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游小桉父母的離婚最終是以她搬出家裏收場,離了婚的兩個人仍然每天繼續一同吃飯聊天,偶爾還一起鍛煉身體。

每次一離婚之後,他們的感情就會變好、變得更像一對夫妻。

游小桉租到的房子在她工作的學校——雙鷺男子中學附近。

這所學校雖然不是她家的,但她父親是學校的大股東。

“裏面什麽都有,你可以拎包入住,只要你平時稍微幫我打掃一下房子,我給你降一千塊月租。”房東喬芮丹對游小桉越看越滿意,她很喜歡她那清純的模樣和略帶哀傷的眼睛。

在游小桉身上,喬芮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重回鷺島闖天下的影子,無助之中蘊含着力量。

游小桉站在陽臺上眺望遠方的時候,喬芮丹覺得這個美麗的女孩子正是自己向上蒼苦苦祈禱的百分百的乖乖女。

所以,她毫無原則地大幅度降低房租,像觀世音菩薩一樣,對她有求必應。

游小桉并不知道租房市價,這房子很新、很寬敞、采光又好,所以她爽快地租了下來。

果不其然,李艾鈔聽說一百三十平兩房兩廳租兩千,覺得女兒肯定遇到了騙子,立刻想要她退房,無奈合同已經簽下、押金也交了,還付了兩個月的房租。

最終,她舍不得交違約金,就親自去會見喬芮丹,沒想到對方直接甩出房産證,把她高興壞了。

像去旅行一樣,游小桉拖着一個行李箱,裏面裝着幾條裙子,一支小羊皮唇膏,還有幾瓶Erno Laszlo素的護膚品,以及兩雙常常穿的鞋,住進了自己租到的房子裏。

這差不多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獨立完成的大事情。

租到的房子,裏面的一切都顯得很利落,帶着粗粝的線條和大大咧咧的氣息,籃球、啞鈴、多功能健身器、一個看起來超舒服的按摩椅、還有游戲機,還有茶室,家電也應有盡有……

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那個朝西的大陽臺。

喬芮丹告訴她,這房子原本是她侄子在借住,不過他早到英國念書去了,已經空了好久。房子裏的一切,她可以盡管用,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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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小桉輕聲道謝,然後想起來,她說:“我忘了帶洗浴用品——”

喬芮丹立即打開浴室外的櫃子,“你看,上面的這些都是新的,你随便用吧。要是缺什麽,盡管告訴阿姨!”

游小桉一愣,她是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借住的客人?

喬芮丹每多看游小桉一眼,心裏的喜歡就更濃一些,簡直越看越愛、越看越滿意。

她最喜歡她那欲說還休的柳葉眉,以及仿佛總是漾着水波的雙眼。

游小桉覺得已經沒有什麽問題,就心滿意足地住下來。

擺脫了相愛相殺、無比扣門的父母,她覺得空氣變輕了很多。

“我早該搬出來的。”游小桉站在陽臺上,對着傍晚淡藍的天空低聲自語。

也許是因為心情許久沒有這樣放松,自放暑假之後,她第一次唱起歌,“椰風挑動銀浪,夕陽躲雲偷看……”

她的音色輕輕淺淺淡淡,像海浪激起來的白色泡沫。

這個屋子一瞬間被她的歌聲點亮,變得熠熠生輝。

然後,她輕巧地甩掉腳上的男士大拖鞋,回到屋裏,在菲列德羅木地板上輕輕起舞,客廳又寬敞又明亮,她的舞姿輕柔妙曼,她邊唱邊跳,就好像自己正是南海姑娘。

跳累、唱累了,她洗了一個澡。

偌大的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随便地擦了擦頭發和身子,然後便光溜溜地從浴室裏出來,神态自若地與木家具、與屋裏唯一的一棵綠植——長得十分優雅、翠綠的三枝龍須樹說hi。

她那如同海藻一般、半幹半濕的秀發;那一身潔白、細膩、柔嫩的肌膚;那恰恰好、前凸後翹的玲珑身段;那嫩藕一般的手臂和玉蔥一般的纖指……照得屋裏一片旖旎。

游小桉從小一直練舞塑體,大學畢業之後一直堅持做瑜伽,身材堪稱完美。

她早就想這麽做了,在自己家裏,天然地、赤誠地展露自己。

欣賞夠了自己的胴體,她回到房間,打開自己的行李箱,發現裏面實在沒有适合睡覺穿的衣服。

于是她折回到浴室外的櫃子前,剛才拿浴巾的時候,她見裏面有一套球衣,看起來是洗過的,疊得整整齊齊。

以前,她哥哥還沒結婚的時候,偶爾,她會穿他的球衣,她還蠻喜歡穿空空洞洞的球衣,喜歡那光滑的面料觸及肌膚的微涼感。

拿出櫃子裏的球衣時,她猶豫了下,想着既然主人遠在英國,穿一下又何妨?

