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報到(捉蟲)

“所以你就答應了?”杜奇偉嘴裏嚼着肉,口齒不清地說。

“答應了。”章曉戳着碟子裏的西蘭花,“能不答應嗎……是那個啊,就我天天在你們店裏偷窺的那個。”

“人早知道你在偷窺了?”杜奇偉繼續吧唧吧唧嚼肉,“說你呢,都到烤肉店裏來了還吃什麽素啊?裝什麽和尚。”

“我現在要冷靜,不能碰上火的東西。”章曉輕咳一聲,壓低聲音,“他早知道了,還數了我一杯咖啡要喝幾口。太無聊了吧,這麽帥的人,為什麽會這麽無聊啊?”

杜奇偉:“……你們彼此彼此吧。”

他吃了幾盤肉,還是不夠,又擡手去點,轉頭看到章曉一心一意地烤西蘭花,很有種怒其不争的激動:“吃口肉吧,咱倆好不容易吃頓好的,哥哥請你,你盡情吃。”

章曉看着肉,思忖片刻還是搖搖頭:“不行。”

“到底怎麽了?”杜奇偉又風風火火地開始烤羊肉。

“我今天流鼻血了。”章曉說,“在那個人跟我說話的時候。現在吃這麽熱氣的東西,我怕不行。”

杜奇偉:“……”

章曉把一塊西蘭花吞下去,繼續說:“他可能是我見過的最強的一個哨兵,我能感覺得出來。但是我不怕他,反而……就感覺,特別心動,說不出話。”

杜奇偉:“你,在面對一個哨兵的時候,流鼻血了?”

章曉:“嗯。”

杜奇偉:“……你還記得《向導通識》第三章第一節說的什麽嗎?”

章曉臉紅了:“這是初級性反應(*)……”

杜奇偉比他還要激動:“章曉!性反應啊!你有性反應了!你是個正常的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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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在角落裏,縱然如此,杜奇偉的聲音還是有點大。章曉連忙捂着他嘴巴按他坐下:“噓!”

“急死我了。”杜奇偉說,“你連自己的精神體都沒見過,這麽多年了連個性反應都沒有,我真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行了。”

章曉又去戳西蘭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杜奇偉說話。

随着年齡的增長,哨兵和向導的能力也會越來越強,他們會經由結合的方式綁定在一起,提高彼此感官的同步率,并且對彼此起着必不可少的安撫作用。與向導綁定的哨兵不會那麽容易失控,而與哨兵綁定的向導則會因為對方強大的精神力量而有所增益。

哨兵和向導天然攜帶着信息素,可以被彼此感應到,而進入青春期之後,他們的淋巴腺會制造并散發一種特殊的信息素:性信息素。性信息素會引發哨兵或者向導的性反應,這是尋找對象最直接的方式。但性信息素并非對任何人都有吸引作用,而能感受到對方的性信息素并且做出恰當反應的人,則被看做是彼此最合适的“綁定對象”。而與自己的綁定對象産生感情之後,哨兵和向導可以提交申請,指定對方為自己的伴侶。

伴侶是哨兵與向導結合的最高形式,而在許多人看來,也是最浪漫的形式。

以前章曉也是有性反應的。和所有正常的向導一樣,他會被學院裏某位英俊的哨兵引得體溫蹭蹭往上升,或者是在面對一個強大且故意放出性信息素的哨兵時,不由自主地冒出細汗。有一部分向導并不排斥性反應,反而十分享受這個信號,它意味着尋覓到“綁定對象”甚至伴侶的可能,或者至少,意味着一次淋漓酣暢的肉體纏鬥。因為性反應在一定時期內是無法壓抑的生理表現,所以大部分哨兵和向導的性道德觀念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許多人擁有不止一個“綁定對象”,而因為伴侶的申請與解除程序非常繁雜,有的人終生都糾纏在不同的綁定對象之間,始終沒有伴侶。

但章曉不是這樣:他反感自己的性反應,因而很努力地壓制了它們,久而久之,連初級性反應都幾乎見不到了。

而強烈到讓他流鼻血,還是第一次。

第二天他就屁颠屁颠地到國博報到了。

那棟紅樓沒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它紅樓。這次在外面接他的是那位值班的蜘蛛俠原一葦,兩人互相介紹之後,原一葦把他帶進了紅樓。

