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客廳鋪開暖絨絨的晨光, 一室安靜,鬧鐘響起時,宋莺陡然從夢中驚醒, 分不清身在何處。

她目光正對天花板, 眼神沒有焦距,須臾,旁邊嗡嗡震動着的手機把她拉回現實,宋莺腦中一晃,從沙發上驚坐而起。

屏幕上顯示的是早上七點,她大概睡了兩個小時, 此時距離範雅他們起床還有三十分鐘。

宋莺連忙掀開身上毯子匆匆忙忙穿鞋, 環顧周圍一圈正準備和林宋羨告別時, 在茶幾上看到一張紙條, 上面字跡潦草得龍飛鳳舞。

“我睡了, 你鬧鐘響了自己回家。”一行字,行雲流水, 底下還有不太起眼的一句話,仿佛是落筆者随意加上去的。

括號,“棋下得不錯。”

宋莺轉頭,看了眼林宋羨緊閉的房門,抿着唇輕彎了下,然後在下一秒, 飛快的一邊打理衣服一邊出門。

蹑手蹑腳回到家,房子裏靜悄悄, 一切風平浪靜。

宋莺微微松了口氣,踮着腳走到自己房間,關上門, 把整個人埋進了被窩裏。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中午,範雅早餐都叫不醒她,宋莺抓着頭發出去時宋之臨正在客廳看手機新聞,聽到聲響,轉頭過來打量着她。

“茵茵,怎麽這時候才起來?”他有點擔憂,“昨天學習到很晚嗎?”

“昨天晚上沒睡好。”宋莺撒嬌,也算是半個實話。

“怎麽了,和爸爸說說。”他拍了拍身側位置,耐心溫和,要與她談心的樣子。宋莺走過去頭靠在他肩上,恹恹欲睡地閉上眼。

“爸爸,我好困啊。”

“不能再睡了,我給你把午飯熱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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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窗飄動,周末時光輕松惬意,綠意充沛的窗外,偶爾聽到兩聲蟬鳴傳來。

宋莺閉眼輕喃,“爸爸,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

有親人,有完整溫暖的家,在所有無助迷茫的時刻,身後永遠有一個堅強支撐和依靠。

讓她在這個世間底氣十足,勇敢堅定,不畏懼任何的困苦難關。

窺見過他人的生活,得知林宋羨的成長歷程後,宋莺突然發現自己曾經以為平凡的一切,是多麽的彌足珍貴。

傍晚,用過晚餐之後,宋莺出門丢垃圾。

外面天色介于白天和黑夜之間,不見餘晖蹤影,只有一片濃墨重彩的藍,伴随着落日後特有的微涼晚風。

宋莺經過林宋羨家門口,那扇鐵門緊閉着,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裏頭的人是仍在沉睡還是已經離開了。

她丢完垃圾上來,有片刻的踟蹰,本能想要發條消息詢問一下,然而才想起,她并沒有林宋羨的聯系方式。

兩個人沒有刻意加過好友,每次的碰面都巧合得令人驚訝,這些共同經歷的不為人知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在現實生活中,宋莺和林宋羨,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同班同學。

周一上課,宋莺來到學校。

早自習前教室陸陸續續坐滿,英語課代表在講臺帶領着大家一起朗讀,響起的聲音整齊洪亮,偶爾有人渾水摸魚開小差,一切照舊,和往常一樣。

林宋羨上學時間仍舊不固定,但今天似乎準時了些,早自習剛結束,就看到他背着包從門外進來。

他不愛穿校服,衣服總是各種各樣,宋莺也認不出牌子,只覺得每件都格外好看,設計做工和市面上常見的不同,又穿在他身上,總叫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快六月,天氣熱了,林宋羨身上是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衣服上印了一塊五顏六色的彩虹花,蠟筆塗鴉的風格,少年面容被這亮眼的顏色襯得無比鮮活。

他似乎偏愛絢爛明亮的色彩,很奇怪,和他的性格截然不同,就像是一個從小缺少光的孩子,努力地想要去追逐生活中的彩色。

林宋羨出現在教室,空氣仿佛都有一刻的暫停,尋常無比的場景因為他突然生出輝芒,又在日複一日的沖擊中,很快習以為常。

大家各自做着手上事情,教室氛圍不變,就連方祁揚都只是招手對他打了個招呼,然後繼續和張澤讨論着上周藝術節的表演。

宋莺忍不住看向他,眸光裏是欲言又止,正要想說些什麽權當問候時,林宋羨朝她走了過來。

“啪嗒”輕輕一聲響,男生把手裏拿着的什麽東西擱在了宋莺桌上,她定睛一看,面前擺着一盒玻璃珠子,整整齊齊碼在那,各種顏色都有,晶瑩剔透泛着漂亮的光澤。

“我昨晚回家,在以前的舊物裏剛好找到一盒。”林宋羨聲音不輕不重的,臉上還有兩分懶倦,随意道:“送給你了。”

兩人下棋的那個晚上,宋莺認真鑽研時,曾不經意對着跳跳棋上滿滿的玻璃珠感慨過一句,“我小時候特別喜歡這個玻璃珠,但是那時零花錢不多,于是只能每天偷偷買了幾顆攢起來,還特意找出家裏餅幹吃完的鐵皮盒子,像寶貝一樣藏在床底下。”

“後來有一次搬家,盒子被弄丢了,我還哭了好久呢。”

林宋羨當時在垂眼看棋盤,似乎笑了笑,還隐約模糊罵了她一句傻。

喧鬧的教室,在這一處又無比靜谧,宋莺收起臉上的驚喜,雙手握着那盒漂亮的玻璃珠放在胸前,認認真真朝他道了個謝。

“謝謝你林宋羨,我很喜歡。”

......

