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1)
尚井一大早就到了警局,原本以為阿辭還沒到,誰知道一推開門,就看到阿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旁邊還零散的放着好些卷宗。
尚井一看這情形臉色立刻就變了,阿辭這是一晚上都沒睡嗎?
但是看到他困倦的臉色,尚井終究又發不出火來,看到旁邊的桌子上有張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小毯子,便輕手輕腳的拿了過來,披在阿辭身上。
只是他動作雖然很輕,阿辭卻還是立刻就醒了。
阿辭條件反射的先抓住了尚井的手,然後才睜開眼,看清楚面前的人,他眼睛瞬間亮了:“尚處!怎麽樣?見到簡言了嗎?”
尚井把毯子扔到一邊,生氣的問:“你這是找死呢?還是想讓簡言心疼?”
阿辭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說:“你誤會了,我只是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你先回答我,見到簡言了嗎?他還好嗎?有沒有受委屈?他有沒有說那兩百萬是怎麽回事?”
尚井盯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說:“我沒見到簡言,但是他給你帶了一句話。”
“什麽話?”
“他讓你去找老馬。”尚井說。
“老馬?”阿辭一愣,還想說點什麽,卻看到鄒紅碩的身影從門口經過。
阿辭立刻站了起來,問尚井:“他還說什麽了嗎?”
尚井氣得不行:“你用完人就是這态度?”
“不好意思,回頭我再給你賠罪。”阿辭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我現在有事,就不陪你了。”
尚井伸手想要拉住阿辭,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阿辭到了鄒紅碩辦公室門口,發現他沒關門,便在門口叫了一聲:“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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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鄒紅碩點點頭,看他關上了門,又問,“我聽說,你在局裏待了一整晚?你不顧着自己的身體,拿什麽去破案子?怎麽去救簡言?”
阿辭看他眼眶中同樣布滿了血絲,聲音柔和了許多:“簡言那邊我已經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頓了一下,上前兩步,将手撐在鄒紅碩的辦公桌上,盯着鄒紅碩的眼睛,說:“我想問您一件事情。”
鄒紅碩看他反常的舉動,皺了皺眉,語氣卻還是柔和的:“什麽事?”
“您還記得周夢吧?”阿辭問。
鄒紅碩目光閃了閃:“哪個周夢?”
“就是上次,在和平街跳樓自殺的那個周夢。”阿辭一字一句的說,“一個自殺案子,為什麽會轉到重案組來?您別說什麽案子沒有大小,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
阿辭從鄒紅碩辦公室出來就一直給老馬打電話,但老馬的電話一直處于關機狀态。
阿辭無奈,只得去找尹戈。
尹戈的消息倒是靈通,看到阿辭一個人,嘲諷的一笑,說:“連你們隊長都被抓起來了,你還敢出來?昨天躲過了一劫,你以為你運氣能一直這麽好?”
阿辭聽到他這麽說,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果然是針對我的,謝謝你證實了我的猜測。”
尹戈一呆,微微有些氣惱,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我今天來找尹總,是想見老馬一面。”阿辭直接說明來意。
尹戈冷笑一聲,想也不想便拒絕:“不行!從馬綸走進尹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是我尹家的人。他答應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會再見以前的朋友!”
尹戈說完,轉身就走。
阿辭倒也不急,揚聲道:“尹泰是你的親生兒子。”
尹戈腳步一頓,過了兩秒鐘才回過身來,看着阿辭,不滿的道:“我當然知道他是我親生兒子,還用得着你來告訴我嗎?”
“可是,你心裏真的相信嗎?”阿辭笑的高深莫測,“當然,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再去做一份親子鑒定。”
尹戈走了回來,目光陰狠的盯着阿辭:“你什麽意思?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當年的那份親子鑒定是假的。”阿辭笑着說。
“你……”尹戈上上下下打量了阿辭好一陣子,才問,“你怎麽會知道?”
“我現在可以見老馬了嗎?”阿辭反問。
尹戈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救簡言?我知道那兩百萬是做什麽用的。”
阿辭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你知道?”