進入文管委的通道共有三個,其中一個就是紅樓。章曉第一天報到,他必須從正規的報到渠道進入文管委,等獲取相關的口令卡之後才能通過別的渠道進出。

口令卡是約0.5毫升的無色液體,原一葦拿着注射槍在章曉的食指按一下,液體便注射了進去。

“會在你的皮層下形成一個儲存和傳遞信息的芯片,在這裏。”原一葦亮出自己的食指給他看,“你進出文管委的時候都必須使用口令卡,口令卡接觸指令面板就能讀取你的身份。今天下班我帶你走另外的通道,以後你覺得那個通道比較近,就從哪個通道過來。”

過程一點兒不疼,章曉十分好奇,手指頭搓個不停。皮層下存在着芯片,他完全摸不出來。按照原一葦的說明,他把食指靠在電梯的黑色按鍵板上,果然見到了那天應長河按下去的“-18”按鍵浮現出來。

電梯一路下行,章曉問原一葦:“我們在地下十八層,那上面的十七層是什麽地方?”

“上面的十七層我們是進不去的。”原一葦亮出自己的食指,“芯片裏儲存的信息只允許我們進出負十八層。我只知道上面有特危級文物倉庫和喪屍博物館管理委員會,其餘的不清楚。”

“喪、喪屍?”章曉目瞪口呆,“真有喪屍啊?”

“連我們這種人都有,為什麽喪屍不能存在?”原一葦笑道,“這個喪屍指的其實是半喪屍化的人類,他們和真正的喪屍不一樣,聯合國承認他們的人權。說到這個,你知道1995年發生在約翰內斯堡的喪屍平權游行(*)嗎?”

原一葦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直講個不停,章曉聽得頭昏腦漲。

到了值班室,原一葦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胸牌遞給他:“以後在上班的時候記得佩戴胸牌,不然會被扣錢。見到一次扣一百。”

章曉:“……扣這麽多,有文件規定嗎?”

原一葦:“要什麽文件規定,這是我們的小金庫,大家一起用。順便說一聲,目前扣得最多的是高穹,就你那天見到的那位。他這個月的工資已經扣沒了。”

一聽到高穹的名字,章曉的臉就有點燒:他的體溫有點兒升高了。

胸牌上貼着章曉的照片,濃眉大眼的俊秀小青年。在他的大頭照上方是一行拱形的隸書:失落文物回收管理委員會。

“這胸牌和高穹的一樣。”章曉摸個不停,“嘿嘿嘿……這是我和他的第一個共通點。”

原一葦:“……和我的也一樣啊。”

然而章曉沒聽進去。

在文管委度過的第一天,章曉很失落。

高穹沒有來。

在原一葦的說明裏,高穹是文管委最不守時也最難管的一個人。無奈他是應長河的親戚,裙帶關系簡單明了,所以沒人敢管他。遲到早退是常事,外勤明明只登記三天,結果一周不見人影,也是常事。

原一葦帶他四處參觀,但只局限在文管委內部。大量辦公室和當日一樣門戶緊閉,所以也沒什麽可看的。兩人很無聊地轉了一圈,回到值班室,章曉提出了一個要求:“我不是要管理陳氏儀麽?應主任不應該跟我說明一下陳氏儀的情況?”

“他去開會了。”原一葦帶他往裏走,“我跟你說明吧。”

包括原一葦和章曉在內,文管委在編的向導只有三個人,章曉還沒見過的那一位被本館抽調去修複圖書了,暫時回不來。但是無論是那位沒見着的向導還是原一葦,都沒有修複陳氏儀的能力。按照之前應長河的說法,陳氏儀十分依賴向導的精神體能量,但章曉連自己的精神體都沒見過,隐隐有種上了賊船的緊張和茫然。

“只要你是向導,你就必定有精神體,就算精神體不顯形,你也擁有精神體的能量。”通過掌紋和瞳孔識別後,原一葦帶他進入陳氏儀的保護域。

陳氏儀的保護域其實是一個具有識別功能的房間,它并不大,兩側是兩個直達天花板的架子,上面擺放着許多資料和許多章曉認不出來的物件。位于房間中央的黑色儀器裏存放着陳氏儀,他記得應長河說過。

章曉看來,這個鐵塊有些簡陋,看上去很不牢靠。

“具體的操作規程會在新員工培訓上由我或者應主任對你進行說明,有書,也有資料看,你到時候記好筆記就行。”原一葦走到黑魆魆的儀器邊上說,“書和資料是為了應付國博一年一度的業務考核,實際上向導的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在我們的人利用陳氏儀進行時空穿梭的時候,用精神體的能量來維持陳氏儀的運作。”

他彎腰拉開黑色儀器的抽屜,取出一個手表:“這是我的陳氏儀,你可以過來看一看。”

章曉:“……這麽小!”

