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同居(2)
獲得許可權限之後, 危機辦立刻在特殊人群人口管理數據庫裏搜索了那個姑娘的面部。
資料顯示, 她是山東煙臺人,今年大三。根據登記的人口數據記錄, 她是一個向導。
在這個姑娘的管理數據庫中, 危機辦還發現了一些奇特的報警記錄:從她十四歲起, 平均每一年她的父母都會至少報案一次,去尋找他們的女兒。姑娘常常在不告知家人的情況下離家出走, 第一次被找回來的時候她說是去看病的, 後來慢慢就改了口,“尋找自我”“散散心”“失戀了去旅行”, 種種理由, 不一而足。
十八歲之後, 她的父母就不再試圖尋找離家出走的女兒了。在檔案記錄裏,她除了上學之外,花費了大量的閑暇時間到各地旅行。但是她的收入和父母的經濟能力,很明顯是無法支撐她這樣頻繁的旅行的。
得到這些相關信息之後, 危機辦立刻展開行動。他們把女孩列為具有重大嫌疑的警鈴協會成員, 一方面立刻派遣由秦夜時這個強大的戰鬥型哨兵為首的行動組飛赴山東煙臺, 另一方面抓緊時間向上級部門申請搜查令,以及請求當地公安機關和危機辦的山東煙臺辦事處協助。
秦夜時抵達煙臺之後,立刻和當地辦事處的人聯系上,發現女孩現在正在煙臺的家中過寒假。
行動組開始了偵查和跟蹤。
女孩的行動很有規律,十點左右離家到附近的咖啡館裏喝咖啡,并且玩電腦, 下午兩點左右回家,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出門扔垃圾,在附近的便利店裏買點兒零食。
當時秦夜時等人已經跟蹤了三天,大家都在等待危機辦總部的通知,等待着搜查令。
搜查令遲遲下不來,秦雙雙四處活動,但仍舊沒有得到答複。為了避免讓那位如今在更高職位上的前任主任不舒服,她專程去拜訪他,并且沒有強調這姑娘和警鈴協會有關系,只是擺出了杜奇偉和那位小哨兵受襲事件的一些聯系,“兩起襲擊事件的聯系點應該就是她”。
但是這張難度不大的搜查令卻一直無法批下來。
那天晚上正好是秦夜時負責跟蹤。和他搭檔的是危機辦的一位女性向導,她跟秦夜時僞裝成情侶,一直跟着女孩走進了便利店。
女孩拿着小籃子在巧克力的專櫃前仔細挑選,這時向導突然拉了拉秦夜時的衣角,示意他走到一邊。
這位女性向導是危機辦裏非常出色的偵查人員,有着十分敏銳的察覺能力。她告訴秦夜時,這個女孩子有些奇怪:她身上沒有向導的氣息。
秦夜時一時間聽不懂。
“哨兵容易感覺到哨兵,同樣的,向導對同為向導的人也擁有更敏銳的察覺力,我可以從一千個人裏面輕易分辨出誰是向導誰不是。但這姑娘太奇怪了,她身上向導的信息素非常混亂,非常微弱,甚至可以說幾乎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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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向導第一次距離目标這麽近,她提醒秦夜時,是為了讓他提高警惕:她擔心這是一個精神異常的向導,她的精神體可能已經變異。
秦夜時讓她暫時離隊,換另一位哨兵來跟自己共同行動。
“事情就發生在向導離隊的幾分鐘裏。”秦雙雙說,“她離開便利店,到附近的埋伏點去替換人員。小夜跟着那個姑娘離開了便利店,等他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秦雙雙臉色很糟糕。
“最可疑的是,不知道是誰撥打了報警電話,警察和我們的人員幾乎是同一時間抵達現場的。我們根本沒辦法保護我弟弟,他立刻就被抓走了。”
應長河雖然對秦夜時頗多微辭,但在接觸中也知道這個年輕人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但絕不是心有九竅的複雜人物。“他不應該讓向導離隊的,危機辦辦事的時候必須兩人一組行動過,這不是你們的規矩麽?”
