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天

本來打算和紀宵趁假期去澳門轉轉,結果事與願違,沒有成行。紀宵的機票沒法改簽,退票再買的話,用紀宵的話說,“那都是我的夥食費啊哥!”

楚瀾委婉地表示他可以先借錢給紀宵,再次被拒絕:“我找了個短工做……”

聞言楚瀾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你還有事,沒法退票都是借口。”

紀宵險些五體投地才換來了楚瀾的原諒,他沒料到楚瀾變得這麽黏人。在香港的最後一天,由于紀宵誓死不去迪士尼——他覺得人太多——兩個人照着韓霭給的攻略,嘗遍了街頭巷尾的小吃店,一路走馬觀花,算是體驗了風土人情。

“你可以下次再來。”楚瀾送他去機場,途中地鐵人太擠,他不得不和紀宵貼得很近,約等于耳語,“我們坐船去澳門,我想去看《客途秋恨》的取景地。還有那邊,上次樊繁去玩給我發過一張照片,看海很安靜……”

紀宵聽他說這麽多話頗為新奇,唇角一直保持愉快的上揚弧度,他微微垂眼,就能看到楚瀾頭頂的發旋兒。他擡起手,按在那個位置,楚瀾說着說着停了一刻,仿佛一個開關。

身高差讓紀宵偶爾會覺得楚瀾看向他時表情特別專注,比如現在。楚瀾的眉峰輕蹙,天生下垂的眼角無比溫柔:“幹什麽?”

“覺得你可愛。”紀宵小聲地說,差點淹沒在車廂內的喧嚣中,但他從楚瀾迅速泛起一層粉紅的耳根看出,楚瀾其實是聽到了的。

楚瀾聽了這話,不敢再看他了,連說話也越發小聲,最後索性直接閉了嘴。紀宵目不轉睛,目光恍若有形,盯得他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

他從未被這般長久地凝望,自紀宵向他坦誠心意,時常會用這種目光看他。楚瀾還以為自己早就習慣,豈料每次被他注視,都會壓抑不住地心跳加快,不敢對上他的眼神,生怕被其中的熾熱吞沒了理智。

紀宵一只手拉着車廂扶手,另一只則貼在楚瀾背後,他們形成了擁抱的姿勢。楚瀾被擠得東倒西歪,心一橫,雙手抱住紀宵,整個人埋在他身上。

他的個子到紀宵的鼻尖,這樣剛好能聽到紀宵的心跳也快得不太正常。

“可能我也是初戀。”楚瀾莫名其妙地想,“之前和宋詩詠在一起,時間雖然長,卻從沒有這樣的感覺,想依賴他,也想照顧他,把許多事都同他分享,帶他去我夢想過的每個城市每片海灘,然後再……說我喜歡他。”

紀宵,這個名字太像魔咒了。

“楚瀾,”他兀自沉溺在遐想中,紀宵的聲音沉沉,“我能問個問題嗎?”

他略略分開了些,又覺得不舒服,于是靠回去,擡起下巴擱到紀宵肩上:“你問。”

紀宵說:“你喜歡我什麽?”

楚瀾先是沉默,卻反問他:“那你又喜歡我什麽?”

貼在他後背的那只手五指張開,一點一點地數給他聽:“長得好看,脾氣對胃口,有點驕傲但是不會裝逼過頭,對人禮貌客氣,有風度,成績又好,還懂得基本的有求必應。即使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暖男,但挑不出大毛病——我曾經想,楚瀾有什麽好,他對你不過是在盡普通朋友的義務,但後來啊……”

楚瀾聽得出神,驀然被報站名打斷,不滿地皺起眉:“後來呢?”

“後來,”紀宵笑了一聲,胸腔的共振傳到楚瀾耳朵裏一陣□□,“我發現楚瀾什麽都好,其他小缺點——比如愛睡懶覺、寫題省略關鍵步驟、衣服洗不幹淨——我就都能忍了。”

楚瀾:“……”

紀宵拍拍他:“那你呢,你喜歡我什麽?想問很久了,我和你差那麽多。不知道這個我可是會睡不着覺的。”

“別鬧了,哪有差很多?人和人不能這麽比。好吧,起先,我發現你好像喜歡我的時候,其實我很着急。”楚瀾停頓了很久,才在紀宵鼓勵的回應中繼續說,“真沒惡心,就覺得……你腦子有病。”

紀宵:“啊?”

