啊?”裴行韞似笑非笑,“這樣你就不冷清了。”
闵冉氣得一甩手,“要是找別人我還用得着花這麽多心思?哼,真是不知好歹,你可知道京城府裏給我定下了誰?”
他揚着頭,“瀛洲裴半城裴家你知道吧,跟你一個姓的裴家,裴氏九娘子豔絕天下。這樣的美嬌娘我都不要,還會要別的女人?”
裴行韞怔怔看着闵冉,神情悲歡莫名。
裴半城是指裴氏一族院落占了半個城,後來又指裴氏家主裴道虛,人長得清隽風流,只要一出門便會引來半城人争先恐後跟随相看。
他育有三子三女,其中嫡長女已出嫁,嫡幼女與庶出的二女兒尚且待字閨中。
裴行韞,正是裴半城的嫡幼女,在裴家排行第九,人稱裴九娘。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