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阿辭坐在那裏沒動,只矜持的點點頭,像是沒看到吉果伸出來的手。
吉果的臉色瞬間變的非常難看,又有些委屈的看了簡言一眼。
簡言卻沒空去管吉果的臉色,他總算發現阿辭對吉果的敵意了。阿辭在外人面前向來溫和,從來沒見他跟誰黑過臉,他怎麽就這麽不待見吉果呢?
簡言不敢确定是因為上輩子的事情,還是因為吉果剛才表現的太熱情。
但是,不管怎樣,他不會給吉果攻擊阿辭的機會。
所以,簡言搶在吉果開口前,道:“工作時間,我們先來談案子吧。吉先生,昨天晚上……”
“簡小言!”吉果已經恢複了鎮定,但聽到簡言叫他“吉先生”,立馬就瞪了他一眼,“我們可以談工作,但是如果你要這麽生疏的和我說話,我們就絕交!”
簡言微微蹙眉,二十年前,他也還不到十歲。那個時候再怎麽親密的小夥伴,隔了二十年不見,他也沒辦法把眼前的人和二十年前的人重合起來,然後瞬間回到童年的狀态。更何況對方還是用這樣親昵的态度和他說話,就算阿辭不吃醋,簡言自己也覺得別扭。
“好吧,果子……”簡言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了一步,卻又補了一句,“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簡小言這個稱呼。”
吉果臉上剛揚起的一絲笑意又僵住了,不過他很快就調整過來,依然笑着道:“可惜我一時半會兒是改不掉這稱呼了,你還是先适應着吧。找了你這麽多年,不想在這裏碰到,這次你可別想逃了。”
簡言嘴角一抽,他怎麽覺得,這話哪裏怪怪的呢?
“其實吧……”簡言咬咬牙,說,“我覺得,你和小時候變化蠻大的,我真有點認不出來了。”
吉果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很快又笑起來:“我們都二十年沒見了,容貌有變化多正常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板着一張臭臉,哪裏有小時候可愛啊?你說你也是,當初怎麽就不聲不響的跑了呢?我到處找你,升初中、升高中、升大學、結婚……愣是一次沒找着你……”
簡言快速的捕捉到其中的關鍵信息:“你結婚了?”
“我都三十歲了,結婚了多正常……”吉果白了他一眼,又不确定的問,“你,不會還沒結婚吧?”
“我也結了。”簡言高興起來,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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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果已經結婚了,阿辭不會再吃醋了吧?
“哦……”吉果看看簡言十指空空的兩只手,目光中明顯透出點不相信來。
“頭兒,你們倆再這麽敘舊的話,我和阿辭就只好先去吃飯了。”笑笑看吉果一直把話題往私人話題上引,阿辭又一直不吭聲,忍不住開口道。
“是我的錯。”簡言知道吉果已經結婚了,想着他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麽想法,估計性格就是這樣,心情好了很多,“果子,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在場吧?”
“我在。”吉果點點頭,又看看幾人道,“不過,剛才肖警官說的沒錯,這都中午了,我請你們吃飯吧?昨天晚上的事情,說來話長,我們可以邊吃飯邊聊,你們工作也不能不吃飯吧?”
簡言忍不住又開始皺眉,但是吉果這番話也是好意,他正想婉拒,卻聽到阿辭開口了:“這樣吧,麻煩吉先生把昨天晚上參加party的人員,列一個名單出來。我們先去吃飯,下午來找吉先生拿,怎麽樣?”
吉果臉色一沉,正要說話,阿辭又道:“吉先生身為尹總的助理,想必也很清楚那些人和尹總的關系,如果能把他們的關系也标注出來,就更好了。想必,以吉先生的能力,不難辦到吧?”
吉果一怔,簡言已經接着阿辭的話道:“阿辭說的沒錯,這是最快捷的辦法了。果子,要麻煩你了,有問題嗎?”
吉果勉強笑了一下:“沒有……”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你都到我公司來了,怎麽着也該我讓我請你吃一頓飯吧?哪裏還能讓你們出去吃呢?”