于是,她便毫不猶豫地套到自己身上。某些方面,她挺随性。

黑色的大號球衣,襯得她皮膚更白、身子更纖細,游小桉也喜歡仿佛有風在衣服裏亂竄的感覺。

天早已經沉黑。搬到這裏,因為一整天都在忙碌,游小桉忽然發困。

打了一個哈欠,她随手抓起一個抱枕,立即伏倒在沙發上,那張鵝蛋小臉埋進柔軟的抱枕中,很快,她沉沉進入夢鄉。

項虔不太常來雙鷺男子中學這邊。

不過,要是正好到附近辦事,或者不想見任何人的時候,他偶爾會來過來住一兩天,在附近跑跑步、打打球放松身心。

自從他堂弟到英國念書以後,這套兩室兩廳的小房子慢慢地被他占據了,裏面漸漸放滿了他的東西。

當他吸着口哨摁下指紋扭開房門的時候,客廳明亮的燈光照得他疑窦頓生。

随即他下意識地想,一定是媽媽過來打掃忘了關燈。

平時放在玄關處的拖鞋不見了,他愣了下,朝客廳走去。

沙發上的景象令項虔又愣了一下:一個細細弱弱的女人穿着他的球衣、雙手墊在抱枕下,半張臉埋沒在抱枕裏,秀發恣意地散開,看樣子睡得正香。

他盯着她看了幾分鐘,熟睡中的她,好像一支被摘下來放平的荷花。

她一點醒過來的跡象都沒有。

于是,項虔擡起左腳,在她白得耀眼的小腿肚上踢了踢、又踢了踢。

“別鬧,我要睡。”女人咕哝一句,原本朝裏的臉翻向外,她的眼睛根本沒有睜開。

“哪裏跑來的大條女人?”項虔被她的睡相逗笑,接着又在她的小腿肚上踢了踢。

“滾一邊去噢!”游小桉忍不住發飙,眼睛依舊緊閉,她最讨厭別人吵醒她,原本,她打算一覺睡到明天的。

“我看該滾的人是你!”項虔戲谑地說,這女人,脾氣不小。

聽到陌生男人的聲音,游小桉忽然想起不是在自己家,于是,她倏地睜開眼,騰地坐正。“你是誰?”

項虔看清楚了,百分百地看清楚了,眼前的女人是游小桉!

再大的場面,他都從沒像現在這樣驚得張口結舌過,被她一問,他好像忽然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也忘了自己身在哪裏。

“我問你話呢。”游小桉已經徹底清醒,面前這個高高的男人,好像受到驚吓,又仿佛陷入狂喜,他明明有一副好皮囊,卻偏偏戴着金項鏈!

“你是誰?”過了好幾秒,項虔才開口。他當然知道她是誰。她是他過去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裏不間斷地想念的女人!是他從中學時代起就發誓非她不娶的女人!!

“操戈入室喔?”游小桉面對危險的時候會比平時更加淡定、冷靜。

“回答我的問題。不然——”

“不然你要怎麽樣?”

他的眼神在閃躲,游小桉迅速地捕捉到對方眼中細微的怯意,于是毫不留情地反問,同時刷地在沙發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陌生男女間的對峙令空氣變得緊張。

因為他的襯衫上部敞着,現在,游小桉看清了他脖子上的肖邦鏈墜着一塊剔透瑩白的玉觀音,那塊玉的尾端剛好觸到他根根分明的胸毛。

雖然他戴着金項鏈,卻不顯得油膩,大約是他身上那種不羁的氣質壓住了金質的光芒,因此反而令他顯貴。

“算了。”項虔不想讓她有壓迫感,于是收起自己一貫的鋒芒。

“尴尬噢,我先回答你的問題吧,”意識到對方退讓,游小桉的語氣瞬間變得柔軟,她跳下沙發,“這房子我租下的,今天剛剛搬進來。”

女人所特有的溫軟向他襲來,項虔像被電到一般僵了下。

見男人沒理會,将散開的頭發挽到耳後,她又說,“我叫游小桉。”

“游小桉!”項虔喚着,我知道,我知道!

