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班學生翌日來學校時, 被教室後面那幅板報震懾到了。
黑板牆上，是一片浩瀚星空圖，裏頭穿插着小小行星和文字, 最中間有個長着翅膀的女孩, 她閉着眼仰面，身體騰空，背後翅膀如夢如幻的展開。
與其說它是一幅黑板報，不如說是藝術品。
不拘于形式的創作，風格大膽想象，一眼便震撼衆人。
從教室外走進來的學生紛紛停住腳步, 驚呆凝望許久, 終于忍不住發出“哇”的一聲感嘆。
“卧槽, 牛逼。”
“這是林宋羨的手筆吧, 除了他我們班也沒這種人才了。”
“原諒我詞語貧瘠形容不出它的美麗。”
“建議今年板報都不用出了, 就永久保留這幅吧。”
田嘉嘉站在那兒看直了眼，松開挽着宋莺的手, 呆呆張大嘴，又在下一刻飛快抱住她，激動得原地蹦跳。
“啊啊啊，林宋羨也太天才了吧！！我宣布從這刻起我就是他死忠粉了。”
教室議論聲喧鬧，吵到快早自習，男主角終于姍姍來遲, 睡眼惺忪的出現在門口。
“大恩不言謝，您辛苦了。”田嘉嘉先站起來朝他抱拳鞠了個躬, 林宋羨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茫然，随後反應過來，遲鈍地“哦”了下。
“沒關系, 本來也不是幫你。”他說得自然無比，田嘉嘉尴尬了一秒，幹笑兩聲。
“也是、也是。”為表示自己的誠意，她發出邀請。
“對了，我和茵茵說好這周五放學去吃海鮮，你要不要一起來？感謝你們在這次黑板報中的辛苦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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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宋羨只用了半分鐘，就理清楚裏頭關鍵，他若有所思，“所以，她是因為你請她吃海鮮才答應幫忙的？”
田嘉嘉：“？？？！！！”
“不是！”她極快否認，艱難解釋，“是因為我苦苦哀求，她才勉為其難答應試試，主要是我自己心裏過意不去所以...”
“知道了。”林宋羨輕飄飄打斷她，人已經從她面前離開。
田嘉嘉在原地咽了咽口水，驚魂未定。
林宋羨剛到教室，自習課就開始了，宋莺直到下課才找到機會，到後頭又假裝認真欣賞了一番黑板報，才走到他桌前，開口誇贊。
“林宋羨，你畫得好好哦。”她力圖讓自己真誠一點，又補充了句。
“尤其是中間那個女孩子，好像天使。”
“畫得本來就是天使。”林宋羨掀起眼皮瞥她，聲音涼涼的。
“你見過有人長翅膀嗎？”
“可是...”宋莺不服氣反駁，“她長得就像人一樣。”
中間那個女孩，除了背後多出來的那雙翅膀，從頭到腳，都和普通的少女一樣。
散亂的頭發，及小腿的長裙，以及，半阖眼的面容。
“因為天使總是僞裝成人類的樣子，混跡在普通人裏面。”林宋羨身體前傾，手杵在下颚處，擡眸望她，眸子烏黑清澈。
“但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幸運，能遇到她。”
男生眼中蘊藏的東西，就像是身後的那副畫一樣，深邃沉郁的美麗，讓人一眼掉下去，被不知名的存在吸引。
宋莺面孔怔愣，停頓沉默的間隙，又見他坐回去，嘴裏不緊不慢叫着她的名字。
“宋莺啊宋莺。”
“啊？”
林宋羨極緩地挑了下眉，眼神輕睨，突然來了一句，“原來我的價值，只有一頓海鮮？”
“......不是，你聽我解釋...”宋莺臉一熱，企圖掙紮，她辯解，“就算嘉嘉不請我吃海鮮，我也會幫這個忙，總要問一下的，萬一你願意呢——”
“好的。”林宋羨點頭，有了結論似的。
“原來連一頓海鮮都沒有。”
“.........”宋莺被他的胡攪蠻纏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咬唇氣惱地瞪着他。
林宋羨坐在那，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她不甘不願往前挪了兩步，“幹嘛？”
“你哄哄我，我就不生氣了。”
