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浪街事件(3)

警鈴協會是一個不知成立時間、不知人數幾何的反哨兵向導組織。

它成員衆多, 規模龐大, 但行動十分低調隐秘,并不熱衷于張揚自己。

那位在白浪街事件中身亡的會長名叫譚笑宇, 是危機辦能搜集到的、關于警鈴協會的資料裏, 級別最高的一個人。

譚笑宇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人, 年紀不大,綜合能力非常強。他的精神體是一頭體型小巧的雪豹, 但攻擊力極強, 異常靈活,是典型的戰鬥型精神體。

他成為警鈴協會會長之後, 招攬了許多人。出色的談判技巧和說服能力以及個人魅力, 使得警鈴協會擁有了一批強悍的骨幹戰力。譚笑宇的死, 直接摧毀了警鈴協會的核心。白浪街事件之後,在其他地方還有零星的協會活動,但再也無法形成氣候,幾年後便漸漸湮沒了。

白浪街事件中警鈴協會死了許多人, 但危機辦也死了許多人。這場事件直接導致當時的主任免職, 并且讓危機辦的信任度嚴重下降, 聲譽受損。警鈴協會是危機辦人心裏的一根刺,現在,這刺要重新突出來了。

應長河等人把章曉帶到了危機辦,讓他直接跟秦雙雙彙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秦雙雙根本不相信,因為譚笑宇的屍體他們是看到的,所有警鈴協會骨幹的屍體, 他們不僅一一點數了,甚至現在仍舊保存在危機辦的冷凍倉庫裏。

但章曉和高穹把他倆看到的鈴铛畫出來之後,秦雙雙明顯動搖了。

“我沒見過能夠在精神體上系東西的。”周沙在一旁補充道,“這是警鈴協會的标志嗎?”

“這是警鈴協會會長的能力,每一個加入警鈴協會的人,他們的精神體上都會有這樣的一個鈴铛。警鈴協會的成員很多,互相之間不認識的只要釋放出自己的精神體就能驗明正身。”秦雙雙低頭看着面前的兩張畫,确實與警鈴協會的鈴铛一模一樣,“他們聚會的時候,見面的時候,已經形成了先釋放精神體的習慣。即便我們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改變情報人員的外貌混進去,只要精神體釋放出來,立刻就會露餡兒。”

她拿起章曉畫的畫。

“這個是警鈴協會的鈴铛,每一個鈴铛上都會有一道從上往下貫穿的白線,意味着破壞。”秦雙雙的神情十分嚴肅,“我信你們。這不是單純的無差別襲擊,是警鈴協會對哨兵和向導展開的獵殺。”

秦雙雙折好那張紙,沉吟片刻。

“譚笑宇的風格不是這樣的。他非常穩,并不崇尚暴力,而是試圖通過某種手段讓協會的骨幹進入權力機構,直接從上到下,否定哨兵和向導身為人的一切權利。他們認為染色體變異後,特殊人群不能再稱作人。”

“如果要進入權力機構,自身必須盡量保持清潔幹淨,所以他們不會輕易動手殺人。”應長河接茬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管理警鈴協會的不是譚笑宇,他已經死了。接替他的人顯然并不認可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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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秦雙雙說,“這是獵殺。”

十分鐘後,危機辦全體人員接到通知,進入戒備狀态。

已封存11年的警鈴協會檔案重新被開啓。

章曉和高穹因為嚴重違規,都受了處分。應長河把這件事的影響弱化為“單位內部”的問題,又顧念章曉是為了杜奇偉的事情才這樣做,除了各扣一個月工資之外,只讓兩人在家裏禁足一天就行。

為了避免章曉再亂來,應長河大手一揮,要求高穹到章曉家裏,陪他完成這一天的禁足。

第二天一早,高穹就來到了章曉的家門口。他按了幾次門鈴都不見有人來,心裏一個咯噔:莫非這傻瓜又回單位開保護域了?

他掏出手機給章曉打電話,響了很久章曉才接起來。

他似是還未睡醒,聲音有點啞,迷迷糊糊說了個“喂”。

聽到他的聲音,高穹鼻腔深處忽然略微一疼,他下意識捏住了鼻梁,按了按。

“我來禁足了。開門。”高穹說。

章曉停頓了一會兒:“主任是想讓你來看着我,不讓我随便跑出去吧?”

“正确。”高穹繼續說,“開門。”

章曉一夜都睡不着,周沙和原一葦把他送回來之後,他就拿出行李袋子幫杜奇偉找衣服和日用品,等找完了才想起自己明天不能出門。

應長河沒有給他任何限制,只是要求他不要離家,章曉其實并不打算遵守。他在沙發上小睡片刻,打算等天一亮就立刻提着這些東西去醫院,誰料來了個高穹。

他開了門讓高穹進來,高穹見他眼睛發紅,黑眼圈很重,頭發亂糟糟的,便知道他一夜沒睡好。

章曉和杜奇偉合租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但五髒俱全,家具和各種東西都井井有條。高穹換了鞋走入客廳,看到章曉沒心思搭理自己似的,坐在地毯上繼續收拾東西。

室內開了暖氣,十分溫暖,章曉穿得單薄,彎下腰的時候透過衣裳能看到他略略突起的背部骨頭。高穹鼻腔裏又是一疼,他忽然想起了章曉頭發柔軟的手感。

“你随便坐吧。”章曉沒精神地說,“想吃什麽自己拿。”

“你在做什麽?”高穹吸了吸鼻子,湊過去也坐在地毯上。

章曉手裏拿着一大堆照片,正在分揀。

“我幫老杜找衣服的時候把他照片都弄亂了。”他摸摸鼻子,仍舊低着頭,高穹只能看到他頭頂一個發旋,連它也是很柔軟的樣子,“怎麽能把工作照片放在衣櫃裏呢?”

