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寫字樓(7)

白林緊張的深深吸了口氣。

他知道即将從火裏面走出的是什麽。

他強忍着心中的恐懼和愧疚, 看着那一團火焰迅速的跳躍了起來。

火焰的最底層,一個陰影正在舒展着身子。

不過幾秒鐘,從陰影中走出了一個四歲的小孩兒,他滿臉蒼白, 臉頰不正常的腫脹着,頭發濕漉漉的黏在頭皮上,身上的白色T恤和短褲也都被水打濕了。

滴答滴答。

一滴又一滴的水砸在地上, 成為寂靜之中唯一的聲響。

白林屏住了呼吸, 看着那個小孩朝着他靠近。

席嘉注意到, 那個小孩兒的眉眼, 和白林有兩三分相似。

小孩兒走得很慢,在他身後,是蜿蜒着的水漬,拖在地上像是長長的尾巴。

白林顫抖着動了動嘴唇, 艱難的喊出了兩個字:“弟弟。”

被白林稱作弟弟的小孩兒慢慢的擡起頭,露出了一個清亮的笑容,但是因為他的臉頰腫脹的像是饅頭, 所以這個笑容也跟着扭曲得變了樣。

但是白林不過呼吸微亂,然後就朝着小孩兒伸出了手。

“過來吧。”白林道, “到哥哥這裏來。”

小孩兒握住了白林的手, 濕漉漉的水也從他的掌心落到了白林的皮膚上。

白林手指顫抖着, 仍然反握住了小孩的手。

白林手中的牌亮了起來。

火焰再次變化, 對準了最左邊的夏遠。

而從火焰中走出來的, 是一個十多歲的清麗女孩兒, 女孩兒滿臉震驚,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夏遠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的視線從女孩兒臉上仔細又留戀的劃過,甚至連女孩兒眼下那一顆嘴微小的痣都沒有放過。

二十多年了。

他只在夢裏見過她,沒想到,死了之後,竟然還有再見的機會。

夏遠眼眶一紅,哆哆嗦嗦的伸出了手。

女孩困惑的看着他,但仍然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夏遠的牌也亮了。

席嘉閉上了眼,但他仍然能感覺到火焰在明明滅滅的閃動着。

一旁的蕭和敏銳的察覺到了席嘉的不對勁。

他很少見到席嘉這麽失态的樣子。

就算剛剛在問心臺上,席嘉也沒有閉上過眼。

地上的火焰變得前所未有一般的炙熱,一聲接着一聲的響動炸裂了開來,火星到處四濺,但是火焰中的陰影卻還沒有成型。

席嘉睜開了眼。

他知道,自己即将見到的藍衣女人,并不是當初殺他的高級種。

但是只要看見她,他就沒有辦法平靜。

恐懼、仇恨、殺意,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不得不咬緊了牙關,才壓抑住了自己想要報仇的沖動。

席嘉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已經平複了情緒,等待着藍衣女人出現。

可是火焰在爆發了過後卻是偃旗息鼓,就連光芒甚至也暗淡了不少。

怎麽回事?

席嘉看着火焰下的陰影,剛剛還有在蠕動的陰影這會兒已經徹底了失去了動靜。

而席嘉手中的牌,也開始慢慢的褪色。

白林和夏遠此刻都不由回過神來,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席嘉的身上。

“席嘉哥哥,你的牌?”白林擔心的問道。

席嘉摩挲着手裏的牌,藍衣女人的身影正在漸漸的暗淡。

這是為什麽?

同一時刻,這棟寫字樓的五樓,昨日給席嘉魂核的女人瞳孔一縮,痛苦的咳出了血。

“姐姐,你沒事吧?!”一旁的秦娘吓得立刻扶住了女子。

女子擦掉嘴角的血:“席嘉的牌上,出現了比我厲害得多的高級種。”

秦娘聞言一驚:“比你厲害的高級種?可是這裏才是第二站,讓他情緒最激烈的,怎麽會是一個比姐姐還厲害的高級種?”

