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04.
這兩年裏,他們的關系始終暧昧,趙恒川待他始終不錯,私下裏的溫柔也并非作假,哪怕近來淡了許些,可總歸有一份底子在——所以不少人覺得淩羽是他的情人,不然他何必仔仔細細的藏了這麽些年,花了不少代價去封媒體的口,才讓這件事只在圈內流傳。
可實際上呢?
他們不過各取所需。
趙恒川喜歡淩羽的身體,他喜歡那張曾經不可一世的臉被自己幹的神志不清,喜歡那修長的雙腿纏上自己腰間的感覺……仿佛在那一刻,他終于征服了這個傲慢至極的男人,從裏到外。
淩羽從不主動,但也極少拒絕——因為他确實需要趙恒川的扶持,至于性愛,他年輕時也有過放浪形骸的時候,何況對方技術不錯,他的确有享受到。
但也只是身體上的愉悅,哪怕清洗後與那人相擁的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淩羽的一顆心,依然是空蕩蕩的。
無所謂了。
趙恒川想演一出暧昧旖旎的戲碼,他便陪着。
若是有一天他終于熬不住了,那就再說。
淩羽以為心都死了,無論什麽他也玩得起,結果到頭來卻發現,空洞的胸腔裏還剩了那麽點兒沒挖幹淨的肉,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緩緩跳動着。
他再去碰,便是痛上加痛。
打開燈,為黑暗的室內添上幾絲溫度,淩羽小心翼翼的将獎杯放在櫃子裏。
他舉了好幾次手,都因為劇烈的顫抖而不得不放下,胃裏的酒精開始發酵,淩羽有些站不穩了,他斜斜靠在玻璃櫃旁,胸口劇烈起伏着,像是在忍耐什麽。
這個櫃子是趙恒川定制的,就在他拿下回圈之後的第一個獎項時——他跟他一起把那座獎杯擺在中央,并且告訴他,總有一天,我們會将其填滿。
那是多麽溫柔到骨子裏的一幕啊,淩羽想,他甚至能回憶起自己被迷到頭暈腦脹的樣子,然後上趕着把心送了出去……
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淩羽扯了扯嘴角,斷斷續續的笑出聲來。
而事到如今,他居然還懷着一絲的期待,盼望着能與趙恒川一起分享這份喜悅,結果到頭來,卻又被事實抽腫了臉。
趙恒川不愛他,可他還愛着趙恒川。
淩羽靠着櫃門,玻璃的寒意仿佛滲透了衣衫,一點點滲入靈魂裏。
他緩緩坐下來,修長的五指按在胸口,又緩緩蜷起,抓緊了掌心裏的一點布料——那份被刻意忽視的疼痛洶湧而至,潮水般的将他淹沒。
太痛了,痛得淩羽不得不咬緊牙根才能忍住即将出口的嗚咽,他弓起脊背,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微紅的眼中浮起一層水霧,卻又始終不曾落下。
趙恒川不會回來的。
他離他萬裏之外,正跟他喜歡的男孩相擁。
就算哭出來也不會有人發現。
等那段難耐的心悸過去之後,淩羽挺直了背。
他坐在地上,後腦勺頂着玻璃的櫃門,修長的頸脖暴露在空氣中,脆弱的仿佛一觸即碎。
淩羽瞪大了眼睛,目光透過層層玻璃,借着角度凝視着頭頂兩個獎杯的底端,直到眼裏最後一絲的水分蒸發殆盡。
三天後,趙恒川出差回來,要給淩羽置辦慶功宴。
他似乎很是開心,大張旗鼓的包下市中心的一個酒店,主要是以公司內部員工為主,還有一些平時交好的朋友。
對方都這樣了,淩羽自然沒法拒絕,只得早早趕完通告,在賓客到來前趕到會場。
他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趙恒川站在大廳裏,指點着工人将一束束鮮花搬進來。
淡淡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頗有幾分浪漫的味道,淩羽面無表情的看着,幾秒後,露出一個微笑。
那是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帶着點驚喜和驚訝,哪怕眼神過于冷了些。
可趙恒川并沒有發現,他迎過來,張開手臂,将人擁進懷裏。
淩羽的手臂順勢環上了對方的脊背,趙恒川的體溫隔着衣物傳來,帶着熟悉的古龍水味兒,一絲絲鑽入毛孔。
“恭喜你獲獎。”那人輕柔的嗓音響起在耳畔,呼出的熱氣讓淩羽顫抖了一下。
“謝謝。”
這裏是酒店大門,指不定會被狗仔盯上,兩人很快分開了,趙恒川讓淩羽先去房間裏,等忙完了再來找他。
“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寶貝,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對此,淩羽扯了扯嘴角,不予置評。
他的确沒休息好。
自打那天以後,淩羽足足失眠了兩天,眼圈重的連化妝都遮不住,還好沒什麽太需要露臉的工作,不至于因此受到影響。
後來大概是想通了,又許是傷到極致感覺不到痛了,又或許是徹底死心了……感情的事,誰又能真正拎得清?
日子總歸是要過的,他想往上爬,就離不開趙恒川,既然離不開,那麽這些苦痛,他活該受着。
趙恒川花費心思的捧他,自己總歸得要付出點什麽,不然未免太不公平。
這一刻淩羽是真的看透了,哪怕他自身如何抗拒,他與趙恒川的關系始終是不平等的,只有等爬上去了,爬到那人無法觸手可及高度,把人情都還清了,重新開始。
而現在,趙恒川愛不愛他,真的不重要。
因為就算是愛,他也要不起。
淩羽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着事情,沒一會兒就沉沉的睡過去。
又過了幾十分鐘,趙恒川準備完事情走上樓,看見淩羽的小助理守在門口,見他過來,壓着嗓子叫了聲趙總。
“他怎麽樣了?”