“那兩百萬,是簡言為馬綸贖身用的。”尹戈說。
“贖身?”阿辭呆住了。
“你應該知道馬綸是什麽出身吧?”尹戈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沾了黑道是那麽好脫身的?”
阿辭怔了一下,想想簡言和老馬的相處模式,以及他們以前說過的話,心裏基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是這樣,阿辭微微松了一口氣,卻立刻又着急起來:“可是,證據呢?”
“馬綸那裏有協議。”尹戈說。
“協議?”阿辭皺眉。
“所以說,做警察的人就是奸詐,他大概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了,那兩百萬是按照違約金的方式給興海公司的,協議上寫的清清楚楚。”尹戈說。
阿辭徹底放下心來了:“你讓老馬帶上協議跟我走一趟,我告訴你當年是怎麽回事。”
尹戈這個時候也爽快了,當着阿辭的面給老馬打了電話。
老馬被尹戈封鎖了消息,還不知道簡言的事情,一接到尹戈的電話,很快就來了。
等看到了老馬,阿辭才對尹戈說:“你去查一下當年尹泰母親懷孕時照顧她的那個婦産科醫生,那個醫生和袁朝安關系不簡單。”
尹戈一怔,說:“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沒加入……”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住嘴了。
阿辭一笑:“所以,你這算是承認了吧?你們的問題,和藍旸集團脫不了關系。”
“你詐我?”尹戈懊惱氣憤的看着阿辭。
“不是。”阿辭一笑,“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查。袁朝安針對你,可不是和藍旸集團合作以後的事情。”
出了尹家,老馬忍不住問:“阿辭,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這是阿辭上輩子查尹泰的案子查出來的,自然沒法告訴老馬,只是說:“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對了,嫂子怎麽樣?”
“她還好。”老馬有點愧疚,“對不起,我沒想到,那麽多年前的事情,還會連累到你們。”
“沒事,只要有證據就好。”阿辭搖了搖頭,其實他心裏也着急。
不過,他們也沒擔心太久。
紀檢那邊速度倒是快,晚上的時候,簡言就被放出來了。
阿辭和老馬一起去接他。
簡言看起來倒沒受什麽委屈,反而神采奕奕的。
一看到阿辭,簡言眼睛都亮了,拽着他就不松手,兩人一起進了後座,老馬自覺的去開車。
阿辭把簡言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看他确實沒事,才放下心來,眼眶卻忍不住紅了。
其實,簡言這件事情,并不算大。
就算阿辭不去管這件事,簡言說了,紀檢的人自然也會調查清楚,很容易就能解決。
他們也就才分開兩天而已,可阿辭卻覺得,這兩天難過得很,真正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你怎麽瘦了?”簡言也在打量阿辭,忽然皺着眉頭說。
“哪裏有那麽誇張?”阿辭有點心虛,岔開話題,問,“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簡言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也就是問話而已,哪裏就會被欺負了?對了,我打聽出來一個消息。”
阿辭沒時間去想,他被叫去調查,還怎麽打探消息,直接問道:“什麽消息?”
“我們不是在調查藍旸集團的賀譽嗎?”簡言說,“那個人不僅低調還有能力,哪條道都吃得開,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他和賈廷關系極好。”簡言說。
“賈廷?”阿辭一呆,“你怎麽知道?”
“那些人想套我的話,當然要放點消息出來了。”簡言略有點得意,“而且,尚井也在查賀譽。”
“尚井他為什麽查賀譽?”阿辭下意識的問。
“我哪裏知道?”簡言哼了一聲,換了話題,“你為什麽又去找他了?”
老馬剛好把車子開到了警局門口的停車場,聽到簡言這話醋味十足,一聲不吭的停了車,然後溜了下去。
阿辭根本沒注意到老馬的動作,他知道簡言向來愛吃尚井的醋,忙解釋道:“我這不是想見你嗎?鄒局說他沒辦法,我只能找尚井了,你放心,我……”
“阿辭。”簡言打斷阿辭的話,将他摟進懷裏,“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阿辭沒想到簡言今天這麽好說話,心裏又酸又甜,把頭靠在他肩頭,輕聲說:“我好想你。”
下一秒,阿辭就被簡言堵住了唇,激烈的吻讓兩人簡直快要窒息。
“砰砰砰……”直到一陣敲打車窗的聲音響起,才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簡言放開阿辭,打開車窗,看着一臉糾結的老馬,很不客氣的說:“你怎麽還沒走?”