林宋羨從有記憶以來就沒有受到過一絲屬于他的關愛，孤孤單單長到十歲，才讓老爺子接了過去，過了幾年真正被人像孩子對待的生活。
老人以前當過大學教授，個性中庸，總是在傍晚時帶他出去散步，爺孫兩繞着小區外公園溜達一圈再走回來，每次在路上總會拉着他聊各種話題，那時孤僻寡言的林宋羨在如此日複一日中漸漸對他卸下心防，兩人一點點熟悉起來，他偶爾還會主動冒出幾句問題。
這樣過了大半年，林宋羨慢慢有了孩子的樣子，會主動親近他，在某些時刻也會露出小孩的模樣，同他撒着嬌。
是那次兩人路過商場邊一個游樂園的地方，裏面有許多新奇有趣的玩樂設施，旋轉木馬碰碰車搖搖杯...他就直直站在那不肯動了，老人去拉他，男孩仰起了臉，眼巴巴看着他。
“爺爺，我能去玩一下嗎？”
老爺子難得見他這幅樣子，故意逗他。
“那你撒個嬌，我就帶你去。”
小男生面露為難，好一會，才遲疑出聲：“我不會。”
“你去看看別的小孩是什麽樣子的，學了回來告訴我。”老爺子輕輕推了他一把，男生許久才不甘不願動了，苦着張臉，拖着沉重腳步過去。
前面剛好有個小女孩在纏着她媽媽買玩具，張着手要親要抱的，嗓音甜膩，像是被蜜罐子泡着長大的。
林宋羨看了一會，回來了，在老爺子面前站定好長功夫，才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的手臂。
“爺爺，求求你帶我進去玩一會吧。”
那一刻，老人覺得自己心都化了。
這是他們林家獨一無二的小孫子，含着金鑰匙長大，生來便讓人望塵莫及，哪怕要摘天上的星子都不為過。
身邊同樣家世的小孩哪個不是肆意驕傲，底氣十足的。
不該如此，不應如此。
林老原本早已退居，把手中的事情都交給了林培深打理，在家安心的莳花弄草。
為了林宋羨，他重新出山，帶着他把這個社交圈裏的浮華名利通通感受了一遍。
然後在所有人開始關注到這個林宋兩家唯一的繼承人時，又毫不猶豫的，領着林宋羨去周游各國去了。
那幾年林宋羨幾乎把所有國家有名的景色看了個遍。
他們曾在黃金城見過世界上最美的日出，在富士山下看過櫻花，在瑞士從高高雪地滑落而下。科技感十足的城市，無人大峽谷，瀑布，海岸，原始森林...
林宋羨見到各種各樣此生都未曾見過的場景。
和遼闊壯美的大自然相比，生活中所有的陰霾都像是微小塵埃，不值一提。
後來，兩人回國，他乖乖上學，報了許多興趣班，每天時間充裕忙碌。
晚上到家和老人一起下棋看書做木工，周末在他半哄半騙讓他出去當義工時，罕見不情願，想要同他撒嬌耍賴蒙混過去。
老爺子有時會順着他，有時不管用，林宋羨生氣了，又會做一道他愛吃的香芋排骨，哄他開心。
再後來，老人年紀大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醫生說，前兩年的操勞造成了一定損耗，旅途奔波，總是受累的，這加快了他的進程。
早已被驅趕下去的陰霾重新彌漫了上來，空氣中的消毒藥水，雪白牆壁，那兩張熟悉陌生的臉，望向他的眼神藏着掩不住的責怪。
似乎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老人也不會這樣躺在病床上，生命逐漸消耗，走向終結。
很久沒有感受過的黑暗，再度淹沒了他。
“爺爺只希望你這輩子平平安安。”
“我想讓你好好活着。”
“傻孩子，我在呢。”
“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好夥伴。”
“羨羨，你最喜歡的芋頭排骨。”
“我給你帶了飯。”
——“你哄哄我，我就不生氣了。”
林宋羨很貧窮，他的生命裏從頭到尾僅僅只出現了那一點溫暖，所以，在另一束光亮起時，他不可自制的，如同飛蛾撲火般渴望的想要去抱緊它。
早晨的課間有點安靜，不少人跑出去買早餐，教室坐了稀稀松松幾個人，各自埋頭學習。
宋莺聽完林宋羨的話，陷入沉思，片刻後，學着他昨天的樣子，伸手輕輕摸了摸他腦袋。
“哄你。”
“...你可以再敷衍一點。”
“別生氣了，我下次給你做你喜歡的芋頭排骨。”她再度摸摸他的頭，神情端重又認真，尾音有點軟，像是在和他打着商量，“好不好啊？”
兩人對視。
許久，林宋羨眼神飄開，耳根有點紅。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