“羽哥這幾天似乎心情不好,總是熬夜,昨晚還讓我給他帶了一盒安眠藥……”
趙恒川聞言皺起眉,“他不是才剛拿獎麽,怎麽會這樣?”
“我也不是很清楚,羽哥也沒跟我們提。”
“……”
按照淩羽的性格,遇到什麽事憋着也實屬正常,加上他演技太好,一般人還真看不穿。
于是趙恒川說:“我進去看看他。”
或許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淩羽睡得很沉,确并不安穩。
趙恒川看着對方微微弓起的身子,英氣的眉皺成一團,時常變換着姿勢。
趙恒川放輕腳步,悄悄走到沙發跟前,靜靜地看着他。
記憶中那張光芒萬丈的臉鮮活起來,可這幅糾結苦悶的表情,又與記憶中相差甚遠。
趙恒川伸出手,隔着空氣在淩羽頭上輕輕揮了揮,他的動作很輕,修長的手指懸在空中,似乎猶豫着是否落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睡着了的青年動了動,幹裂的嘴唇輕輕開合,吐出了一個名字……
“小陳……”
趙恒川的臉色沉了下來。
小陳是淩羽的助理,這會兒還在門口守着,淩羽的聲音太小,對方多半是聽不見的。
可就算知道聽不見,趙恒川依然覺得煩悶,他收回手,狠狠抹了把臉。
又過了半分鐘,淩羽醒了。
“……你怎麽在這裏?”
他剛才有些口渴,迷迷糊糊的叫了助理的名字,睜眼卻發現趙恒川在這兒杵着,有些驚訝。
趙恒川的眼神更深一分,卻是彎下腰來,撐在沙發的扶手上,将淩羽整個納入懷裏。
“我來看看你,怎麽?休息不夠?”
“……最近拿了獎,有些興奮了。”淩羽一邊說着,又打了個哈欠,生理的淚水從紅紅的眼角滲出來,幾縷黑發亂糟糟的貼在臉上,乍一看,頗有幾分難得的可愛。
趙恒川心頭一熱,本能湊上前去,親了一口。
“以後我讓人給你送些助眠的補品,雖然你現在還算年輕,但這畢竟身體要緊。”
“……嗯。”
淩羽揉了揉眼睛,“晚會什麽時候開始?”
“還有一個小時不到,已經有客人提前來了,怎麽,要下去見見嗎?”
“晚些吧,我讓人補個妝,收拾收拾。”
“那我先下去替你招待。”趙恒川說着,直起身來,“哦對了,我有個遠房親戚是你的粉絲,過幾天他來這邊,我打算讓他做你的助理。”
淩羽微微皺眉,“那小陳呢?”
趙恒川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臉,拇指的指腹劃過淩羽眼下的烏青,語氣微涼,“你看你,我不過幾天不在,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作為一個助理,小陳沒能替你解決煩惱,就已經是失職了,我不想再把這樣的人放在你身邊。”
淩羽張了張嘴,一時找不到話,無言幾秒後嘆了口氣,“随你吧。”
趙恒川做出的決定,他無權過問。
只是有些對不起小陳了。
淩羽一邊想着能給對方找個什麽樣的出路,起身時有些分心,差點絆了一跤。
趙恒川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小心。”
明明是一貫溫柔的語氣,卻藏着幾分怒意。
淩羽竟然那麽在意一個助理……這倒是少見的,畢竟以前這些活兒都是他親自來幹。
要不是家族裏的事情越來越多,他不想任何人過問淩羽的私生活,所以張淮那小子說想過來的時候,趙恒川同意了。
他寧可放一個知根知底的親戚,也不想再讓外人多管一分。
不過這些事情還是得先放放,晚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淩羽将自己倒騰了一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走下樓,這時候賓客已經陸陸續續的進場,他跟着站到趙恒川身邊,并肩而立。
趙恒川眼神微偏,打量着身邊這個光芒萬丈的青年,難免有幾分得意來,心情随之愉悅。
就連笑容都多了幾分親切。
等客人到齊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趙恒川和幾個朋友攀談着,淩羽得了空,退到角落喘口氣,加上侍者恰好走過來,他招了招手,要了杯紅酒。
趁着人多,小陳苦着臉湊過來,“羽哥,趙總是不是生我氣了啊?”
淩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說,“我不清楚。”
小陳聞言,臉都皺成一團了。
淩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趙恒川示意淩羽過來,向其他人介紹道:“這是王總。”
“王總好。”淩羽點了點頭。
趙恒川順手摟上了他的腰,又逐個介紹了其他人,淩羽一一應着,卻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始終無法适應這樣的場合,哪怕已經學會了忍耐。
不過無法否認的是,有了趙恒川的幫助,淩羽的事業可謂一帆風順。
各種代言、廣告接踵而至,趙恒川親自把關,用最好的資源将他一步步捧上高臺。
而淩羽也并沒有讓他失望,他用一年的時間從電視劇轉向電影,演技成為了他殺敵破軍的唯一利器,不論是什麽樣的角色,他都能以全然投入的狀态演繹出來,甚至出不了戲。
可那間公寓卻依舊只有他一個人,趙恒川時常不歸,他也忙于通告,随着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們的距離也愈發的遙遠。
這樣挺好的,淩羽甚至有些慶幸。
感情從不是一個人生活的全部,再深的傷疤也總有愈合的一天,淩羽不想止步不前。
他不會滿足現狀。
淩羽有野心,也有實力。
那些年少輕狂的傲慢并非被現實磨平,而是沉澱化為內斂的刀刃,靜靜等待着出鞘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