楚瀾聲音又變小了,他不自信時會這樣:“因為樊繁說過,正常人和我朝夕相處,只會越來越幻滅,然後徹底死心。但我這個人比較矛盾……對我有好感的人,一般我不會跟他生氣,後來……想起了許多你照顧我的地方,可能老早就把你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了。你……嗯,你人很好。”

話不算太好聽,但是十足的楚瀾風格,紀宵理解地點點頭,良久等不到下文,于是問道:“後來呢?”

楚瀾想了半晌才找到個合适的詞:“被潛移默化了。樊繁老在我耳邊絮叨要尊重所有人的性取向,喜歡就上,不喜歡就拒絕。辛恩也說過類似于‘你喜歡的是這個人不是他的取向’的話。漸漸地就想明白了……很多和你相處的情緒,宋詩詠不能給我,其他人也不能,只有你,我覺得這就是喜歡的表現。”

獨一無二的,除了你就不行。

這是楚瀾的處世态度,未察覺時保持着疏遠,兀自忐忑和糾結。一旦發現确有其事,情感不能隐藏也無法割舍,立刻就倒轉過來,每個小動作都在說明他的心思。

而紀宵來不及說一個字,機場快線就到了站。人群一湧而出,楚瀾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到了,走吧。”

分明是再次離別,可紀宵卻覺得心滿意足,他在安檢口和楚瀾擁抱。

紀宵的手自肩膀往上,按住了楚瀾的下颌,他有些情不自禁了,但楚瀾使了個巧勁兒,把他推開,反握住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我……我還是需要時間。”他喃喃地說,“比如接吻,還有別的什麽……我可能沒辦法一下子全盤接受,但你得相信我。”

紀宵噗嗤一聲,在楚瀾的好奇中忍着笑點頭。他覺得楚瀾真是太乖了,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不想走,于是輕快地一颠背包:“那我走了,下次再見。”

楚瀾忙不疊地、仿佛一個必需步驟似的說:“我會想你的。”

退出幾步,紀宵幅度很大地揮手:“我也想你,現在就開始想你!”

他歡快地小跑,排進了等待安檢的隊伍,身影迅速消失在磨砂玻璃後。楚瀾站在原地,感覺到四周偶爾會有各樣目光投向他,有的善意,有的帶着嘲笑,他不置可否,把手抄在褲兜裏,轉過頭平視前方,大步離開。

分離有時也不令人難過,每個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回到上海時已經過了晚飯點,紀宵坐上回往學校的地鐵,在擁擠的人堆裏給楚瀾報了平安。他被擠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找到角落站穩。

楚瀾的電話卻在這時撥了回來,紀宵連忙把包背到身前,接起:“阿瀾?”

那邊很安靜,紀宵猜測他應該在宿舍了。楚瀾帶着笑意說:“你有一件衣服忘記拿走了,要我給你寄過去嗎?”

他鬼使神差先說出了拒絕:“不用,你留着吧,等寒假記得就帶回家,不記得算了。”

楚瀾說“哦”,末了兩廂沉默了許久,他聽到紀宵這邊報站名的廣播,說:“你在地鐵裏嗎,那我待會兒再跟你聯系,這算越洋電話了,略貴。”

然後幹淨利落挂電話,紀宵和餘下忙音的手機面面相觑,無可奈何地笑了。

他的心情好到頂點,一路聽着歌,幾乎三步一蹦地回了宿舍。春風得意的樣子讓整個宿舍都不約而同地驚訝了,紀宵燦爛地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把行李放下,回頭對大家說:“都看着我幹嘛?”

大哥戰戰兢兢地問:“弟啊,這麽早就回來,是不是不順啊?”

紀宵為愛走鋼索,掏空兩個月零花錢跑去香港的事幾個室友略有耳聞,再加上此人回來後居然顯得這麽不正常,大哥首先想的就是紀宵被發卡了。

紀宵笑着說:“是啊,他說我是個好人。”

宿舍老小倒抽一口冷氣,站起來給了紀宵一個擁抱,安慰他說:“宵哥,沒事,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咱們隔壁F大就有漂亮妹子,回頭我替你介紹去!”