“他怕出事,總是覺得女性哨兵或者向導比較弱,平時和他一起出任務,他也是總讓我站在他後面。”秦雙雙十分苦惱,“傻東西。”
事情太過湊巧,說沒人在後面動作,誰都不信。
根據現場人員的轉述,目标人物的死亡狀況很奇怪。她像是被某種東西撕開了一樣,屍體不完整,站在她身邊的秦夜時腳上都是血,狼獾站在他身後,倒是沒有任何攻擊過別人的痕跡。
“殺了她的肯定是哨兵,我弟弟就在她身邊,他的精神體是一個很強的攻擊型哨兵,而且在歷年的能力大賽裏都是很出色的,那頭狼獾擅長的就是用爪子和牙齒撕咬敵人。”秦雙雙顯得有些煩躁,“現在連見都見不到。我算什麽危機辦主任啊,他媽的,什麽門路都走不通。”
應長河沒有說話。
危機辦在信用最低的時候,讓秦雙雙這麽年輕的人接任主任,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們這些老人一眼就看得出來,秦雙雙是一個犧牲的棋子:819事件之後危機辦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着,想等它冷點兒再說。秦雙雙有能力沒聲望,就姑且先捧她上位,把她的能力發揮出來,等過了一兩年,事情淡了,再找個方法把她換下,讓準備好的某個人接上。
只是沒想到,秦雙雙居然真的把危機辦管好了,而且還有越來越好的趨勢。
“付滄海呢?”應長河說,“他人面廣,可以幫幫你。”
“我先去找的他,他已經答應幫我了。”秦雙雙此時才說明來意,“應主任,我有個請求……”
“雙雙,不要說了。”應長河立刻打斷她,“不行。”
秦雙雙還沒講出口的話全吞了回去,滿臉失望。
“我什麽都不做,我甚至可以不去。你讓章曉……或者周沙和一葦,讓他們去,就看一看現場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好應對。”
應長河十分堅決:“雙雙,不要讓你應叔叔為難。我如果為你開了這個先例,以後的麻煩事只會越來越多,我們誰都擔不起責任的。”
他喊了秦雙雙的名字,親熱一些,也更難讓秦雙雙繼續開口了。
秦雙雙頹然坐在沙發上,半天都沒擡起頭。
應長河坐在她對面,把一杯熱茶往她面前推了推。
“應叔叔,還有一件事,是我來之前才知道的。這只是一個推測,但我覺得我們很可能觸碰到了警鈴協會的某種真相。”她低聲道,“在現場,危機辦的所有向導,包括我剛剛說的那位特別敏銳的成員,誰都沒感覺到任何陌生的向導精神體的痕跡。”
她擡起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峻。
“那姑娘之所以多次離家出走,她不是去散心或者旅游的,她是去全國不同的治療機構尋找去除精神體的方法。她厭惡自己的向導身份。”
應長河神色大變:“她成功了?!”
秦雙雙點點頭:“是的。她可能沒有精神體。”
“精神體是一個哨兵和向導的命根子,也是我們最重要的夥伴。”周沙說,“雖然它們不吃不喝,但我認為我們應該像對待寵物一樣,在它們身上花時間,和它玩兒,聽它的心聲,用心靈去交流。”
高穹面無表情:“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的狼為什麽變色嗎?”周沙憋着笑,“不想了解下它的心路歷程嗎?”
“一條狼,有什麽好了解的。”高穹說着,目光飄向另一邊的章曉。
章曉和袁悅湊在一起,十分開心地圍着一本書說個不停。
“他倆為什麽感情這麽好?”高穹問周沙,“有什麽好說的,每天說個不停。”
“在讨論怪俠裘德洛呢。最近要拍一個系列電影了,在選角。”
高穹嗤之以鼻:“電影有什麽好看的。”
章曉之前對怪俠裘德洛并不了解,看了應長河的書之後喜歡得不得了,不僅立刻下單買書,還在網上搜索了各種各樣的同人小說和同人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偏偏袁悅也是個中老手,和章曉分享了不少私密的站點,兩人的友誼就這樣牢固地建立起來。
“真的,裘德洛和他侄子肯定有一腿,有個作者不寫同人專門分析原著,特別細心,說得可好了,我分享給你。”
章曉連連擺手:“不不不,別說了。我是原著cp粉,我喜歡加西亞。不覺得他們那一段感情寫得特別蕩氣回腸嗎?加西亞可以說是女中豪傑了,我覺得裘德洛的老婆也很喜歡她的,不然不會允許自己老公一年往那邊跑幾個月。”
袁悅高興地擊掌:“原來你萌百合,可以可以,我也有資源,等我找給你,寫得很棒,非常細膩……”
“我真的是原著粉……”章曉無力地辯解。
他低頭看着腳下,高穹的狼正站在自己身邊,大尾巴圈着他的腳,擡起腦袋伸着舌頭,赫赫喘氣,像是在笑。
章曉看看高穹。
高穹:“就讓它出來走走吧。”
章曉心說好吧,反正它粉着的時候你也收不回去。
原一葦和周沙做好了準備,章曉随他們一起進入了保護域,送他們倆還有袁悅去出外勤。現在已經找到了千佛窟的所在位置,并且那裏目前還沒安設炸藥,還是安全的。今天三人的任務是确定千佛窟內部構造,并且盡可能把它那裏的佛像描繪下來。他們各自帶了一本很厚的素描本子,方法古老,但非常有效。
“最近幾天怎麽沒見過小秦啊?”走往保護域的途中,袁悅忽然問。
沒人知道秦夜時去了哪裏,但這麽一說,确實有幾天沒見過他人了,說實在話,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周沙說:“沒有他,但有他姐啊。你可以問問秦雙雙。”
原一葦扭頭說:“你又生什麽閑氣。”
周沙沒看他,淡淡回了一句:“別叨叨了,我煩着呢,再說放蛇了。”
章曉好奇道:“怎麽了?”
