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話音剛落,原本還嬉笑歡鬧的環境裏突然靜默下來。周淮手裏的餐巾紙被揉搓成團,目光靜靜地落在江小萍臉上,同時試探着開口道:“怎麽,你在便利店那邊幹的不好?”

江小萍是附近便利店的員工,幹了還不到三個月。

“不是。”她搖了搖頭:“我就是想來幫你。”

一旁伍洋見周淮長時間悶聲不語,忍不住幫着江小萍勸說道:“哥,你還想啥呢?反正咱店裏缺人手,把小萍招進來不是正合适嗎?”

周淮不置可否的長吸一口氣,雙手攏住盛滿熱水的玻璃杯,做出一副大家長式的模樣,語重心長的對江小萍說道:“你當時找工作找的不容易,能進便利店也是運氣,現在說丢就丢了,多可惜,況且便利店工作穩定,你跟着我……哪天這店要是開不下去,不是耽誤了你嗎?”

“我不怕。”江小萍繃緊唇角:“淮哥,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幹嘛,我做事麻利,手腳也勤快,你讓我幹兩天就知道了。”

周淮隐隐皺起眉頭,表面上看着一派平靜,心內裏卻是焦灼難安。

他不善于應對這樣的場面。江小萍的心思究竟是什麽,伍洋看不出來,可是自己看的明白——江小萍對自己有好感。

如果說作為朋友,偶爾親自做飯、送飯是尋常的關心,可是經常找理由去家裏替自己洗衣打掃,便不能不令人懷疑這背後的真正用意。

說實話,江小萍這姑娘論條件不算差,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清秀,學歷雖然只是個大專,但至少比他強,這樣的人跟了誰都是對方的福氣,可是這福氣周淮消受不起,也自認為不配消受。

伸手從褲兜裏摸出一盒煙,他打開盒蓋,銜了一支在唇間,一邊在身上摸尋打火機,一邊聲音含混的說道:“小萍,你再想想,做選擇要慎重,便利店的工作挺好的,別說不幹就不幹了。”打火機遍尋無果,他只好走向櫃臺,去抽屜裏拿了火柴。

火柴“嘩”的一聲被擦燃,他攏着手點了煙,推門走到外面。

江小萍緊随其後,目光在落定的那一剎那,看見他站在檐下微微仰起頭,目光穿過雨幕,遙遙望向天邊。不知怎的,她覺得他的眼睛裏比從前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憂郁。

可那憂郁并不傷感,只淡淡的,類似于黯然。江小萍此時只恨自己書讀的太少,對萬事萬物的認知全浮于表面,以至于即便周淮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依舊與他相距千山萬水,始終走不進他心裏。

可是誰讓淮哥這樣好。她在心底苦嘆:淮哥他聰明,有本事,跟着他既安穩又踏實,半點花花腸子沒有,這樣的人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果放棄……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

思及至此,江小萍認為與其在進退兩難間“霧裏看花”,倒不如捅破那層窗戶紙,把一切說明白,是生是死好歹都算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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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膛隐隐臌脹起來,一口熱氣頂在她的嗓子眼兒,她順勢開了口,語氣裏有點橫沖直撞的意思:“我送你的那支打火機呢?”

周淮側頭瞥了她一眼:“估計是落在朋友那兒了,我回頭問問她。”

江小萍步步緊逼:“哪個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周淮愣了一下,沉吟着不肯開口。

江小萍深吸一口氣。周淮對待打火機的态度在潛移默化間刺痛了她,那是她特意費心思千挑萬選來的生日禮物,一句落在朋友那兒就打發了?話講的這樣輕描淡寫,好似那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

江小萍簡直委屈極了,委屈到連聲音都無法自控的顫抖起來:“淮哥,你明明清楚我的心思,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心裏是不是還有那個女人?”