說的雖然是抱怨的話,但語氣裏毫無怨氣。高穹不懂狗仔隊的工作日常,無法評論,于是專注地看章曉分揀出來的照片。

“這個是他在金伯爵大酒店拍的明星。這個是他翻垃圾桶翻出來的東西,兩個明星同居的證據……”章曉跟高穹比劃,“這個是上次十二歲小哨兵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姑娘梳着馬尾辮,和她的同學正擠在街角的零食攤邊買東西。小姑娘像她母親,長得很漂亮。

高穹多看了幾眼,伸手拿起了幾張照片。

“這個是誰?”他指着零食攤旁的一個女孩問。

那女孩背着一個書包,看起來像是大學生。

“嗯?”章曉湊過去看,“不認識。這個人有什麽問題?”

“你看她手上的手機。”

章曉認真一看,頓時寒毛直豎。

大學生模樣的少女左手下垂,攥着手機。手機的屏幕是亮着的,她正在隐蔽地拍攝那位十二歲的小哨兵。

“狗仔隊嗎?”高穹說着低頭翻找,“這幾張都有她。”

小姑娘買完了零食,和朋友一起往前步行回家。女孩跟在她身後,左手的手機仍在拍攝。

章曉的心跳急速加快。他看到有一張照片上,那女孩轉過了頭。她的手機攝像頭正對着這張照片拍攝者的方向。

“……她拍到你室友了。”高穹低聲說,“她是誰?狗仔隊?”

杜奇偉拍攝的每一張照片上都有日期和時間。這一張照片之後還有另一張,遠景仍是那位小哨兵,但模糊的近景中可以看到,女孩轉身走了。

章曉擡起頭,聲音有些顫抖:“她不是狗仔隊。狗仔隊沒必要跑。”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心裏都隐約有了個想法。

在章曉開口之前,高穹一把将他面前的照片抓了過來。

“我幫你送去危機辦。”他說,“你不要奔波了,好好休息。”

說完他又沉默了,臉上再次露出迷惑的表情,仿佛又一次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種話。

章曉:“禁足到零點才結束,你那時候還要去危機辦嗎?”

高穹:“危機辦現在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守,當然可以去。”

“謝謝你。”章曉說了好幾個謝謝,“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高穹反倒有些窘迫了。他借口去上廁所,進了衛生間。鼻腔仍舊有些疼,但沒有血流出來,但是章曉沖着他連聲道謝的時候,高穹覺得自己可能要流鼻血了。他在洗臉臺前沉默片刻,回憶着從《哨兵通識》上看到的和性反應有關的內容,悄悄召喚出了自己的精神體。

十分鐘後,他給周沙發了條短信。

【我的狼怎麽變粉了?是生病了嗎?】

周沙回複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是】。

準确來講,他的狼不是粉色,而是從灰白色的皮毛深處微微透出些紅。這紅被擋着,一層層隔着,落在高穹眼裏就變成了粉色。

他收起那頭狼,洗了臉,鎮靜地走出去。

不知道章曉是不想和他說話,或是不好意思和他說話,他收拾好照片進了卧室,留高穹一個人在客廳裏。

“好吧,你休息。”高穹說,“我在客廳禁足。”

“冰箱裏有冰凍的包子。”章曉說,“不過沒有芹菜肉包,有叉燒和生肉包,你想吃可以自己熱一熱。你會熱嗎?”

高穹惱怒地說:“會!”

他看着章曉回了卧室,一下倒在沙發上,又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他覺得非常奇怪。之前在應長河家裏,他釋放過精神體的力量,現在在章曉家裏,他也釋放過精神體的力量。章曉對哨兵的精神體十分敏感,他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他沒有任何懼怕或者不适。

高穹心裏頭沒來由地想:他不怕我了嗎?這也是映刻效應的作用嗎?

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挺高興的,遂起身翻出冷凍的肉包們,放進碟子裏下鍋蒸熟。

肉包們硬邦邦的,砸在碟子上哐哐響。

高穹聽着這響聲,也覺得挺高興。

下午時分,應長河給他打電話說他的禁足取消了,章曉繼續。

章曉也醒了,打算送他出門。

“你不能離開家。”高穹說,“我現在回文管委值班了,大家都要值班。”

“我知道。現在去也來不及了,醫院不能探視。”章曉披着大衣,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很冷啊,你走不走?”

“走。”剛剛的高興勁兒消失了,高穹感覺章曉似乎在驅趕他,“好吧,明天見。”

章曉一愣:“明天你也來嗎?明天是初一,放假了。”

“放假不可以嗎?”高穹想起他在電梯裏問自己問題的語氣,“放假不可以來找你嗎?”

章曉睜大了眼睛,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竄紅了。

“可、可、可以。”他結結巴巴,“可以的。”

“因為應長河讓我明天來接你去醫院。”高穹補充說。

章曉:“……”

他撓撓鬓角,笑了笑,有些尴尬。

“那,明天見。”高穹伸手撣去他肩上細小的雪沫。

“明天見。”章曉低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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