簡言才剛自由,老馬對他還覺得愧疚,這個時候也不好和他計較,只是說:“彤彤偷偷給了我一樣東西,是從她父親那裏偷來的。之前光顧着擔心你,給忘記了。”
簡言一聽是從尹戈那裏偷來的東西,心裏瞬間一動,忙問:“什麽東西?”
老馬給了他一只樣式非常老舊的錄音筆。
簡言忙接過來,按了播放。
先出來的是一個有點熟悉的年輕聲音:“溯源集團的事情,都處理幹淨了嗎?”
簡言猛地坐直了,阿辭忙握着他的手。
另外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說:“先生放心吧,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熟悉的聲音說:“那就好。那些人一個都不能留下,千萬大意不得。”
“是。”陌生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
熟悉的聲音哼了一聲,說:“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陌生聲音:“我不明白,現在溯源集團亂的一團糟,我們為什麽要出那麽高的價?”
“蠢!”熟悉的聲音只說了一個字,卻并沒有解釋,過了一會兒,又問,“簡言那邊怎麽樣?”
感覺簡言的手抖了一下,阿辭忙握得更緊了一些。
陌生聲音:“已經步入正軌了,要不要……”
熟悉的聲音厲聲道:“不準動他!但是他身邊的人必須清理幹淨,一定要保證,這些消息他都接觸不到。”
陌生聲音:“明白。還有姓鄒的怎麽辦?”
熟悉聲音:“暫時不要動他,但是也不能讓他日子太好過……誰?”
錄音到這裏就斷了,應該是錄音的人被發現了。
可是,就這些已經足夠了。
阿辭擔憂的看着簡言,說:“那是賈廷年輕時候的聲音吧?”
簡言沉着臉,點了點頭:“是……另外那個聲音,應該就是賀譽的了。”
“簡言……”阿辭緊緊握着簡言的手,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簡言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沒事。其實,我在聽到賀譽和賈廷關系密切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感覺了。只是,我不明白,賈廷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我父母也是他害死的,他為什麽要……放過我?他就不怕,我只要長大了,就一定會去查這些事情的嗎?”
阿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掩飾說:“或許,他只是心裏愧疚?”
“他那種人,怎麽可能會愧疚?”簡言明顯不信,不過他很快就放開了這個話題,“沒關系,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是查不出來的?你說,會不會這個錄音,就是尹戈抵抗藍旸集團的砝碼?”
“我覺得不是。”阿辭搖搖頭,說,“按照我們現在了解到的情況,賀譽有賈廷做後盾,要對付尹氏還是很容易的。如果賈廷知道尹戈手裏有這份錄音,肯定不可能放過他。”
“你說的很有道理。”簡言下了車,又說,“看來,那份文件,還是很重要。”
阿辭下車的腳步一頓:“那份文件拿不到了。”
“什麽意思?”簡言一愣。
“那個兇手已經死了。”阿辭把昨天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當然沒提自己遇到的危險。
“怎麽總覺得哪裏不對?”簡言皺眉。
阿辭忙岔開話題:“現在我們有這錄音,可以直接找賀譽和賈廷來談了吧?”
“再等一等。”簡言卻搖了搖頭,“這個錄音,只能說明他們對溯源集團的企圖,和毛蕾的死,卻沒什麽直接關系,中間還差了點什麽。”
兩人上了樓,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局裏剩下的人不多。
簡言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看到鄒紅碩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師父。”簡言一愣,“您怎麽還沒下班?”
“不是知道你要回來嗎?我當然要等你了。”鄒紅碩道,也仔細的打量了簡言一番,看他沒什麽問題才松了一口氣。
“師父,對不起……”簡言有點慚愧。
鄒紅碩一笑:“你哪裏對不起我了?”