女子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這張牌,只能廢了。”

“那怎麽辦?”秦娘問道,“他手裏沒有牌,要怎麽……”

女子道:“只能再給他一張了。”

“希望這一張,能夠成牌。”

下一刻,席嘉就見火焰裏的陰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出現的撲克牌。

席嘉伸出手去,果然有一張牌落在了他的手裏。

只是這張牌卻是空的,像是風暴來臨的海面,席嘉的手指一摩挲,滔天大浪就在海面上掀起。

一個男人的身影在風暴中若隐若現。

雖然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席嘉莫名的覺得這張牌上的人,似乎是蕭和?

但是下一刻,男人還未成型的身影就被洶湧的黑暗徹底淹沒。

瞬間,整張牌在黑暗的侵蝕下變成了碎末,撲索索的落在了地上。

第二張牌,還沒等到火焰燃起,就已經被毀了。

秦娘一跺腳:“怎麽第二張牌又廢了!”

女子道:“牌上出現的是那位大人,不能成牌也是應該的。”

“不過也還好沒有成牌,不然今日我只有折損在這裏了。”

“這個席嘉還真是口是心非!”秦娘不滿道。

“我看不是口是心非,不過是茫然不知而已。”女子搖頭道。

“罷了,再給他第三張牌吧。”

又是一張撲克牌從火焰上飛出。

這次的牌面上出現了一個男人。

席嘉的手指一顫,這個男人,是穿着球衣的秦哲,他的打扮,和死時一模一樣。

“這下應該沒問題了吧。”秦娘從五樓探頭道。

火焰變換,陰影再次出現,就在秦娘快要松口氣時,陰影卻是在火中炸裂了開來。

秦娘身邊的女子發出一聲驚呼,這一次,不僅是她的唇,就連她的雙耳也滲出了血來。

秦娘臉色大變:“姐姐,你……”

女子抓住秦娘的手道:“出現在席嘉牌上的這個男人,我見過!”

“什麽男人?怎麽又害姐姐受傷了!”秦娘跺腳道。

女子喘着氣道:“那個人,七年前曾經出現過,你肯定還記得他。”

“我竟然忘了,當年,那個人的牌裏,出現的就是席嘉。”

“那也是我這些年來,第一次受了重傷。”

“那一次讓姐姐受傷的竟然是席嘉?!”秦娘驚訝道。

女子的火焰,可以幻化出牌中出現的人和物,但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幻化,一旦超過了女子魂核能夠承受的範圍,她就會受到反噬。

女子點頭道:“前些日子我聽說那位姓秦的公子去了聖城,你還記得嗎?他一直在找人,找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就是當年出現在他牌裏的席嘉……”

“姐姐是想?”秦娘眼睛一亮。

女子本想點頭,卻是想起了蕭和,昨夜的事情讓她至今後怕,要是讓席嘉和聖城的那位見上了面……

女子忍不住猶豫道:“我再想想。”

席嘉見火焰沒了動靜,嘆了口氣,紙牌上的秦哲也漸漸褪去了色彩,變成了一張空牌。

而火焰上再沒有出現其他的撲克牌。

夏遠不由問道:“席嘉兄弟,你的牌上,究竟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三張牌都廢了?”

席嘉搖搖頭,沒有回答。

火焰終于不用再和席嘉這個釘子戶糾纏,迫不及待的轉了方向,不過剛剛對準了蕭和,火焰又偃旗息鼓了。

因為蕭和牌裏的人,就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

五樓的女子嘆了口氣:“罷了罷了,這麽多年,也就倒黴了兩次,這樣想來,也不算太倒黴。”

但是兩百多個站,為什麽這三個災星就選了她這裏?

