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甕
六月初十那天,宋家給小少爺辦了極為盛大的滿月宴,凡是青州城中稍有名的人都收到了請柬,可見宋建言是十分重視這個兒子的,因此都攜了重禮重金前來祝賀。
至于四姨太,因為生了宋家唯一的男丁,雖不幸罹難,宋府卻也極盡身後哀榮,尤其宋夫人,仿佛喪的是自己的親姊妹,又說為宋家立了汗馬功勞,停靈時竟連着三天一直守在四姨太的棺木旁,青州城的人将宋夫人是好一頓誇,直道這人是個善心菩薩。
臨近晌午,外面陸續來了好多人,門房依次檢驗帖子并報上禮單:
城南華老爺贈一對白玉觀音
秦司長贈長命金鎖一副并五百兩黃金
衆人一邊聽一邊送了帖子進門,直到日色正烈時,傅骁寒才姍姍來遲,人已進的差不多,兩旁小厮争搶着要為他引路,正巧程遇春打着傘也來了,就是沒人理他。
傅骁寒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往屋裏走去,鄧副官路過他面前時,沖着他耳朵旁邊低聲說道:“少爺已将前塵往事盡忘,他是要繼承傅家,作大事的人,你不要再纏着他了。”
傅骁寒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鄧副官在程遇春耳旁呢喃着什麽,樣子很是親密,心下不悅,便喊到:“鄧副官,你在做什麽,怎麽還不跟上?”
鄧副官向程遇春告辭,便匆匆跟上傅骁寒的腳步。
去時宋老爺正與一個人說話,看到他便熱情地朝他招手:“賢侄,來,今日難為你百忙之中抽空來。”傅骁寒謙虛地一笑:“宋伯伯的邀請我是必定要來的,這位是?”說着看了眼宋建言身邊的人。
宋建言道:“這是山西的劉總兵,是我多年的好友。”
劉三斯伸出手,宋建言示意傅骁寒握上去,可傅骁寒卻将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裏,不肯伸出來,道:“聽聞劉總兵有意北上,看來以後可能戰場上再見啦。”
劉三斯推了下眼睛,也不尴尬,只是慢慢将手伸回去,對傅骁寒笑道:“賢侄尚年輕,氣麽,盛了點,只不過做事卻不可如此毛躁激進。”
這話聽上去像是和藹的長輩教導不聽話的小輩,傅骁寒也不生氣,“宋伯伯,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傅骁寒剛走,宋建言原本笑得燦爛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一甩袖子,哼了一聲“看他能嚣張到幾時。”
劉三斯安撫道:“人之将死,何必與一個必死之人生氣。”
宋老爺臉色稍霁:“對了,我家兒子還未取名,劉總兵讀書讀得多,不如為小兒賜名?”
劉三斯沉思了一會,忽然擡頭道:“這孩子必是個福澤深厚的,就叫常瑞吧,希望他平平安安,瑞氣繞身。”
宋建言向他道了謝,兩人便沒談別的了。
初十天氣甚好,戲臺子搭在了露天的園子裏,戲臺子上依舊是咿咿呀呀,粉扇輕舞,一派祥和,但傅骁寒知道在祥和下面埋藏的是殺人的毒箭。仿佛盛世升平。
傅骁寒自始至終都沒怎麽說話,只低頭喝悶酒,衆人只當他是父母新喪仍在傷心中,也都識趣的沒有上前搭讪。
雖說傅家是青州第一大家族,掌握軍政要塞,可傅紹嵘的英年早逝,傅骁寒往日的種種作為,都實在令人不敢相信傅家在他的手裏會有所光耀,因此原先想要巴結傅家的人紛紛持着觀望态度。
程遇春往日慣演《黛玉葬花》《霸王別姬》這一類戲碼,于此種宴會的曲目不甚精進,只上一把,便下了臺,任憑衆人執意挽留讨要,也只是淡淡地道了歉,準備回戲園子。
傅骁寒忽然說要去散散心,鄧副官欲言又止終是沒說出話來。
程遇春在後臺卸妝,旁人都忙着演出,因此化妝室裏只有他一個人。也不知怎的,出門便撞到了傅骁寒,他低着頭不知說些什麽好,也許同他寒暄“今日的天氣不錯?”他長大了,也許是哪一天,也許是在傅紹嵘死去得消息傳到他耳朵裏,反正他覺得傅骁寒不像是原來的那個人了,感覺像是傅紹嵘卻又不像。
那天傅紹嵘二話不說沖進房間就開始對他上下其手,他一個唱文戲的花旦力氣怎麽比得過常年習武的軍人,他以為他這輩子的噩夢大概要從這一刻開始了。他掙紮不過,便任由他去了。可是,噩夢結束了,傅骁寒撞着日□□臨,他從沒有一刻像那時那麽希望他的到來。
可是他誤會了,他為什麽會那麽愛他?為什麽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付出那麽多還心甘情願?他們之間不是只有利益與肉體的聯系嗎?
“傅骁寒,你......”
“有事嗎?”他回頭問他,眼神淡漠疏離。
“我......”他想與他說些什麽,卻忽然發現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好說的。
傅骁寒一雙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的,“我勸你趕緊離開,如今我所在的地方都是是非之地,你應該祈禱,這輩子都不要見到我了。”
程遇春的嘴唇發白,不是不喜歡他的嗎,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好像被至親的人抛棄。“傅骁寒,你是在恨我嗎?”
“不”,他輕輕開口,吐出的話卻讓人如墜冰窖“你不配。”
程遇春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眼裏好像有眼淚在打轉,果然人都是賤的,從前他那麽喜歡他,可他就是不喜歡他,現在他喜歡他了,他們卻再也不可能了。
“咦,程老板!我們又見面了!”回去的路上程遇春碰到了宋含芝。宋含芝一臉興奮地攔住他,程遇春沒辦法只好無奈地停下來,朝宋含芝笑道:“才知道是宋家的大小姐,遇春失禮了。”
宋含芝背着手在身後,嬌嬌俏俏的,笑起來兩個酒窩,程遇春想若是自己的妹妹還在,怕是也有這麽大了。
“宋小姐要去哪?”
“哦,裏頭太悶啦,我出來透透氣,咱倆這緣分,嘿嘿,又遇到了,這是你第二次來我家了。”宋含芝眼睛直盯着他,倒盯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又羞于開口告辭,一時間竟楞在了那裏。
傅骁寒也沒走遠,忽然聽到宋含芝的笑聲,就回頭看到宋含芝與程遇春高興地說些什麽。
該死,這個人,真是天生的妖精,男女通吃,本來決定再也不想看到程遇春一時間又忍不下心去了,糾結了好一陣終于扭頭走了,回到席位上,卻吩咐鄧副官道:“宋小姐在院子裏,你去将她叫來,就說我有事想要請教她。”
鄧副官一頭霧水,心想少爺剛從那邊過來應該是看到了宋小姐,怎麽不自己叫,反而多此一舉叫自己去請?
等見了宋小姐,又明白了,自家少爺真是別扭。
宋含芝聽了鄧副官的話,也奇怪“怎麽他還有事請教我?”便依依不舍地同程遇春告了辭。
結果見了傅骁寒,他一臉冷漠根本不像有事與她說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