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寫字樓(4)

黑暗中, 一個女人邁着小碎步走了出來。

她擡起頭,露出了一張極為清秀的臉。

竟然和樓梯間裏掃地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女人輕聲細語的問道:“這位大人,想要幫着那位候選人作弊嗎?”

蕭和皺眉。

女人低垂娥媚:“大人如果想要我手上的印章,我自然會恭敬奉上, 但是您要是真的為您的朋友好,就不應該插手這一場游戲。”

“為什麽?”蕭和道。

女人輕輕掩唇一笑,明明是清秀的模樣, 卻帶出了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風情。

“大人問我為什麽, 難道大人自己不明白嗎?”

“一旦進入了光之子的候選序列, 如果無法登位, 那就只能成為別人腳底下的墊腳石。”

“您若是想為您的朋友收屍的話,大可以憑一己之力送他去聖城,只是到了聖城,您自身都可能難保, 更別說保他了。”

蕭和敏銳的問道:“你認識我?”

女人眼波流轉:“我哪裏有資格認識大人,大人也不必問我,您身上的氣息讓我害怕, 我自然聽您的,但是聖城的人卻不怕, 您自然自身難保。”

“若是您真的喜歡您的朋友, 不如讓他自己試一試, 不行的話, 我也不要他的命, 從此您就帶着他躲到更深的黑暗中去, 離聖城的那群人遠遠的,還能保他一條命。”

女人說完後就靜靜的看着蕭和。

蕭和的眉頭更加緊鎖。

他并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

要是哪一天,他護着席嘉去了更危險的地方,但是他卻不得不離開,席嘉要怎麽辦?

席嘉聽到了蕭和的聲音,看到了蕭和的遲疑,也猜到了蕭和的想法。

他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顫動着。

蕭和的注意力瞬間就被那雙眼吸引了。

黑漆漆的眸子裏,露出的不是害怕和驚慌,而是鎮定和安慰。

席嘉并不害怕,甚至還在安慰他。

蕭和突然想起了席嘉曾經對他說的話。

不同于之前玩笑似的“被保護”,在這一刻,蕭和真正的意識到了,席嘉和他是一樣的人。

他們并不害怕前路的危險,也不害怕危險帶來的死亡,唯一能讓他們害怕的,是他們自己。

他們是天生站在人前的保護者。

恐懼的,只有自己的軟弱和無力。

蕭和松開了手。

他不應該擋在席嘉的面前。

席嘉朝着那道光束慢慢的走了過去。

但是他的腰不是彎着的,他挺直着背,每一步都邁的極穩,仿佛他的前面是真正的舞臺。

他的貓不知道什麽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或許是感受到了席嘉的鎮定,它毛茸茸的臉上也沒了之前的緊張,反而是睜着一雙藍色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席嘉。

這個主人,真的好奇怪。

牛奶伸出柔軟的肉墊,輕輕的按在了席嘉的臉頰。

席嘉走到了光束的最中央。

他的眼前出現了蕭和、白林、夏遠……他們都在看着他。

但是他好像又離他們很遠,他能看見他們在說話,但是卻無法聽見他們的聲音。

“他的腰,是直的。”少女喃喃道,“我來了七天了,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腰是直着的。”

席嘉自然聽不見少女的呢喃。

這裏比起一個寫字樓的大堂,更像是一個審判的舞臺。

他是被審判的人。

即将迎來屬于他的審判。

席嘉心中毫無波動,一個女聲在他耳邊道:“這位少年郎,是叫什麽名字呢?”

“席嘉。”席嘉說完後又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女人有些驚訝的笑了笑:“你是今年第二個問我名字的人呢。”

“當然,那些有樣學樣的可不算。”

圍觀的不少人都忍不住打了冷顫。

女人的聲音似乎愉悅了不少:“我姓秦,你喚我秦娘就行。”

“我還是叫你秦姐姐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席嘉還和女人閑聊了起來。

秦娘笑得更開心了:“很久沒有人喚我姐姐了呢。”

“你嘴這麽甜,我都狠不下心問你了。”

秦娘笑着道:“不過規矩是規矩,我也不能違背,那讓我問你第二個問題。”

“你這一生,最讓你高興的事是什麽?”

和問劉昊的問題一樣。

席嘉想了想道:“還有繼續活着的機會。”

白林心一緊,但是見席嘉的腰并沒有彎下去,他不由松了口氣。

旁邊的少女見狀道:“每一個問題,都沒有标準答案的,在一樓,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白林轉過頭去:“人心?”

少女道:“這裏不會問重複的問題,每天五問,每一個問題,都必須是你心裏真正所想。”

“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就連七宗罪都沒有辦法描述完人性的弱點,但是在這裏,都會被審判。”

“所以沒有人想待在一樓。”少女嘆了口氣,今天是她第二次待在一樓,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過不過得了。

就算是在死亡面前,有些話,也是說不出口的。

見白林的臉色難看,少女想了想,又道:“但是認認真真回答完五個問題,也會得到靈魂的回應。”

“什麽意思?”白林道。

少女卻是不再多談了。

另一邊,秦娘并沒有評判席嘉的答案,她繼續問道:“那讓你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麽呢?”