紀宵撫摸老小的狗頭,然後宣布:“我——追到人啦!”

宿舍詭異的靜默後,齊齊地為他歡呼起來。紀宵拉了凳子坐下,接受老小的朝拜,末了馬後炮地說:“早就知道他喜歡我了,一直沒戳穿而已……這回雖然時間不長,過的是真舒坦。哎,我家寶貝兒真可愛。”

三人“噫”着表示對戀愛的酸臭味十分鄙夷,大哥說:“有照片嗎?看下長啥樣呗?”

“就是!照片照片照片!”

“你不是說弟妹超好看的嘛,沒照片不足以取信于人啊!”

這可不行,任由他們各種起哄,紀宵只笑眯眯地搖頭,被推搡得前仰後合,惟獨捂緊了手機,堅決不能落入敵手。

幾個人也就起哄,他們鬧了一會兒就笑罵紀宵“不夠意思”紛紛作鳥獸散了。紀宵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後,才收到了楚瀾的微信。

紀宵對他說已經收拾好了,剛躺下。

楚瀾:“九點半就躺下,你也太懶了,我還在圖書館,預備今晚通宵。”

紀宵吃驚:“通宵做什麽?再不好好休息你黑眼圈都要成國寶級了。”

楚瀾:“這兩天光顧着帶你玩,教授布置的作業都沒做,後天要上講臺做課堂展示,結果我的PPT還沒開工。”

紀宵檢讨了自己,也向楚瀾訴苦馬上開始在學校附近一個咖啡店做兼職辛苦,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半個多小時,紀宵才以不打擾楚瀾學習為理由結束了談話。他在小床上翻了個身,手指劃過和楚瀾的聊天框,簡單的話都透出柔情蜜意來。

這就是夙願得償的滋味,怪不得所有人都說戀愛好得很。

他把手機放在枕頭底下,将被子拖過來蓋住了頭,憋在黑暗裏一直傻笑。

翌日紀宵和翟辛恩碰了個頭,兩人在學校操場上走路,他對翟辛恩提到了這幾天去香港發生的事情。

“楚瀾不是很黏我,但恰到好處,你之前的擔心現在不用再去顧慮了……”紀宵埋着頭,沿着一條白線筆直往前,“他不是那種會将就的人,更不會因為我對他好就答應交往。我相信這是他仔細思考過的結論,所以……總之我相信他。”

翟辛恩說:“你覺得好就行了,至少楚瀾,我也了解他,知道他為人。”

紀宵踢飛小石子,點點頭,整顆心也随着飛了。

這導致他當天午後去咖啡廳報道,整個下午打工都充滿幹勁。因為咖啡店開在學校附近,規模不大生意卻不錯,紀宵忙得腳不沾地,直到下班才有機會看手機。

他刷着朋友圈走回宿舍的路上,不自覺地往下滑屏幕。

樊繁在家折磨她的泰迪,翟辛恩感嘆路上遇到的外國小哥好帥,姜星河估計去買醉了自己喝了整三瓶啤酒,周揚和同學一起爬野長城,七零八落的城磚仿佛被遺忘的歷史。

然後他繼續下拉,就看到了楚瀾。

記憶中的楚瀾不喜歡發照片。他的朋友圈更新勤快,但常見的是分享的各類鏈接,或者讀書筆記以及摘抄內容,除此之外,偶爾發幾張他家布丁的玉照,連風景與美食這類活躍于廣大小青年們朋友圈的內容都少見。

這天楚瀾發了張自拍——他們的共同好友點贊和評論刷出老長,其稀有度可見一斑了。

紀宵先是按了個贊,然後迅速地發現了這張自拍的不妥。楚瀾的水平不怎麽樣,得虧硬件過關,怎麽拍都不醜。

照片想必是在宿舍拍的,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腐朽,把一群住着多人宿舍的同學們嫉妒到不行。他靠在椅子上,照片框進了半個書桌,電腦屏幕還亮着,楚瀾一如既往地沒什麽表情,抿着唇,大約在緊張。

紀宵:“……啊。”

他的衣服是紀宵的,留下的那件T恤多半楚瀾多半洗幹淨了,這張照片紀宵看了良久,趕在楚瀾删之前存了。他揣在手機裏反複地看。

楚瀾穿深藍色也挺好看的,顯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