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直過了午夜, 烘焙店才打烊。
送走了今天的最後一位顧客, 純愛之魂開始收拾盤子。
蘇晉江意外地發現,這個猥瑣的黑球居然是個做家務的好手:高高摞起的盤子呈S形顫顫巍巍直達天花板, 純愛之魂把它們頂在頭上跑得飛快,粉紅小圍裙迎風招展,竟一個盤子都沒掉落, 全部順順當當進了洗碗機。
尉檀在準備chiffon蛋糕要用的材料, 手工把蛋白與蛋黃分離,加糖用打蛋器攪拌黏稠。
兩邊各忙各的, 蘇晉江想幫忙,均慘遭嫌棄,理由是他的手太笨, 總是打碎盤子打發蛋黃。
無聊呆坐半晌,蘇晉江看着窗外,突然決定出去跑跑。
據純愛之魂說, 蘇喵的生活習慣是這樣的:白天一整天在家裏呼呼大睡, 傍晚時分起床,在店裏懶洋洋當一會兒活體廣告。等到了夜裏, 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睡不着覺,跑出去滿大街閑逛, 清晨時分逆着上班狗們的潮流慢悠悠走回家。
總而言之,就是一種氣死上班狗的生活方式。
蘇晉江聽得眼睛一亮。當一只夜行動物應該很有趣,會發現一些白天注意不到的細節也說不定。
于是在收拾完了店面之後, 蘇晉江表示想要外出游蕩。純愛之魂要跟着,蘇晉江拒絕了,說想獨處。
他出門時,純愛之魂不放心地在身後叮囑:“天亮就回來呀!別再讓我們擔心了。”
尉檀站在門口沒有說話,眼神裏也流露出了同樣的內容。
“好的。我就随便逛逛,保證不會離家出走。”蘇晉江再三讓他們放心。
尉檀抱着純愛之魂回到了店裏。“三個團子窩”的霓虹招牌熄滅了,窗口裏留了一盞暖黃色的壁燈,像一只柔和的眼睛,凝睇着店标上那三個滿臉幸福的手繪團子。
蘇晉江站在一堵矮牆下,想象着自己是一只貓。接着身形一縱,悄然躍上了牆頭。再次落地的時候,他果然已經是一只貓了。
夜空飄着雨雪,卻仍舊挂着一輪瑩潤的圓月。在一個魔幻世界裏,這也不足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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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降落的軌跡被月光鍍上淡淡的金色,淩空閃閃而逝。蘇晉江抖了抖毛,在雨雪中輕盈地小跑起來,漫無目的又悠然自得地四下觀望,仿佛一個微服私訪的國王在視察自己的領土。
為什麽會有這種國王般的感覺?他說不清楚,卻只是無端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細節都令他産生熟悉的親切感。
就好像很久以前,這些事物就存在于他心底。現實中的雜質都在這裏被過濾掉了,淨化成一個瑩潔通透的夢。
根據經驗,初到一個世界時是最安全的(第四個奇葩世界除外)。他想尋找出這份熟悉感的來源——直覺告訴他,這很重要。
由于雨雪,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只有輕軌車站還很熱鬧。蘇晉江駐足四顧,一貓腰跳上了站臺裏的候車長椅。
夜已深,站臺裏趕着上班的乘客卻并不少。他們大多跟蘇晉江一樣是夜行性動物,工作時間也都在夜裏。
一列輕軌公交車搖着鈴铛進站,吐出一群大大小小的人類和動物乘客,又徑自駛離。那些動物都屬于體型比人類小的物種,大約是為了節省車廂內的空間。
進到站臺裏之後,一些動物變成了人形,急匆匆往外走去。另一些站到了不同的屏蔽門前,等待換乘支線。
一個西裝楚楚的嚴肅男人坐到了蘇晉江身旁,把公文包放在腿上,認真地修改一份文件。蘇晉江偷瞄一眼,是一份律師函草稿。
少頃一輛輕軌進了站,車廂裏擠得滿滿當當。協管員站在屏蔽門前拿着擴音器喊:“夜班高峰期人多擁擠,體型小的乘客請主動變形,謝謝合作!”
嚴肅男人擡頭看了看,收起文件,從容不迫向已經滿員的車廂走去,腳步越來越快,大有沖刺之勢。兩旁的乘客紛紛躲閃,自發為他讓開一條通道。
蘇晉江默默猜想着他的物種。長相如此威猛,氣場如此彪悍,孤高冷傲又不茍言笑,夜行習性,會不會是狼?