“你到底懂不懂禮貌?還不趕緊自報姓名。”

明明看上去很精明,怎麽反應這麽慢?游小桉看着他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的樣子,有點想笑。

“我是西楚霸王的傳人,項虔。”他語氣介于正經和玩笑之間。

“你就是你,西楚霸王的傳人是多餘的。”游小桉坐下來,随手抓起抱枕抱入胸懷,“坐下來說吧。”

項虔有點恍惚,這個女人,果然還是和很多年以前一樣,不按牌理出牌,對世界毫無防備,膽子大的出奇。這架勢,她在招待客人嗎?

“哪個qian?”

“虔誠的虔。”

“前程的前啊。”游小桉淡然一笑,“項前項後,诶——你有弟弟嗎?”

“虎頭文。”

“項虔喔,我記住了。”游小桉頭一偏,“天啦,我們是不是遇到了網絡上說的一房兩租?難怪喬阿姨給我減租一千塊。”

這是自她睜開眼睛見到項虔之後,情緒波動最大的一句話。

“別瞎猜,這是我家的房子。”項虔看着游小桉,眼睛裏開始漾起笑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這麽豐富的表情,可愛但是不誇張,純真又不做作,“喬芮丹對吧?”

游小桉點頭。

“我媽。”

“你不知道你媽媽把房子租掉了?”

項虔點頭。他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過這邊了。

“現在說清楚了,你請回吧,我要繼續睡覺了。”游小桉一副慢走不送的神情,完全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你這女人,住在我家,穿着我的衣服,還敢趕我走?”

“你的衣服?”游小桉一愣,“這不是在英國念書的那位的衣服嗎?”

“再說一遍,是我的。”

“噢,那你等等,我脫下來還給你。”游小桉很幹脆,剛想脫,忽然想起裏面是放空的。

“你穿吧。”穿了我的衣服,距離成為我的人就更近一步。項虔笑。

“好啊。”游小桉依然很幹脆。

“你——”

“你可以走了嗎?”

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他的目光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樣輕浮直接,但游小桉仍然捕捉到了掩藏在他那明亮雙眼之後的私心。

更何況,他還戴着金項鏈,要是以前的話,她最多只允許自己和這種男人說三句話,今晚她已經算大發慈悲。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走?”

他拉鋸的語氣令游小桉一愣,難不成他要留下來嗎?他的模樣是那麽認真。

“我只好給喬阿姨打電話。”游小桉也很認真。

項虔笑了。“你打電話我也不走。”

好像他并不懂得憐香惜玉。游小桉看着他明朗的笑容,覺得他好像太陽,那笑容多麽溫暖,令她有點恍然。因為他笑得過于沒有距離感,以至于她完全沒有把他同那些會對自己心懷不軌的人聯系起來。

“這房子已經租給我,你到底懂不懂?”明明可以撒嬌,游小桉卻選擇講道理。

“不懂,又不是我出租的。”

項虔決定不再像以前那樣繼續躲藏,從現在開始,他要正大光明地重新追她。

看樣子,給喬阿姨打電話也未必有用。反正房間有兩個,随他吧。游小桉不喜歡和別人磨嘴皮,實在不行就搬走得了。

也所幸沒打,不然只會正中喬芮丹下懷,她之所以把房子跳樓價一般租給游小桉,本來就是為她兒子的終身大事着想。

項虔從沒戀愛過,早前喬芮丹還悲觀地想着兒子大約喜歡男人。

直到她在項虔的高中畢業紀念冊裏翻到一張照片,背面寫着“游小桉我老婆”,她一激動,老淚立刻流下來,合掌連連感謝蒼天。

也巧,翻到那張照片不久,她聽助理說來租房的人叫游小桉,于是她親自出馬,看房的過程,喬芮丹好幾次差點無法自持,只差一點将房子送給游小桉白住。

和游小桉簽了租房合同之後,喬芮丹跑了好幾個月老祠,求得的都是上上簽,她別提有多開心。

“我洗澡去了。”項虔走了幾步,高興得跳起來。

“項虔,你耍流氓!”游小桉沖着他的背影說。她的聲調柔柔的,怎麽聽都不像是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能說出的話。

“沒錯,我是流氓!”說着,他轉身,對着游小桉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項鏈,咧嘴笑着,露出他潔白又整齊的牙齒。

他的金項鏈和白牙齒在燈光下一閃,刺疼了游小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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