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斷片

江源看着那扇門在他面前狠狠地砸上。

淩晨四點,樓下的路燈準時滅了。樓道裏寂靜得像是連空氣都要凝固,他坐在臺階上,看着面前結了霜的窗戶。外頭還是夜,沒有一點太陽要升起來的跡象。江源縮着四肢,手上的傷口已經凍得不剩任何感覺。

他花了将近二十個小時,終于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顧青祎和他已經分手的事實。一路上告訴自己反正是自己的老婆,再追一次也沒關系,四年的時間他能用接下來的一生去彌補。顧青祎那麽愛他,不會拒絕他的。

可是直到見到了顧青祎,他才知道發小的勸告真沒錯。你去了,就是他添麻煩而已。

頹唐地把頭埋進臂彎,江源無聲地靠倒在牆壁上。

顧青祎已經完完全全有了自己的生活,活潑的同事,對門的朋友,也早就在這裏有了穩定的工作和環境。而在這所有的所有裏,和一個叫江源的傻逼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他的突然出現對他來說,可能就像是去吃飯的路上看見的惡心倒胃隔夜菜——還是隔了四年的,拿去喂狗估計都還是比較心疼狗一點。

可是,不甘心啊。

他犯了錯,他做了不好的事情,他傷害了顧青祎,他理所應當承受後果。可他偏偏,忘記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記憶和現實,一個在雲端,一個在地獄底,現在逼着他硬生生拼湊起來。

報應麽。他無奈地冷笑一聲,蜷縮成一團。

窗外的月亮,慢慢沉了下去。

宿醉過後的早上對于陸辄來說,不是什麽新鮮體驗。

撞進廚房埋進冰箱裏冷靜了兩秒,給自己拿了瓶礦泉水淑了個口,陸辄倒在沙發上接到了教研組組長發來的短信。

“啊…我去。”

啓行的月考真的是一件讓人無比頭大的事情。學生讨厭,老師更加不喜歡,除了批卷子講卷子,他們事先,還要出卷子啊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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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辄自從進了政治組開始,最大的噩夢就是一月一度的出卷時間。雖然說去他自己收藏的題庫裏東拼西湊出來套高品質的題有多難。可現在的高考着重要測試學生的分析能力,新聞熱點一年比一年多,網絡熱詞出的一個比一個快,題幹的變化速度簡直快過女生翻臉。

再之,啓行的卷子一直是區裏甚至是市裏的考卷典範,每個學校都以他們的為風向标。一道題沒出好,事後立刻就能被在教育論壇上戳成渣。

政治組幾個老師輪流主筆,風水輪流轉,這個月這個任務就花落陸辄家。幾道大題的範圍和題幹全部留給了他,又是期中考和月考的聯合,這麽重要的一場考試,他連偷懶的可能性都沒有。

在沙發上戀戀不舍地癱了會兒,走到陽臺上給自己的寶貝八哥兒子倒了點狗糧,陸辄抄上課本和前幾個月的卷子開門就要往對面走。

這種時候不找顧青祎幫忙,那簡直是浪費了他這天然的地理位置優勢。

趿拉着人字拖,陸辄經過門口的時候還順便拿上了幾個前兩天買來的奇異果準備當早飯,開門。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誰啊有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顧救命啊!!!!!!!”

睡了四個小時的顧青祎眼下一片青黑,穿着淺灰色的居家服拉開了門,頂着腦袋上睡亂的頭發,語氣頗有些暴躁:“恩?”

他剛從床上被陸辄吓醒,眼鏡都沒來得及摸就翻身下了床開了門,生怕陸辄在自家門口被人搶劫了□□了。

結果,模模糊糊得,他就看見陸辄抱着一打資料縮在牆角默默發抖,手指着樓梯方向一副驚恐萬分的的樣子。

顧青祎一臉莫名其妙,壓着即将要噴薄而出的起床氣往外探了探身子。

江源?顧青祎煩得臉都皺了,這人怎麽還在這裏啊。昨晚莫名其妙跑過來發了瘋還不夠你蹲這兒我也沒有後續服務啊。

而且看起來蹲得還挺心酸的。顧青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對身後的陸辄說:“你先到我那兒去吧。”