“不用了。”簡言一笑,道,“這不太方便。名單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他頓了一下,伸過去握着阿辭的手,對吉果說:“現在算是工作之外的時間了,跟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愛人,阿辭。”
“啊?”吉果顯然沒想到他們兩個是這種關系,剛才阿辭一直表現的很不喜歡他,他還覺得莫名其妙。
現在一聽這話,頓時就整個傻眼了。
“怎麽?不祝福我們?”簡言笑着問。
“當然,當然祝福……”吉果勉強維持了一下表面上的鎮定,臉色卻有點蒼白,“你,你是……我剛才只是有點意外,你們別介意。”
“不會,謝謝你的祝福。”阿辭說,“那我們先走了,下午來拿名單。”
吉果這次沒再試着阻攔了,禮貌的送了三人出去。
走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阿辭就掙脫了簡言的手。
簡言怔了一下,想到外面人來人往的,他們身為警察,也不好太張揚,便沒有再動。
三人出了尹氏的大門,在旁邊随便找了家店吃飯。
這個時候正是吃飯的高峰期,他們點了菜,要等一會兒。
笑笑感覺氣壓一直很低,有心想給他們留點空間,但是這個時候走開,又太明顯了,便找了個話題:“你們說,那個吉果……有沒有可能就是兇手啊?他身為尹致遠的助理,對他肯定是很熟悉的,和他身邊的人也很熟。要是他想下手,肯定比較簡單。而且,我覺得他剛才一直都在刻意引開話題,并不是很想談昨天晚上的事情。”
笑笑一開口提到吉果,就暗罵了自己一聲,什麽不好提,幹嘛非要提這個人?不過,既然已經提出來了,她也就幹脆把自己的懷疑也一并說了。吉果雖然看起來長相斯文,待人也禮貌又大方,可大概是因此阿辭的關系,笑笑對吉果的感覺并不好。
今天一直都很沉默的阿辭這個時候倒是先開口了:“我覺得他不像兇手。”
簡言聽阿辭并不像生氣的樣子,才微微松了口氣。笑笑已經搶着問了:“為什麽?”
“吉果是尹致遠很信任的人,他的能力其實并不出衆,但是在公司的地位卻不低。這些都是尹致遠給他的,離開了尹致遠,他就什麽都不是,他沒有理由殺尹致遠。”阿辭解釋道。
笑笑驚訝的看着阿辭:“你之前就認識這個吉果啊?對他這麽了解?”
阿辭一驚,暗自懊惱,但還是快速的道:“也談不上認識,只是,之前有個經手的案子和尹氏有點關系,所以對尹氏多少了解了一下。”
笑笑對阿辭的話并沒有懷疑,她現在對阿辭更加欽佩了。阿辭很明顯并不喜歡吉果,可是他在判斷案子的時候,卻很公正,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個人情感就在看吉果時,戴上有色眼鏡。
公正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但是真正做起來卻很難。即便他們是警察,可也有自己的喜惡,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時候,下意識的不喜歡一個人就會多懷疑他一點,很多時候可能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像“太監案”的時候,沈冰念對阿辭明顯帶着敵意的懷疑,後來她自己回憶說,她當時根本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是帶有情緒的,她覺得她很公正。
但是阿辭,很明顯把“公正”這兩個字做得很好。
簡言卻說:“雖然吉果的動機并不明顯,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這世界上,忘恩負義的人太多,在足夠的利益面前,總會有些人會去做一些蠢事的。他畢竟是尹致遠信任的人,所以還是要重點排查。”
笑笑又驚訝了一下,吉果既然已經結婚了,很顯然對簡言應該就沒有那種意思。那麽,他表現的興奮的原因,可能就真的是因為他認出了簡言這個老朋友。可是,簡言剛才的話,很明顯,對吉果,并沒有一點“老朋友”的情義,聽着像是公正的話,仔細一想卻有點冷漠無情了。
簡言像是看出來笑笑的驚訝,也或許他是在解釋給阿辭聽:“我和吉果小的時候關系的确是不錯,但是那都是十歲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十歲以前,我可是我們那一片的孩子王,誰都保護的。”
簡言臉上閃過一抹懷念的神色,但一閃即逝,他很快又道:“十歲以後,我和以前的小夥伴都斷了聯系,和吉果,也有二十年沒見了,哪裏能确定他現在是什麽品行?而且,我真的覺得,他的五官和我記憶中,差別有點大,性格好像也變了不少,我都在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吉果。就算人的相貌長大了會改變,總應該還有點以前的影子在吧?”
