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阿衡走後的半年,她的一切都回到了五歲以前,沒有朋友,只有一個院落,一個乳娘。開始的那幾日,她每日清晨睜開眼睛,洗漱完畢後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阿衡的屋子,她心中幻想,阿衡還沒有走,像以前那樣做好了飯菜等她。

當她看到緊閉的房門的那一刻,一切的幻想都回歸到現實。

可是她心裏有一個美好的期盼,希望忽然有一天,阿衡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輕刮着她的鼻尖,叫她傻姑娘。她日複一日的延續以前的習慣,從春天一直到夏末,她面對的一直都是緊閉的房門。她常常坐在房門口靜靜地看着院子裏的花開花謝,自言自語,就好像有人在她身邊,和她聊天一般。

“阿衡哥哥,你做的飯菜越來越好吃了。”

“阿衡哥哥,這個兵法我有另外一個看法。”

“阿衡哥哥,耍無賴是不對的,你不可以在說不過小喜的時候就耍無賴。”

“阿衡哥哥,今天的天氣真好,小喜幫你曬被褥吧。”

。。。

她總是會坐一整天,從清晨做到黃昏。

她沒能一直等下去,她的父親,方國國主來找她,把她帶回方國。

那天,她如以往那般坐在阿衡的門前,乳娘來找她,面露糾結神色,似是歡喜,又似難過。

她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在已走的阿衡身上,沒有注意到乳娘的神色。

乳娘來帶她,她沒有二話,直接跟她走。乳娘,時常這般來阿衡的房門前帶她離開。她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若說有的話,只有一點,就是這日,乳娘來帶她明顯來早了,她在這裏只坐了一個時辰。

平時清淨的院落這日突地變得熱鬧,好多宮人手中托着精美的糕點走進去,道路兩邊兩排宮女靜靜地站着,低眉垂首,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姿态優雅。

她不知這是什麽情況,傻傻的乳娘。乳娘輕捏她衣袖下的手,安撫她。

乳娘沒有如以前那般和她并排行走,而是落了她一小步,低眉順眼的跟在她的身後。和她平時看到的宮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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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發的覺得奇怪,走進去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跪坐在主位上,雙目炯炯有神,銅鈴一樣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

乳娘在她身後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額頭抵在冰涼的木板上,恭敬道:“主上,公主來了。”

她不懂當前情況,直直的看着有施氏,臉上未露絲毫怯意。

有施氏面露不渝,很快淺下,哈哈大笑,撫着花白的胡子,“孤的女兒真是随了孤,一點都不怕生。”

乳娘捏了把汗,她恭聲道:“主上骁勇善戰,公主自是差不到哪裏去。”

坐在有施氏下首的一個紅衣的小姑娘不屑道:“可惜,不懂什麽規矩。”

有施氏愛憐的看她,“末喜,她是你姐姐,怎麽可以這樣說她。”

末喜嘟着唇,鄙夷道:“我才沒有姐姐,我只有哥哥。”

有施氏也不責備她,扶着黑白交加的胡子,對身邊的大臣道:“我們去拜見過莘國國君就走吧。”他打量一番妹喜,對宮娥道:“好好打扮打扮公主。”

宮娥上前,擁着妹喜走進內室,乳娘不放心跟了進去。

內室早早的就準備好一桶熱水,裏面灑滿各種花瓣,芳香撲鼻。宮娥一擁上前解開妹喜腰間扣子。妹喜不喜有人靠近她,一把推開解她衣服的宮娥,雙手緊緊地抓着衣物,不住後退。

宮娥冷不丁被妹喜一推,差點跌倒,好在後面有人相扶。乳娘忙上前對那名被推的宮娥道歉,說妹喜不懂事,不懂這些。

宮娥臉上難看的神色這才變得好看些,只是看妹喜的眼神,從開始一直隐藏的不屑,到徹底的不屑,

她長這麽大從未和人紅過臉,待人向來謙和,今日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心中縱然生氣,還是被壓了下去。她委屈的看乳娘,乳娘從袖子裏掏出一袋為數不多的錢幣交到宮娥手中,宮娥鄙夷的目光消失,全都放在手中錢袋上,歡喜的掂量兩下,納入袖中。

乳娘上前拉過妹喜,把她帶到一邊和她說了兩句話,她聽個半解,明白宮娥先前的意思。宮娥再次上前的時候,她沒有再反抗,由着她們做事。

鋪滿花香的熱水漫過她的胸膛,這是她第一次泡這麽好的澡,纖細的雙臂游弋在花瓣間,纖嫩藕臂更加美麗,幾近透明,如水做的一般。定性稍差點的宮娥被她的這雙手臂吸引,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臂上。