周淮一擰眉,指間的那枚光點在疏忽間紅的刺人眼,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小萍……”

“淮哥。”江小萍打斷了他的話:“小伍跟我說過,你以前喜歡過一個女的,當年你和小伍在國外的時候,你還随身帶着她的照片,命都快沒了還還想着再看她一眼,可是現在……”

“小萍!”三言兩語間,江小萍将周淮那段不忍回首的記憶全勾了出來。那是一段充斥着血腥味的歲月,周淮曾在那時有幸得窺人性中最陰暗殘酷的角落。

然而說是有幸卻是不幸,因為這種經歷并不美妙,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一切他從未經歷。

呼吸漸漸失了節奏,周淮下意識的側過頭,目光透過玻璃門瞧了一眼伍洋。

伍洋正坐在原處,愣愣的望着他。周淮一把拉下卷簾門,刻意阻隔住彼此之間的視線。

“小萍。”他回身用力咽了咽唾沫,順手将半截煙頭扔在雨裏:“別在我身上費心思,不值得。”

江小萍的臉皺成了苦瓜:“你這算是拒絕我了?因為她?她結婚了嗎?”不等周淮回答,她慘笑一聲接着道:“就算是結婚又有什麽關系,瞧瞧你這副自欺欺人的樣子,恐怕只要她沒死,哪怕是熬,你也會熬到她離婚的那天。”

江小萍多希望在話音落下時周淮會反駁自己,甚至和自己吵幾句,可是現實恰好與自己所期盼的完全相反——周淮居然緩緩低下了頭,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小萍認為周淮這就算是默認了,然而周淮只是不願多做解釋,因為江小萍根本不能理解、也沒有機會去理解他與孟雲端之間的感情。

有些感情無法用淺薄的定義進行歸類劃分,就像周淮不知道究竟該如何看待孟雲端,是青春年少時的思慕對向?還是至交好友,又或是親人。

若說是思慕對向,彼此間更多的是一種心照不宣,少了情人間該有的赤誠;若說是好友,周淮好友很多,可對待哪位也不會像待孟雲端一般;但若說是親人,他們之間既無血緣紐帶,也不被法律認可。

那麽該算什麽呢?周淮常為此感到迷茫。

忽然胸口上挨了重重一擊,是江小萍狠推了自己一下。

周淮向後踉跄兩步,跌入陰雨連綿的天地,再擡頭時就見江小萍踩着雨水朝遠處一路狂奔,是一副逃命式的模樣——拼盡全力,不管不顧。

冰涼的手掌從上往下捋過臉上的雨水,周淮拉起卷簾門回到店裏。而與此同時,孟雲端提着一大包藥品離開醫院,剛一上車就接到方叢雪的來電。

方叢雪的聲音裏透着焦急,她有意壓低聲音:“老大,你在哪兒呢?啥時候回來啊?”

孟雲端雙手扶在方向盤上:“怎麽了?”

方叢雪答道:“可思那個項目丢了!韓總正在辦公室大發雷霆呢。”

孟雲端眉頭一皺:“丢了?怎麽會丢的?今早A組不是剛派人去和對方代表溝通嗎?”

方叢雪嘆了口氣:“就是沒溝通好啊,人家甲方直接當面取消了合約。韓總這回氣大發了,說是要當場炒人呢。”

孟雲端明白可思對公司意味着什麽,這是韓坦親自盯了好幾個月才叼進嘴裏的大肥肉,這下子說沒就沒了,擱誰頭上也淡定不了。

眼看着事态趨于嚴重,孟雲端匆匆挂下電話,一腳油門踩到底,僅用了十多分鐘便趕到了公司。

剛走進公司大門,方叢雪便見機從裏面迎出來,快步跟在孟雲端身側悄聲道:“老大你可算來了,A組剛炒了兩個人,這會兒魏萊正在韓總辦公室呢,我估計情況不妙。”

孟雲端輕輕一點頭,把手裏的塑料袋和背包一同推進方叢雪懷裏:“我現在就去找韓總。”說完,走到韓坦辦公室門外。兩下敲門聲響過之後,不等裏面人回應便徑直走了進去。

裏面的情況與她預想的差不多。

魏萊正臊眉耷眼兒的坐在韓坦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韓坦站在她的對面,雙臂抱懷,用後背對着她。此刻乍然聽見有人闖進辦公室,他剛想回頭罵幾句撒撒氣,見是孟雲端,只得将話又咽了回去,滿臉盡是意氣難平的模樣。

韓坦悻悻然再次背回身,孟雲端見狀主動開口道:“老韓,究竟是怎麽回事?”