說時遲那時快,嚴肅男人在車門關閉前的一瞬間縱身躍入,身姿矯健如飛。下一秒,他就被車廂裏洶湧反彈的人潮擠到了已經閉合的車門上,扭曲變形但嚴肅依舊的大臉緊貼玻璃,變成了一只哈士奇。
載着哈士奇的公交車離開了站臺。蘇晉江感覺,自己的面部又有了一種往“( ̄□ ̄||)”發展的趨勢。
二哈當律師?這這……真的靠譜麽?
蘇晉江不由暗自替委托人們捏了一把汗。
輕軌來了一趟又一趟。天光像一杯加了牛奶的咖啡,漸漸由濃黑的夜色轉成乳白的晨曦。蘇晉江始終蹲在長椅上,眼前如燈箱廣告般轉過一幕幕畫面:
他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一邊打領帶一邊走出住宅小區,看見在外游蕩了一夜正要回家睡覺的貓咪,愉快地開起了腦洞:貓是城市真正的管理者,他們會在夜間變成人四處巡察;
他手拉吊環站在早高峰的地鐵中,承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又愉快地開起了腦洞:每一個苦逼的上班族都是一種動物,那些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真的會在車廂裏被擠成狗;
他坐在公司的電腦前處理無窮無盡無窮無盡的財務報表,從數字中擡頭望向窗外的瞬間,再一次愉快地開起了腦洞:他在這個城市裏經營一家手工烘焙作坊,手下有勤懇可靠的員工打理一切,他自己什麽也不用幹,只需要在櫥窗前擺出各種HLL的pose就會有大批大批顧客蜂擁而至……
對了,還有尉檀。他可能是他最大的一個腦洞,凝結了他對于愛人的全部理想:君子無爵而貴,無祿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窮處而榮,獨居而樂。
曾幾何時,當他還不是蘇晉江的時候,就是靠一個一個小小的腦洞活着的。它們是一觸即碎的泡泡,卻比真實的人生擁有更加絢麗色彩。
他還記得,他曾經把這些一閃而過的腦洞講給一個人聽,換來了對方的諷刺:“都是社會人了,還總是有這些不着邊際的幼稚想法,真是孩子氣。”
蘇晉江努力回想那個人的臉,怎麽想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像霧霾濃重的天氣。
同樣是“孩子氣”三個字,這個人的語氣和尉檀卻是截然不同的。尉檀每次這樣說的時候,眉宇間都帶着淡淡包容和寵溺,沒有一絲一毫嘲弄之色。
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這樣一個人。他會一直安靜地守在你身旁,包容你所有自以為有趣但其實只是孩子氣的幻想。
蘇晉江抖了抖尾巴,仰頭45度角看着漸漸亮起來的天色,莫名有點小憂傷。
這個世界是我的腦洞創造出來的嗎?那我又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傳說基督教裏有一個叫做limbo的地方,是地獄的邊境,生與死的過渡地帶。好人和未受洗兒童的靈魂會來到這裏,在這裏徘徊。
蘇晉江忍不住又開了一個腦洞:也許最初的自己——那個喜歡開腦洞的年輕人,已經在現實中死掉,或者是快要死了。這個快穿系統是他自己為自己創造的limbo,将他的靈魂困在其中。
如果他成功拯救了自己,或許就能從地獄邊境逃出生天,回到現實人間。但如果失敗了……大概就會真的堕入地獄吧。
清晨的車站比夜間更擁擠。蘇晉江不想再待在這裏阻礙交通,伸個懶腰跳到路邊舔爪洗臉,準備回家。他答應過尉檀和純愛之魂天一亮就回去,不能讓他們擔心。
忽然,仿佛一顆石子丢進了平靜的水面,蘇晉江的心敏銳地捕獲到了某種異常因素。似乎有誰在注視着他。但那種目光并沒有兇險的感覺,反而暗藏了關切。
蘇晉江轉過頭尋覓,在街心花園的人行道前面瞥見一抹明亮的黃色。它躲在一棵樹後,露出半個方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上文】方正正的腦袋。
那是……一個海綿寶寶?!
蘇晉江揉揉眼睛細看,的确沒有錯。看上去不像是穿着布偶服假扮的那種,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海綿寶寶。
蘇晉江想也沒想,跳起來就直追過去。那個方腦袋卻一瞬間就閃到樹後,不見了蹤跡。
蘇晉江知道,自己見過這個家夥。那是在第二個玄幻武俠的世界裏,有個來路不明作用不明的神仙,在關鍵時刻給過他提示——雖然最後還是沒有卵用。
那個神仙當時就說過,他可以随意變成各種形态,還說可以變一個海綿寶寶,來安撫他頻臨崩潰的心靈。
這個喜歡海綿寶寶的家夥,現在又一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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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不會BE,主角要開始找回自己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