最讓他痛苦的嗎?

席嘉有些恍惚。

他來到這裏已經好幾天了,但是每次睡着了,都會夢到兩雙疲憊的眼睛。

那是他的父母。

他們站在病床前,互相依靠着,默默的流着淚。

他病了七年,讓他們花光了所有積蓄,讓他們一把年紀了還居無定所。

他不怕痛,他可以把嘴唇咬爛了都不喊疼,也可以睜着眼睛熬過很多寂靜痛苦的深夜。

但是他怕他的父母在黑漆漆的出租屋裏流淚,更怕他們孤零零的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

席嘉艱難道:“我留下了我的父母,沒有人照顧,沒有人……”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他的父母沒有了他要怎麽辦。

他咽下喉間的酸楚:“我不能為父母養老送終,是我這輩子最痛苦的事。”

白林身邊的少女也重重的嘆了口氣。

不止是她,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類的悲歡離合有時候并不相同,但是卻總會在某些時刻,被某些話,某些人,勾起同樣的情緒。

秦娘輕嘆了一聲,卻是沒有說什麽,而是繼續道:“那你這輩子做過的最大的惡事是什麽呢?”

白林緊緊捏住了拳頭。

他緊張的看着席嘉,劉昊就是死在了這個問題上。

蕭和也在看席嘉。

他并不覺得,席嘉會做過什麽惡事。

其他人的眼裏卻都帶上了期待,他們都想知道,這個看起來溫和的少年,姣好的面皮下面,藏着什麽污穢。

“惡事嗎?”席嘉收起來之前的酸澀,他輕笑了一聲,反問秦娘道:“什麽叫惡事呢?”

秦娘咦了一聲:“你這個少年郎,怎麽反問起我來了。”

席嘉道:“我做過的事,全都問心無愧,可是我無愧的是我,不是旁人,你問我有沒有做過惡事,那當然是沒有的,但這個問題如果去問其他人,當然是有的。”

秦娘道:“你這個答案太過滑頭!”

席嘉卻搖搖頭:“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你究竟想問的是什麽,哪裏叫滑頭。”

秦娘輕哼了一聲,在她看來,這個問題席嘉就是在耍賴,但是席嘉的腰卻仍然挺得直直的,半分都沒有彎下。

他真的是這麽想的。

坦坦蕩蕩,一絲藏在暗處的心思都沒有。

秦娘有些不服道:“你連善和惡都分不清楚嗎?惡事,當然是對不起別人的事!”

“為什麽對不起別人的就叫惡呢?”席嘉繼續反問。

秦娘生氣道:“你怎麽又來問我!”

席嘉輕笑道:“有個人罵了我,我一時激憤,殺了他,在他看來,我做了惡事,對嗎?”

“自然是!”秦娘不知道席嘉在賣什麽關子。

“可我殺的這個人,未來會殺十個人,那我是惡嗎?對另外十個可能無辜受死的人,我算是惡嗎?”

秦娘一跺腳:“你……”

席嘉又道:“如果我殺的這個人,未來殺的十個人都不無辜,我就算惡嗎?”

秦娘道:“當然算!”

“可是那十個人都有親人,就算他們罪惡滿盈,他們的親人卻是清白無辜,對他們的親人來說,我是善還是惡呢?”席嘉問道。

秦娘氣的臉都紅了。

席嘉道:“你都回答不出,我自然也回答不出。”

“但是你這個問題是問我,對我來說,我的答案當然是不變的,我活了二十四年,沒有做過任何惡事。”

蕭和噗嗤一笑。

白林也松了口氣。

少女喃喃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把問話的人問的啞口無言的。”

席嘉說的這一番話,其他人并非說不出口。

而是沒有人敢。

秦娘氣呼呼道:“你的道理都是歪理!我不和你分辨!”

席嘉道:“你本來就不需要我和分辨,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裏的問題,本來就沒有正确的答案。”

“我是怎麽想的,我便怎麽回答,只要這樣,就能過關,對吧?”

秦娘還沒吃過這樣的悶虧,她冷哼了一聲:“還有第五個問題,你卻是不能這樣蒙混過關了。”

她眼珠一轉,替換了第五個問題。

“除了你的親人之外,此刻你最在意的人,是誰?”

在席嘉看不見的地方,秦娘的視線卻放在了蕭和身上。

有這位大人護着,她不敢拿席嘉怎麽樣。

但是如果這位大人知道,在席嘉心中,他卻不是最重要的人,那他還會護着席嘉嗎?

席嘉一愣,立刻也反應了過來。

這個問題,恐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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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問題,其實問我自己,我也回答不了哎

上去估計腦袋就要掉下來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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