“等等等等。”陸辄仍舊一臉驚恐,拉着顧青祎不讓他過去,“顧老師你知不知道這是江家的董事長啊!你認識!?”他爸就是做生意的,今年他那繼承家業的哥哥一不小心在一個商會的酒會前感冒了,于是陪老爸出席的任務只能讓他來接下了。

自始至終被衆人圍繞卻一個字都懶得多說全身散發着我不好惹氣息的江源,在那天給陸辄弱小的心靈上留下了實在難以磨滅的陰影。不過任誰看見自己父親對着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小心翼翼賠着笑臉,那心裏的滋味兒肯定是不怎麽精彩的。

“我…同學。”顧青祎皺着眉頭,不欲多說。

“卧槽離這人遠點兒把江家那點腌臜事你可別沾上看,我聽說這人昨天剛從icu裏轉出來【謠傳】今天就暈在你家門口,這他媽絕逼是要害你啊!”大力把顧青祎拉回了家門,陸辄甚至落了鎖,一臉嚴肅而正經,“我叫我哥聯系江家的人帶他走,你千萬別出去。”

他昨天下午和他哥閑聊的時候,他哥就提到了江源。說是現在圈子裏都傳遍了,這位大佬從醫院裏直接跑出來,手機也沒開定位也定不到,整個兒玩失蹤江家估摸着再過一會就要報警了。

坐到沙發上,顧青祎點了點頭,臉上表情淡淡的:“知道了。”說着,就竟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一刻鐘之後,叼着片吐司端着牛奶分了陸辄一杯。狀态悠悠然然的,絲毫沒有陸辄現在如臨大敵的緊張感。

拿起陸辄扔在沙發上的刻本,顧青祎低着頭翻了翻。修長的手指掃過陸辄标注過的單元标題:“你最近上到經濟的話還是着重加強一下概念吧,彙率計算什麽的沒什麽所謂,把gdp增速減緩的題型塞進去考吧。”啓行的高一雖說有政治的課程,但卻并不怎麽重視,除了早就選定好要讀文科的實驗班外,其他班級的基礎都弱得跟沒聽過課也沒什麽兩樣。陸辄點點頭,敷衍地表示同意,兩只手卻執着在手機上,敲得震天響。

顧青祎瞟了一眼,沒說話。

他知道陸辄肯定在和陸風說江源的事兒,他也沒興趣多插嘴。

只不過,他心裏倒還是有點兒耿耿于懷陸辄那句不經意間蹦出來的icu。

兩個人都沒什麽心思,顧青祎也幹脆放下了出卷的事,靠在沙發背上發呆。

他沒有打算再讓江源參與進他的日子裏,也純粹只想把昨天那場糟心的對話當做一個普通周末的插曲。可他卻又忍不住地摸索着手機磨砂的背面,幾次想打開搜索引擎再又生生按回去。

江源到底...發生了什麽啊。長長嘆了一口氣,顧青祎揉着眉心有點頭疼。

“卧槽不會吧。”旁邊的陸辄突然驚呼了一聲。

“恩?”顧青祎轉過頭去,疑問地挑了挑眉毛。

“我哥說江源失憶了!”陸辄誇張地湊在他耳邊說,“江氏似乎把這個消息壓下來了,但我哥一個死黨剛好在專家小組裏,說是他醒來的時候完全沒事,過了很長時間醫生才發現。”

陸辄神秘兮兮地做了一個停頓:“江源,斷片兒了!”

“什麽!?”顧青祎難以置信的轉頭,眼睛無意識地放大,瞳孔急劇縮小,“什麽意思?怎麽可能突然好好的就失憶了?”

陸辄似乎是已經全方位掌握了這個八卦,放下手機開始絮叨。

“顧青祎在生日酒會上被人推了一下從二樓摔下來了,腦子着地一開始還以為要救不回來了。結果送到醫院一檢查,ct也做了核磁共振也做了什麽問題都沒查出來。醫生說可能就是輕微腦震蕩,放醫院結果躺了半個月才醒,醒來跟沒事人一樣。助理來接人回去的時候才發現,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江氏的董事長了!”

顧青祎睜大了眼睛,心裏咯噔一下。耳邊陸辄仍在繼續說着:“後來一問才發現,江源還以為現在是2012年!中間四年全部…….”

顧青祎清楚地記得,四年前,也是在生日酒會上,江源從二樓摔下來過。

而他們兩個,是那件事後第二天,全面爆發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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