“我做事情不夠謹慎,不僅為自己帶來了麻煩,還耽誤了工作。”簡言低着頭說。
鄒紅碩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說:“記着教訓就好了。”
他頓了一下,又看了阿辭一眼,對簡言說:“沒事了就好,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阿辭這兩天都沒休息,人又不是鐵打的……”
阿辭沒想到鄒紅碩會忽然這樣說,想要阻止都來不及。簡言已經沉着臉瞪了過來。
“那個,我其實……”
“走,回家。”簡言拽着阿辭的手,直接把他拖了出去。
等到兩人的聲音到了樓下,簡言自己的小辦公室門忽然從裏面打開,賈廷走了出來,對鄒紅碩說了聲:“多謝。”
鄒紅碩冷冷的道:“我不是為了替你打掩護,我是為了簡言。”
“難道你覺得我會害簡言?”賈廷說,“我這不也是擔心他,想來看看嗎?”
“你不會害他?”鄒紅碩看着賈廷,氣憤的道,“那你還想炸死阿辭?”
辦公室門外,去而複返的簡言一聽這話,渾身一震,臉色鐵青,就要往裏闖,被阿辭緊緊的抱住了。
“什麽炸死阿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賈廷淡淡的道。
“少在我面前裝蒜!”鄒紅碩道,“昨天你來找我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你從我這裏套話,知道阿辭對簡言情深義重,昨天那種情況,阿辭一定會去。所以,昨天那場爆炸,根本不是為了那個兇手,而是針對阿辭的對不對?簡言被舉報行賄,也是你做的吧?你不是想對付簡言,是想把簡言支開,好對阿辭下手,對不對?如果不是二處那邊插手,就算阿辭拿到證據,簡言也沒這麽快出來,對不對?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這些年一直都在調查,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可是你明明什麽都沒查出來,為什麽還要這樣想?”賈廷神色也難看起來,“你當年逼我走,我還沒恨你呢,你倒是先倒打一耙了?你說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倒是拿出證據來啊?你是警察局長,不知道凡事要講證據的嗎?”
鄒紅碩緩了一口氣,說:“你敢說,你對阿辭沒意見?”
“有,我的确是恨不得他死。”賈廷恨恨的道,“他一個男人,連傳宗接代都不能,憑什麽跟簡言在一起?”
他頓了一下,又對鄒紅碩道:“還有你!你居然還支持他們,腦子壞掉了嗎?你死了以後,有臉去見簡言的父母嗎?”
——
阿辭好不容易把簡言塞進車裏,長長的嘆了口氣,說:“你的冷靜哪裏去了?”
“你先給我說清楚,昨天到底怎麽回事?”簡言眼睛都紅了。
阿辭看着他的樣子,忽然就什麽脾氣都沒了,湊過去抱住了他:“你看我不好好的在這裏嗎?”
簡言看阿辭不肯說,也不再逼他,心裏卻想着明天一定要問清楚。
他回抱着阿辭,說:“對不起……我發誓再也不會離開你身邊了。”
兩人吃過飯回到家,簡言心疼阿辭一整晚沒睡,早早的把他按進了被窩:“早點休息。”
阿辭乖乖的閉上眼,過來一會兒卻忽然坐了起來。
簡言被吓了一跳,也跟着坐了起來:“你怎麽了?”
阿辭說:“我忽然想到,如果尹戈和袁朝安是因為同一個秘密而合作的,那會不會,唐雁從袁朝安那裏偷出來的文件,尹戈手裏也有一份?”
簡言眼睛一亮,卻沒回答,摟着他的腰重新躺下來:“先睡覺!”
阿辭重新閉上眼,還在簡言胸口蹭了蹭。
簡言:“……不許動。”
誰知等到他剛閉上眼睛,阿辭忽然又坐了起來。
簡言:“又怎麽了?”
阿辭:“我忽然又想到,如果一切都和藍旸集團有關,那唐雁背後的人,會不會就是賀譽?陳醫生不是說,如果見到那個人,可能會刺激到唐雁嗎?我覺得,我們可以找賀譽來問話,然後讓唐雁見他一面。或許會有收獲,你覺得呢?”