女子輕嘆一口氣,手指一彈,熄滅了樓下的火焰。

火光一消失,就只剩下牌面的亮光。

“現在我們要怎麽辦?”夏遠問道。

少女站在他旁邊,也是疑惑的四處張望。

下一刻,白林的椅子動了。

吱呀一聲,椅子開始向後轉。

剛剛還在椅子背後的雙手出現在了白林的面前。

那雙手白林一點都不陌生,細瘦、粗糙、上面還有傷痕,那是他自己的手。

黑暗從手腕處開始退去,露出了紅色的棉襖,紅色的褲子,以及黑色的布鞋。

白林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另一個穿着壽衣的自己站在了他面前。

“他”臉塗得像牆一樣白,兩頰是紅紅的胭脂,嘴唇也紅的像血一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死氣沉沉,絲毫沒有生氣。

“跟我來。”無機質的聲音從“他”嘴裏吐出,不等白林跟上,“他”就已經邁出了步子,朝着樓上走去。

白林一時間躊躇了起來。

“跟上他。”席嘉道。

這應該就是去五樓的唯一機會。

白林點點頭,牽着手裏的小孩,跟上了“他”的步子。

在白林離開後,這裏又陷入了一片寂靜,直到吱呀聲再次響起,另一個穿着黑色壽衣的“夏遠”帶着真正的夏遠上了樓。

終于輪到了席嘉。

椅子一轉,他看見了“自己”的那雙手。

不等另一個“自己”徹底露出身形,席嘉就站了起來。

他甚至朝着黑暗裏走了一步。

他想看看,更深的黑暗裏,究竟躲着什麽東西。

但是他的腳剛剛落下,另一個自己就出現了。

只是這個人穿着的,并不是壽衣。

雪白的立領遮住了他修長的脖頸,修身的繁複禮服勾勒出纖細的腰肢,筆直的雙腿包裹在同樣雪白的長褲裏。

一件用羽毛編織而成的鬥篷遮住了他大半邊臉,露出挺秀的鼻和裸色的唇。

黑色的長發蜿蜒着落到腳踝,成為了雪白之中唯一的暗色。

站在席嘉面前的這個人,就像是黑暗裏唯一的一道光。

當他擡起頭,露出那雙黑漆漆的雙眸時,就像是這道光瞬間蔓延,點亮了黑夜,驅走了黑暗。

這樣的一個人,只能讓人想到山巅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流雲間萬年不變的清朗。

不敢靠近,不敢亵渎,不敢不低下頭來,獻上自己最忠誠的敬意。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五官,席嘉卻覺得眼前的人陌生得讓他害怕。

五樓正在休養的女子猛地站了起來。

“這是……”她的雙眼迸射出又驚又喜的光芒。

秦娘接着喃喃道:“他未來最壞的可能性,竟然都是光之子……”

女子和秦娘同時面面相觑。

女子夢游般的嘆道:“最差都是光之子嗎……”

秦娘激動道:“如果他真的成為了光之子,我們就能離開這裏!不用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在這裏挑選候選人!”

女子卻是冷靜了下來:“但是那只是可能而已,不是未來,你先別激動,也別慌,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等他們離開後,你就把未來之石拿回來,毀了這一段的記錄。”

“不管他能不能成功從我們這裏拿走印章,都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不然就連我們也會因此喪命。”

就在兩姐妹說話時,另一個席嘉開口了。

“跟我來吧。”“他”的語氣淡然,但卻有一種不可違背的力量。

席嘉微微一恍神,剛想聽從“他”的旨意,但一邁出腿,胸口的火焰就自動的燃燒起來。

熟悉的炙熱讓他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席嘉定了定神,慢慢的跟上了前面的人。

當他們經過蕭和時,蕭和卻是看都沒有看前面的“光之子”,而是對席嘉道:“你小心。”

席嘉點點頭。

席嘉一離開,就只剩了蕭和。

蕭和冷笑一聲,他看着眼前的雙手,嗤笑道:“什麽未來之石,不過是算命哄人的玩意,我倒要看看,這石頭裏還能冒出什麽東西來。”

話音一落,那雙手之後的黑暗就湧動了起來。

不過黑暗沒有退去,而是劇烈的震動着,慢慢的淹沒了那雙手。

“啧,算不出來嗎?”蕭和站了起來,把椅子一腳踹開,插着兜就邁開了長腿,一步踏上了向上的樓梯。

而此刻,席嘉的眼前出現的,并不是黑暗的樓梯,而是一片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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