林宋羨的生日在七月,那個月也是宋宜寧的受難月,孕晚期加上難産,在生産中途大出血,差一點沒搶救回來,之後落下病根,徹底不能再生育。

這幾乎成了她後半輩子最大的心結和缺憾,沒能為她真正的愛人親自孕育一個孩子,生命的意義似乎都因此而被大大打折。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宋羨的出生,就是令她感到厭惡和不喜,以至于在他成長過程中,這段漫長的時間裏,她沒有辦法再對他施舍一絲的愛。

宋宜寧的生日是六月,兩人前後只相差了幾十天,她每年的生日都過得不是特別高興,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這個生日時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令她立刻回到了那段糟糕的時期。

然而對商場上來說,這又是一個必不可少的交際應酬好機會。

因此宋宜寧的生日,每年都會大辦。

兩家是商業聯姻,當年宋家如日中天,在當地傳統制造業幾乎是一手遮天,可惜只有宋宜寧一個獨生女兒,宋老身體每況愈下,在終于一次支撐不住入院時,給她物色到了一位合适人選。

這個人就是林培深。

那時他剛上任林氏負責人,完成的幾個項目十分漂亮,令圈內一幹人都刮目相看。

林培深年輕有為,從國外名校留學回來不久,模樣也是一表人才,氣質談吐不凡,宋老一眼便可看出非池中之物。

宋家并不是外人看着的光鮮亮麗,實則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新興行業的崛起對傳統制造業是很大的打擊,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繼承人,就憑宋宜寧的心性,恐怕絕對撐不到她以後。

林培深為了攀上宋家這棵大樹,宋家為了尋找一位更年輕出色的掌權者,雙方幾乎是一拍即合,很快進入了合作環節,不久便舉辦了整個錦城最轟動盛大的婚禮。

之後,兩家合并,強強聯合,在林培深的整合之下,由制造業朝新興科技行業轉變,同時保留了部分傳統業務,改名為百慕集團,成功在商場厮殺中穩穩占據了一席之地。

宋宜寧生日宴,在錦城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中間那片只預留給vip的宴會廳,今天由她包場。

來得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些平時擠破了頭都難得見一面,此刻都是西裝革履,攜着身旁光鮮亮麗的女伴,在豪華的宴廳中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水晶吊頂過于華麗璀璨,刺得人眼睛發疼,林宋羨穿着量身定做的禮服西裝,站在宋宜寧和林培深中間,像是固定的角色出演,和迎面而來各種不認識的臉龐寒暄問候,不耐煩快要溢出面孔。

林培深見狀,微微壓低身子,沉聲警告,“今天是你媽媽的生日,配合一點,不要讓別人看了笑話。”

林宋羨懶得搭理他,目光淡淡瞥向遠處,一派繁鬧奢侈的景象都是索然無味。

一家三口在底下扮演了許久的其樂融融,臺上司儀開始主持,念着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秘書早早寫好的演講稿千篇一律。

迎面走來了一對攜手夫婦,方祁揚也在旁邊,兩家最近有個商業合作,比起往常更為密切幾分。

兩人上來打着招呼,言詞熱絡,宋宜寧和林培深同他們交談着,看到一旁林宋羨,女人笑意盎然,“羨羨今天好帥,最近在學校我們家揚揚還好吧,有幹了什麽壞事一定要告訴阿姨哦。”

“我能幹什麽壞事,誰能壞得過他...”方祁揚忍不住低聲嘀咕,女人在底下用力扯了他兩把,表面仍是一派笑容。

“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好像我們女主角要上臺講話了。”她指了指臺上,流程已經快要走到宋宜寧發言的環節了,秘書在臺下提前同她打招呼示意,宋宜寧沖他遙遙點了個頭。

“他好像安排了個流程,你待會也上來一下。”她和林宋羨淡淡道,吩咐的語氣,林宋羨摩挲着手裏酒杯,不置可否。

正說着話,門口又走進來一道新的身影,年輕的女孩子穿着粉裙子,立在原地向四周張望,嬰兒肥的臉上有些不安和惶恐。

宋宜寧話音一頓,迎了上去,不一會,領着人走了過來,似乎準備把她安置在宴廳正中間的那張桌上。

那是屬于主人的家屬桌。

女孩坐下,就在林宋羨的位置旁邊。

有人好奇問話,宋宜寧介紹聲隐約傳來。

“這是小伊,特意來給我過生日的。”

臺上司儀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可聞,所有人紛紛擡起頭,集中在那一處。

“下面有請我們今天的女主角宋宜寧女士上來發言,給大家講講她壽星的心得。”

掌聲如雷鳴般響起,萬衆矚目。

宋宜寧踩着高跟鞋上臺,站在最中間,她手裏扶着話筒調整了下,擡起頭,嘴角弧度完美,一襲優雅高貴的晚禮服姿态萬千。

不到十分鐘的短短講話,卻引得了全部捧場,出盡風頭。

司儀又不着痕跡的吹捧了一番,然後從宋女士個人事業過渡到家庭,接下來就是屬于他這個兒子的出場時候,準備在人前展露一番母子情深。

話筒裏念出林宋羨的名字,衆人目光搜尋,正望着臺上期待着他的露面時。

不遠處,熱鬧非凡的酒宴中,林宋羨毫不留戀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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