過了一會兒,卻沒聽到簡言的回答,阿辭奇怪的看過去,卻見簡言正深深的看着他。
阿辭:“你怎麽了?”
簡言:“我看你精力太好,所以才睡不着,那就來做點消耗精力的事情吧。”
“你幹什麽,啊……輕點……”
第 91 章
第二天早上, 簡言和阿辭沒去警局, 打算直接去尹家。
結果他們才走到半路,就接到了老馬的電話,讓他們去尹家一趟。
然而他給的地址, 卻不是之前尹家的地址,而是城郊一處比較偏僻的別墅。
簡言在車上給鄒紅碩打了電話, 讓他派人先去把賀譽帶回局裏。
兩人到了尹家才發現, 尹戈尹彤和老馬都在。
尹戈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整個人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以前的神采也全都不見了。
尹彤坐在尹戈身邊,看起來倒是比前幾天神色還好了一些。看她沒事, 簡言和阿辭也都松了一口氣。
老馬站在兩人身後,手臂似乎是受傷了,還纏着繃帶,他偷偷給簡言使了個眼色。
“簡隊長,昨天晚上我聽彤彤說了,這些年,你對他們照顧不少,還救過她的命。”尹戈先開口,說,“我謝謝你。”
尹戈說完,站了起來,對着簡言鞠了一躬。
簡言讓開了,沒受他的禮:“我幫老馬幫嫂子,那只是因為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并不是看在尹總你的面子上,也不是因為尹家,所以你沒必要跟我說謝謝。”
頓了一下,又說:“你如果真的後悔了,覺得自己做錯了,那就盡力彌補。你該彌補的,是你的孩子們,而不是我。”
“簡隊長說的沒錯。”尹戈坐下來,蒼老的臉上寫滿了後悔,“我有三個孩子,大兒子被我養成了一個殺人犯。二兒子從還在他媽肚子裏就被人算計,生出來後我不僅沒心疼他,反而因為一份假的親子鑒定而對他懷疑了這麽多年,逼得他走投無路……女兒倒是聰明懂事,卻也被我逼得離家多年……”
“爸,現在還說這些幹嘛?”尹彤握着尹戈的手,輕聲道,“簡言他們也忙,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是,我多言了。”尹戈嘆了口氣,看向簡言,道,“實不相瞞,昨天晚上,家裏忽然來了個賊人。若不是馬綸在,我這老頭子,估計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簡言和阿辭對視一眼,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尹戈的态度,會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知道他把話都說到這裏了,肯定還有後續,簡言和阿辭也沒打斷他。
“我心裏有數,想殺我的人是誰。”尹戈說,“我一大把年紀了,倒也不怕死。可就這麽死了,又覺得不甘心。所以,才一大早把你們找來,就是想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尹總你能想明白,那就太好了。”簡言道。
尹戈嘆息一聲,說:“彤彤把錄音筆偷走,已經交給你們了吧?”