韓坦面對窗戶長嘆一口氣:“你問魏萊。”

魏萊一直低着頭,額前的發絲垂落下來,将她的臉藏了個嚴嚴實實,與那遭遇危機、便将腦袋埋進沙土的鴕鳥有得一拼。

然而藏頭不藏尾終究是自欺欺人的把戲,此刻聽見自己被指名道姓的提了出來,知道避無可避,于是緩了緩神兒,擡起頭瞥了孟雲端一眼,委委屈屈的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前前後後給他們出了四版方案,他們沒一個滿意的,問他們原因,他們就會說不夠新,設計風格看着太舊。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你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麽嗎?我就不明白了,怎麽算是新?怎麽算是舊?”

韓坦心裏原本就憋着氣,礙于魏萊在公司裏的分量不好發作,然而此刻見她依舊在嘴硬狡辯,胸膛裏呼之欲出的怒火便再難遏制。

“你還有理了!”韓坦驟然回身,沖着魏萊怒目圓瞪:“客戶如果這麽好對付,我還要你幹嘛?我自己來豈不是更方便!”

魏萊肩膀倏地微聳,再不吭聲。

孟雲端不動聲色的做了個深呼吸:“可思的人呢?早上在哪兒見的面?”

韓坦沒好氣兒的回答道:“在他們分公司,代表是昨天晚上到的,打算今天下午就回去,這會兒估計正往機場走呢。”

“那現在……”孟雲端話音未落,韓坦忽然扶住她的手肘,皺着眉頭将她帶出門外,兩人一同在走廊的拐角處站定。

“老韓……你這是買什麽關子?”孟雲端回頭看向韓坦。

韓坦一臉苦悶的“嗐”了一聲,随即上前半步,刻意拉進了與孟雲端之間的距離:“怎麽辦?”他悄聲道:“雲端……這單子損失太大了,咱公司剛成立不久,這下子不僅是經濟損失,名聲也會遭遇打擊。”

“怎麽辦?”孟雲端一擰眉毛:“你是老板,你問我怎麽辦?”

韓坦臊眉耷眼的低下頭:“你的工作經驗比我豐富,又是在全球頂尖設計公司待過的人,處理這種事怎麽着也應該比我強,好歹給出個主意,我現在是真沒招了。”

孟雲端忍不住瞪圓了眼睛,好似一位老母親正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一番短暫的沉思過後,她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的開了口:“好吧。”

“什麽?”

孟雲端自顧自的轉過身,略顯疲憊的邁開腳步。

韓坦在她身後高叫道:“你去哪兒?”

“去把單子追回來。”

“還追的回來嗎?”

孟雲端邊走邊道:“試試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04.12)小修了一下,但是大框架不改。可能每個人在看這篇文的時候會有不同的感受,有人覺得十年太久,再相遇時不可能感情如初;有人覺得有女配如斯,女主神馬的何必執着。但是有些感情時間久了,的确會形成一種執念。假如十年前周淮有機會與孟雲端道別,或許時間久了,孟雲端真的就釋然了。可問題的關鍵恰恰是周淮突然消失(原因後面會解釋),孟雲端心裏就像牽着跟弦,提不起來放不下去。十年很長嗎?對于十多歲的少年來講真的很長,可對于一個即将奔三的人來說,其實也就回個頭的功夫。

蠢作者期待和大家友善讨論,和諧交流,蟹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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