原一葦告訴他們,危機辦請求抽調他和周沙去工作,應長河不允許,最後國博那邊批了一個人,就是原一葦。因為文管委目前有三個向導,其實已經足夠,危機辦缺少有力的援助人員,讓原一葦去是比較合适的。
等到三人回來,今天的外勤工作也就結束了。秦雙雙和應長河談了許久,下班時才離開。她行色匆匆,袁悅想問問秦夜時的情況都沒機會。
高穹和章曉一起回家,在地鐵站的入口看到有幾個家長模樣的人在發傳單。
傳單上的內容是無痛剝離精神體的信息。
“絕對無痛無副作用,全程人性化服務一條龍”“一個月辛苦,換一生幸福”“無歧視,無偏見,無痛苦,走上人生幸福路”……各類标語用顯眼字體印在單子上頭,晃得人眼花。
章曉停了下來,接過傳單。
看到他似乎有興趣,那幾個人立刻圍着他,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真的特別有用,特別快。一輩子的事情,選擇我們機構是最好的。”
“你們拉一個客人有多少提成?”章曉問。
那幾個人面面相觑,沒人回答。
“這種機構不是明令取締了嗎?怎麽還能發廣告?”
他一臉凜然正氣,樣貌端正,很像便衣。那幾個人連忙收拾東西,從他手裏搶回傳單,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高穹一頭霧水,章曉跟他解釋。
“不可能無痛剝離的,人倒是死了好幾個。”章曉和他邊走邊說,“要是真能無痛剝離,那就可以申報國家科技獎了。地鐵裏這種發傳單發廣告的,都是騙人的。”
“那個也是騙人的?”高穹問。
章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是一個蹲在地鐵走道邊上乞讨的老頭。老頭子一身黑乎乎棉衣,面前一個搪瓷杯子,兩邊各貼一條紅對子,是“恭喜發財”和“萬事如意”,也算是應景。
章曉心頭又湧起不詳的預感。他看到黑老頭沖着高穹熱情地笑笑。
“是騙人的!”章曉連忙說,“這個人以前上過電視,一對兒女都在國外讀書,家裏住着幾間大別墅,比我們倆加起來翻十倍還要有錢。”
高穹沉默了。
章曉:“……你,你給過他錢?”
高穹:“嗯。”
章曉:“給了多少?”
高穹:“幾百吧。給了幾次。他以前還有一塊白布,上面寫得很慘,無兒無女,老伴死了,欠了十幾萬醫藥費,回不了家……等等。”
章曉驚呆了:“你的錢都花這裏了?!”
高穹避而不談:“你們這裏的人,都很狡猾啊,這樣騙我錢。”
章曉:“你不看電視嗎!不看今日說法和法制進行時嗎!”
高穹感覺很沒面子,決定換個話題:“快回家,看個電影吧。”
章曉走到便利店買快餐,一邊掏錢一邊狐疑地問:“你喜歡看電影?”
“喜歡。”高穹面不改色,“電影很好看的。”
店裏人太多,他在外面等章曉。環顧四周時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有陌生的精神體氣息出現在周圍。
高穹警惕地擡頭,但什麽都沒有看到。
在他的身後,一只蜂鳥噗的一聲化成了輕霧,潛入了一個過路人的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