“是的。”簡言點頭,“我們已經拿到了。”
“我從頭說吧。”尹戈說,“當年,你父親出事以後,據說是你父親的遺囑,要将溯源集團賣掉。賀譽,也就是現在藍旸集團的實際負責人,他來找我,說想要合作,将溯源集團買下來。”
“那個時候,尹家才剛剛起步,雖然有點錢,卻并沒有什麽名氣。而溯源集團,卻已經是國內非常成熟實力雄厚的大企業了。如果能夠買下溯源集團,我當然是願意的。所以,我答應了。當然,像我這樣的人不少,不然,當年溯源集團賣的其實挺貴,賀譽一個人根本沒有那麽多錢。其實,說起來,我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願意出那麽高的價錢去買一個缺少了領頭人,眼看就要分崩離析的公司。”
尹戈看了簡言一眼,說:“我說實話,你那個時候還小,家族沒有人幫你撐腰,你那個師父,更是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所以,從商人的角度來說,賀譽完全可以坑你一把,用更少的錢買下溯源公司。但是,他并沒有那樣做。”
簡言點了點頭,他知道尹戈這番話是實話。
“我一度還以為,他是個有良心的商人。”尹戈似乎也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很好笑,搖了搖頭,道,“直到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他和別人的對話,才知道他們對溯源集團觊觎已久,似乎連你父母的死因都有蹊跷。當然,具體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我承認,我們這樣的商人,的确是做事情總會習慣性的留點後手。那段錄音,就是我當時錄下來的。他們當時發現了有人偷聽,但是并不知道是我,也不知道我錄了音。”尹戈動了動脖子,似乎還有點後怕,“藍旸集團最初是由很多人入股組成的,剛開始還好,後來我們發現,一些弱勢的小股勢力,慢慢就被吞噬掉了。我漸漸發現不對,當時發現不對的還有袁朝安。我們兩家都算其中比較有實力的,一合計,便覺得賀譽是想不動聲色的把所有的股份都吞掉。我和袁朝安便決定聯起手來,準備脫離藍旸集團。”
“那個時候,藍旸集團還沒有被賀譽完全掌控。我們不動聲色,開始尋找機會,然後才發現,賀譽竟然還有官方背景。機緣巧合,我們弄到了一份賀譽的行賄名單。賀譽當時實力還不夠強大,沒辦法,只能答應我們,讓我們從藍旸集團分裂出來,但是絕對不能把名單洩露出去。為此,我們三方還簽了一份協議。”
“那份名單和協議,我和袁朝安都有一份。”尹戈指着桌子上一個文件袋說,“我們都清楚,這份名單在手裏,其實也算是燙手山芋,尤其是在賀譽的勢力越發強大以後。所以,無論是我還是袁朝安,都想再壯大自己的勢力。曾經的聯盟,自然也就變成了敵人,只不過還顧忌着賀譽,所以沒有直接撕破臉而已。當然,我之前并不知道,袁朝安原本就是我的敵人……”
他似是想起了尹泰,恍惚了一下,才繼續道:“可是,半年前,袁朝安忽然找到我,說是名單丢了。若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可偏偏這件事情上,我們兩個是綁在一起的。所以,我只能幫他。然而我更加沒有想到的,名單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到了致遠手裏……”
這次尹戈頓了很久,才說:“我原本也以為,致遠的死是袁朝安做的。可我昨天晚上仔細想了一下,殺致遠的人是唐雁,偷袁朝安名單的人,也是唐雁。所以,唐雁更可能是賀譽的人。”
從尹家出來以後,簡言和阿辭直接回了局裏。
賀譽已經被帶到了局裏,他不知道尹戈把什麽都說了,還鎮定得很。
簡言帶着向陽去審賀譽,阿辭則和陳醫生一起,把唐雁帶到了監控室。
審訊室的畫面一出來,阿辭就看到唐雁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緊緊盯着賀譽的臉,舍不得挪開。
賀譽看到簡言他們,忍不住道:“簡隊長,我是很樂意配合警方的任何調查的。可是,警方也不能沒有任何理由的随便抓人吧?這樣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對警方的形象也會有影響吧?現在警察在民衆心裏的印象已經夠不好了,你們還敢亂來?”
“賀先生不僅事業成功,還關心警察的形象問題,實在是有心了,我得代表警方說聲謝謝了。”簡言看着賀譽,說,“只是,賀先生這話,和某位部長先生的語氣很像呢。賀先生不會,和他很熟吧?”
賀譽瞬間全身繃緊了,警惕的看着簡言:“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正常情況,你不是該問是哪位部長麽?”簡言笑笑,說,“你這回答,我怎麽感覺你在心虛呢?”
賀譽一急,張口就準備解釋,簡言卻擺了擺手,道:“算了,這個不重要。請你到警局來,是想問問你關于唐小姐的事情的。”
賀譽微微松了口氣,神情松弛下來,他這次謹慎多了:“哪位唐小姐?我認識的唐小姐,有好幾位呢。”
“唐雁。”簡言說。
監控室裏,唐雁的神色随着簡言這句話,微微變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認識什麽唐雁。”賀譽說。
“真的嗎?”簡言驚訝的看着他,“這位唐雁小姐殺了人,已經沒有活路了。她說,就只剩下你這麽一位……親人了,你居然忍心說不認識他?”