原一葦:“你以為有多大?”

章曉接過原一葦手裏的手表,發現這是一個手表形狀的經緯儀。表盤上嵌着一塊透明的玻璃,裏頭似乎充盈着無色的液體,浮動着不少數字。章曉看到了經緯度的标示和時間的标示。

時間是1756年。

“陳氏儀處于什麽位置,它就會顯示當前位置的經緯度和時間,比如現在應該顯示文管委的經緯度和2017年。”原一葦指點給他看,“但時間還是我上一次使用的年份,它壞了,所以現在還沒恢複。那是乾隆年間,青浦縣那邊地震了,地裏震出個豁口,裏頭都是陪葬的寶貝。說到那些寶貝……”

“我也會有嗎?”章曉連忙打斷了他。

“當然,文管委每個出任務的人都要佩戴陳氏儀。”原一葦說,“但是它們現在用不了了。我們尋找失落文物必須使用陳氏儀,所以現在整個文管委基本處于癱瘓狀态。你必須修理好它們。”

章曉:“……怎麽修?”

原一葦想了想:“你把它戴在手上可能就知道了。”

章曉覺得太不靠譜了。自己應該是真的上了賊船,下不去了。

他有一大堆想問的問題,比如陳氏儀不是只有一個麽,為什麽一抽屜都是?尋找失落文物又是什麽意思?尋找文物不是考古學者的工作麽,和時空穿梭又有什麽關系?

章曉理了理思路,正想開口問話,忽聽身後的牆壁咔咔輕響着裂開了。

兩人回頭,看到一個長發的瘦削女人站在門外。

“一葦,醫院給陳宜下病危通知書了,我們要立刻過去,危機辦的人可能要跟我們搶。”

原一葦臉色大變,搶過章曉手裏的陳氏儀扔回抽屜,拉着章曉離開:“你代我值半天班,回頭請你吃飯。”

“陳宜是誰?”章曉連忙問,“也是單位的人嗎?他怎麽了?”

“是在你之前負責維修陳氏儀的向導。”原一葦一邊走一邊回頭說,“不用擔心,管理陳氏儀一般情況下沒有那麽危險。”

章曉認為他的最後一句話相當畫蛇添足。

——

*:初級性反應:《向導通識》(特殊高等教育“十一五”國家級規劃教材)第三章“性與性常識”第一節“性反應”中提到,向導或哨兵的性反應分初級、中級和高級三類,初級性反應普遍表現為血壓升高,體溫升高,瞳孔放大,微汗,其中有部分易感人群會出現鼻腔出血、精神體顏色變化等反應。

*約翰內斯堡喪屍平權游行:1995年12月28日,約翰內斯堡爆發了喪屍游行,并引發之後半年內全球各地喪屍人群的大規模游行活動。在1995年聖誕節前夕及聖誕節當天,有過節需求的喪屍化人類遭遇了種種不公平待遇,主流聲音認為他們“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人類,不能享有人類的相應權利,包括郵購聖誕樹和在屋外懸挂聖誕花環等”。通過twitter、facebook等社交工具,南非約有3萬5千名喪屍化人類加入平權讨論,并在短短兩日內迅速升溫,最終在約翰內斯堡爆發了喪屍游行。據悉,參加游行的喪屍化人類占整個南非喪屍化人類的7645%。本次平權游行又被稱為“約翰內斯堡發聲”或“黃金之地的號角”。1997年6月2日,聯合國安理會以包含常任理事國在內的12票通過、3票反對的投票結果通過《半喪屍化人類人權宣言》,肯定了喪屍化人類的人權。但對于喪屍化人類提出的三大要求(工作、婚姻、生育),該宣言沒有全部覆蓋。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重點: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淋巴腺制造信息素也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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