精致的鎖骨上落了一片紅色的花瓣,黑色的發絲落在水中,如墨水傾灑。熱水蒸騰,她的雙頰微微泛紅,如醉了酒般。睫毛濕漉漉的,顯得濃厚,漸顯嬌媚的雙眼流露出一股風流。小巧的鼻子一下一下的嗅着空氣中的花香。貝齒輕咬殷紅的下唇,配着她風流的雙眸,竟是一只妖精般誘人。

宮娥們皆被她這番神态所吸引,言行舉止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恭敬。在這個時代,漂亮的女人會因為她們的美而踏上更高貴的旅程。平民女子因為美貌會一朝被送到君王的卧榻之側,即使沒有什麽名分,是個玩物。但只要自己肯努力,将來會過的更好。

貴族女子長得美的,也會被送過去,只是她們的命運比那些平民女子好上很多,她們不用費盡心力的往上爬,她們的背後有自己的家族,可以依靠家族的力量。同樣一朝她們成為君王的寵妃,她們背後的家族會因為她的得寵而扶搖直上,成為天子的寵臣。

妹喜小小年紀就已經長得如此美貌,又是部落公主,将來嫁的人定是非富即貴。在宮中生活那麽久,豈是個傻的?她們都知道什麽對她們有利,什麽對她們無利。

沐浴結束,妹喜起身的那一刻,綢緞料子包裹住她潔白的身軀,從澡桶中邁出去,站在衣架前,伸平雙臂,由着宮娥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幹,為她換上精心準備的衣裳。

這是妹喜此生第一次穿上如此華貴的衣物,柔軟光滑的布料貼在她肌膚上的那一刻,她只覺得這布料很好,便再無其他。

裏三層,外三層的穿完,整理她那一頭柔軟的發絲,待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她出現在莘國一處會私客的宮殿的那一刻,空氣中傳出陣陣抽氣聲,氣氛微微僵持。

有施氏雙手鼓掌,哈哈笑道:“孤的女兒真是漂亮。”

莘國國君從驚嘆中醒來,笑道:“孤真沒想到,孤的宮中竟是有如此絕色。”

有施氏笑道:“老友什麽美人兒沒有見過,小女這等姿态哪裏比的上老友宮中那些女子的美貌。”

莘國國君擺手道:“老友此言差矣,老友的女兒現在年幼,等過幾年長大了,神采自是非等尋常。”

有施氏道:“如此就借老友吉言了。”有施氏看了看天色,對莘國國君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

莘國國君出手挽留,“老友何必走的如此着急,不如留宿一晚。”

有施氏嘆息,“老友,孤是一國之君,怎可離家太久。”

莘國國君繼續道:“不如留下吃頓午膳再離開?”

有施氏想了想,“這樣也好。”

妹喜跟着乳娘退下,同行的還有末喜。末喜鼻孔朝天的對着妹喜冷哼一下,大眼睛中的妒忌沒有絲毫的掩飾。選了另一條道走,未和妹喜同路。

回到小院,身邊宮人全被打發,她抓住乳娘的手,雙目焦急,“乳娘,我們是不是要離開這裏?”

乳娘點頭,愛憐的撫上她梳的整齊的發鬓,“你是公主,時候到了自然可以回國。”

妹喜道:“乳娘,我不想離開這裏。”

乳娘嘆息,輕拍她的手背,“乳娘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麽,但這都是命,你不屬于這裏。”

“我答應過阿衡哥哥要等他的,還有半年,只還剩下半年的時間。”她哭着抓着乳娘的雙手,略顯嬌媚的雙眸全是哀求。

乳娘殘忍道:“你是公主,你沒有選擇。”

她執拗道:“如果要我離開阿衡哥哥,我臨願不當這個公主。”

乳娘緊張的捂住她的唇,眼睛瞄向屋外,“是乳娘的錯,乳娘應該阻止你和阿衡交往。那時候乳娘以為你這一輩子都要在這裏渡過,看阿衡不錯,是個有才學的人,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就讓你和他交往,若是他對你有意,将來你們年紀大了正好可以成親,現在看來,倒是乳娘糊塗了。哪有父親不要自己女兒的。”

“我臨願他不要我,我要阿衡哥哥,我喜歡阿衡哥哥,我想和他永遠在一起。”她哭着,阿衡走的時候,她或許還不知道她對阿衡的感覺,此時此刻她突然明白了,她喜歡阿衡哥哥,甚至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她想做他的妻子,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

她的哭訴沒有用,在這個世界裏,女人的哭聲是最沒用的東西,那是軟弱的代表,懦弱的前生。在很多年後,她回想起往事,想到她那一天的哭聲,她自嘲的想,她那時候真是單純,單純到愚蠢。

可在那個時候,她連愚蠢都不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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