阿辭聽到簡言這話,忽然輕笑了一聲,他今天自從聽到這個案子就心不在焉的,表現各種反常。簡言一直提心吊膽,這會兒見他笑了,心裏一松,看着他微笑的樣子微微出了神。
笑笑看着簡言一臉“癡漢”的表情,感覺特別辣眼睛,忍不住道:“頭兒,你知道為什麽你找不到他從前的影子了嗎?”
簡言回過神來,疑惑的搖頭:“我不知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笑笑得意的一笑,又說,“阿辭也知道。”
簡言想到阿辭剛才的笑,奇怪的看了看兩人,虛心請教:“到底為什麽啊?”
笑笑卻不說話了,非要等阿辭先說,阿辭無奈,只得說了句:“他臉上動過刀。”
簡言愣了兩秒鐘才回過神來:“整容?”
阿辭點點頭。
簡言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現在整容的人不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實整容動的是別人自己的臉,只要人家願意,根本礙不着旁人什麽事。
簡言也不是那種喜歡對人評頭論足的人,對于整容這件事情,他也并不反感。可是,簡言身邊沒什麽人幹這種事情。而且,簡言知道的,整容的也多是女性。男性整容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倒不是簡言重女輕男,實在是在他看來,男人更重要的是能力而不是容貌。男人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提升自己的魅力,但是在簡言的認知裏,不包括整容。
簡言莫名的抖了一下,對吉果兒時的情誼原本就所剩不多,現在心裏更是覺得有點別扭。
笑笑在一旁說:“他的眼睛鼻子都動過,其實,整的效果還算不錯,頭兒你看不出來也正常。”
簡言看了阿辭一眼,說:“可還是不好看啊,他為什麽還要整?”
“噗!”笑笑非常慶幸自己剛才沒喝水沒吃飯,簡言為了讨好媳婦,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把自己發小也往死裏踩。
看看阿辭微微上揚的嘴角,雖然感覺挺解氣,可笑笑也不由暗自心疼自己,狗糧來的猝不及防,完全躲不開。便道:“頭兒,你不能拿誰都和阿辭比啊,這樣一比,能看的人還有幾個?”
“一個都沒有。”簡言老實的回答。
笑笑:……
阿辭:……
幾人吃完飯後,又去了尹氏。
吉果這次的态度和之前有了很大的變化,沒有再試圖和簡言套交情。阿辭要的名單,他也按要求整理出來了。還主動交代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尹致遠喜歡玩,昨天是520,他就趁着這個機會,辦了個party,請了一堆單身男女,美其名曰是“相親”。可實際上呢,就是淫。亂。為了刺激,他還特意讓吉果去請了幾個小。姐過來。
“我自己是個有家室的人,并不想去那種場合。可是……沒有辦法,這都是我的工作。不過我安排好現場的事情以後,就去了二樓的客房休息。以前這樣的事情也發生過,尹總有事會再叫我下去。昨天晚上,我兩點鐘去樓下看過一次,尹總那時候還在,不過喝的有點多了。我問了他,他說沒我的事了,我便又上去休息了。”吉果說,“後來,我就睡着了。直到尹夫人過來,發現了尹總出事,大家都被驚動了,我也才被驚醒。醒過來就發現尹總已經……可尹夫人堅持尹總還有救,我只好幫着她把人擡到車上,又留下來安撫混亂的衆人。”
吉果揉揉眉頭,嘆了口氣,似乎想起這些事情來都還覺得疲憊。
他頓了一下,看着簡言,誠懇的說:“簡……言,雖然尹總這個人有點不務正業,但是他對我還是很好的。他平時對人,其實也挺大方的。昨天晚上他請的人,都是他覺得不錯的。卻沒想到被人殺了,也實在太冤了一些。麻煩你們費心了,一定抓到兇手,繩之以法,好嗎?”
他先前還躲躲閃閃,這會兒卻又如此熱心,前後态度變化實在太大。
“這是我們的職責,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破案的。”簡言看了看吉果,又問,“你休息的客房離尹致遠的房間有多遠?”
“就在隔壁,不遠。”吉果回答說。
“那你有沒有聽到尹致遠的房間有什麽動靜?”簡言問,想了想,加了一句,“他一個大男人,就算被利器刺中,也沒可能立刻就死的,總還要發出一點什麽聲響來吧?”