“她這麽說的?”賀譽微微皺眉,“不可能……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認識她。”
簡言點點頭:“你就真的忍心,連她臨死前的最後一面,都不見嗎?”
賀譽眉頭皺的更緊:“你這人是怎麽回事?我都說過了,我不認識什麽唐雁?你還非要這樣說,這算不算誘供?”
監控室裏,唐雁眼睛裏已經有淚光在閃爍了,陳醫生在一旁輕柔的說:“沒想到吧?你為他什麽都做了,他卻連你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
唐雁還沉浸在自己的傷心裏,點了點頭,脫口而出:“他原本就是個狠心的人。”
話一出口,唐雁頓時臉色煞白,咬緊了嘴唇,充滿敵意的看着陳醫生和阿辭。
陳醫生看着她的眼睛,說:“可其他事情也就罷了,你都沒要他救你,只是見一面而已,他都不願意。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會想要再見一面吧?這已經不僅僅是狠心了……你連變性的苦都受了,他卻……唉,你說說你,怎麽就這麽傻呢?傻得讓人心疼。”
唐雁瞬間淚崩。
阿辭關了監控的顯示屏,遞了紙巾給唐雁:“你是搬到溪陵來以後,才認識賀譽的嗎?”
唐雁點了點頭。
阿辭松了一口氣,又問:“你前幾年一直沒殺尹致遠,也是被賀譽攔着的吧?”
唐雁又點頭。
陳醫生在旁邊加了一句:“你怎麽就那麽聽他的話呢?”
唐雁臉上閃過一絲茫然,說:“他說,會有更好的機會。”
阿辭接着問:“所以,520那天,是賀譽讓你去殺尹致遠的嗎?”
唐雁點頭:“是。”
阿辭又問:“兩年前,也是賀譽讓你去偷袁朝安的文件的?”
這次唐雁搖頭:“不是的。”
阿辭有點驚訝:“那你為什麽要偷?”
“我原本只是想偷當時的競标資料,卻沒想到,無意中還偷到了那些文件。”唐雁說,“競标資料是賀譽讓我偷的,他想搞垮袁氏。”
“那你為什麽沒把文件給賀譽?反而給了尹致遠?”阿辭追問。
“那天,我看到賀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唐雁垂下頭,說,“我心裏難過,就把文件藏在了當時尹致遠給我的房子裏。可沒想到,袁朝安很快發現文件被偷了,他找了人想殺我。賀譽就勸我出國,做了變性手術。我回來以後,對變性這件事情很不能接受,心情一直很糟糕。而且那房子我也回不去了,文件更是拿不出來,所以就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審訊室裏,簡言手機響了一下,他打開一看,是段小視頻,簡言把手機推給賀譽。
畫面裏的人是唐雁,阿辭問他:“所以,520那天,是賀譽讓你去殺尹致遠的嗎?”
唐雁點頭:“是。”
賀譽瞬間懵掉了:“這,這怎麽可能……”
“世界上不止你一個人學過心理學。”簡言冷冷的道,“還有什麽好說的?還要狡辯不認識嗎?”
賀譽回過神來,咬牙道:“我有拒絕回答的權利,我要讓我的律師來……”
“夠了!還想等着部長大人來救你嗎?”簡言冷哼一聲,把從尹戈家裏拿來的資料扔在桌子上,“這些東西夠了嗎?”
賀譽急了:“什麽部長大人?沒有部長大人!這些能說明什麽?頂多就是行賄……”
簡言看他簡直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典型,把錄音筆打開,一出來就是賈廷年輕時候的聲音:“溯源集團的事情,都處理幹淨了嗎?”
不等賀譽狡辯,簡言又說:“你該知道我姓簡吧?對他的聲音,我能聽錯嗎?”
賀譽從來沒有想過,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錄音在,一時間傻了。
但是,他到底也是心理素質極好的人,接下來不管簡言怎麽問,就是咬死了不開口。
涉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