吉果搖搖頭,有點慚愧的樣子:“他們一整晚把音樂開的很大聲,我什麽都沒聽到。”
“吉先生的睡眠不錯啊,音樂開那麽大聲,你還能睡一整晚。”笑笑忽然說。
吉果怔了一下,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的表情,但很快恢複平靜,解釋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都是練出來的。我只是一個小員工,晚上不管做了什麽,第二天都要上班。要是睡覺還要挑環境,可就真沒法活了……”
說着,苦笑了一聲,看了看簡言。
簡言沒看吉果,他正在看阿辭,兩人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什麽內容。阿辭忽然問:“搖。頭。丸哪裏來的?”
“這絕對不是我弄來的。”吉果也知道這東西是不能碰的,急忙解釋,“是那幾個小。姐帶來的……”
他頓了頓,看着簡言,有點委屈的說:“我也知道,這些事情都是不對的……可是,我也是沒辦法,但是我保證,我沒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
簡言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反問了一個問題:“你說你一整晚都在客房休息,有人可以作證嗎?”
吉果被他們東一下西一下的問題繞的有點暈,又似乎沒料到簡言會問的如此不留情面,頓了一下,才回答:“有。”
“誰?”
“我們公司的運營副總裁,許舒和,許總。”吉果微微垂着頭,說,“昨天晚上許總也在,他後來困了,找不到房間休息,就,就和我擠了一間房。許總是兩點過上來的,我們都沒離開房間,一直到早上尹夫人過來。”
笑笑立刻道:“你不是說你一直是睡着了沒醒過嗎?那你怎麽确定,那位許總也沒離開過房間?”
吉果微微一愣,想了想才回答說:“我們,睡一張床,我其實也算比較容易驚醒的人了,他要是起床,我應該不會感覺不到。而且,我早上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在床上,也是剛醒……應該是沒離開過房間的,我,我雖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應該是沒離開過……”
吉果的話其實有點前後矛盾的,前面說他在什麽環境下睡覺都不會受到影響,後面又說比較容易驚醒。
但是簡言并沒有因為這個而懷疑他,如果吉果自己真的殺了人,他要撒謊就不可能說出這種前後矛盾的話來。相反,他後面這段話裏,似乎對那個叫許舒和的格外維護。
所以,簡言問道:“那個許總現在在公司嗎?我們可不可以見見他?”
“他在公司……”吉果道,“我,去和他聯系一下。”
吉果正準備離開,阿辭又問了一聲:“那幾個小。姐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吉果咬了咬嘴唇,報了個娛樂會所的名字。
簡言一皺眉頭,立刻當着吉果的面掏出手機,給鄒紅碩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那個娛樂會所有毒。品,讓他派人去查,又特別說了一下那幾個小。姐的名字,讓他把人帶回局裏。
挂了電話,簡言就看到吉果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只做沒看到,問:“麻煩你和那位許總聯系一下吧。”
吉果回過神來,打了個電話,聽上去像是在和那位許總的助理或者秘書說話。
那邊很快給了回複,說是馬上過來見他們。
吉果陪着簡言他們坐着,再沒有最初看到簡言時的大膽興奮了,他這會兒話少的可憐。
反而是阿辭先打破了沉默:“今天不是周末嗎?你們公司都不放假?”
“房地産行業比較特殊,有些部門是沒有周末的。像我們這樣的,更是沒有假期,沒有下班時間……”他說到一半,看到簡言沒什麽反應,就閉了嘴。
簡言淡淡的說:“我們現在也沒有周末,所以特別讨厭那些違反亂紀的人。”
吉果不說話了。
好在許舒和很快就過來了,他看起來不過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高大英俊,和簡言先前想象的一個“副總裁”的形象很不相符。
“抱歉,讓幾位久等了。”許舒和一臉的歉意,謙遜的樣子看起來和他的外形不怎麽搭。
吉果忙在中間替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許舒和在看到阿辭以後,眼睛陡然一亮,笑着說:“如今警察隊伍裏能有幾位這樣出衆的人物,真是讓人欣喜……”
簡言看他盯着阿辭看已經很生氣了,再聽到這話,臉色微微一沉,反問:“許總是不是對警察的形象有什麽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