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些年賀毓的消息大多數都來自柳語。
柳詞并沒有主動去關注賀毓的動向, 她心裏有負罪感,如果她媽不是那樣的出身, 可能她還不會這麽強烈, 但楊綽的一輩子的太悲哀了。柳詞常常想,要是我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
偏偏她知道, 她什麽都知道。
包括廉曉禮對賀毓的感情,帶着掠奪和渴望,幾乎要把賀毓吞沒。
賀毓這樣的人,會被人喜歡是很正常的事情, 心軟又溫柔,哪怕她不喜歡廉曉禮,也沒辦法完全推開她。
因為廉曉禮已經, 那樣了。
所以柳詞在時光裏一去不回頭,也不讓自己回頭,更不敢去想賀毓,在夢裏抓住這個人都像是奢望。
不要想她,也不要相信記憶催化出來的愛, 更不要去假設。
所以她告訴自己去接受別人,去接受別人的追求,努力地想要去愛一個人。
但這太難了, 對方說她一點感情都有,說她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說她的世界裏只有她的書,每天只需要盯着屏幕就好了。
這本來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當時柳語都氣得發抖,這個時候家裏人多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柳語帶着她人高馬大的丈夫,加上柳好和柳圓,不輸人也不輸陣,卻偏偏有種仗勢欺人的感覺。
柳詞其實也沒準備結婚,偏偏大家都覺得她松一次口就是天大的喜訊,都把姜潇當做是家人來看待。
柳好當時也沒見過賀毓,她只是覺得自己大姐這種死人臉,沒個朋友可能要孤獨終老。
坐賀毓車回去的時候憋了一路,等到下車才撲到柳詞那邊,喊了聲嗲裏嗲氣的姐,“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柳詞面不改色,“想看看。”
柳好哦了一聲,她倒是把主頁分享給了柳詞,在電梯裏看着手機,最後可能刷到了什麽,突然叫了一聲,把柳圓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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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死啊?”
柳好手機翻到姜潇的照片,湊到柳圓那邊,小聲地說,“我怎麽覺得這個渣男跟賀毓姐長得有點像啊?”
柳圓:“哪像了?”
柳好盯着照片,想了想:“眼睛?”
隔了兩秒,她又壓得更小聲,“你沒覺得賀毓姐性格跟姜潇也有點像嗎?不過姜潇這個人不僅小心眼,我還覺得給給的。”
柳詞的生活裏壓根跟感情站不上邊,工作上跟編輯聊得最多,聊得qq都聊出了巨輪,一來一往全都是稿子上的扯皮,不肯退讓和堅持要改。
而她的公司算是目前互聯網上數一數二的平臺,旗下合并了很多小說閱讀的網站,現在ip改編正盛,游戲漫畫之類的也都變成了改編熱點,公司也會有一些這方面的員工。
姜潇就是漫改那邊的男編,早年在很知名的漫畫雜志上做編輯,帶出了很多熱門的作品,跟柳詞認識還是因為年會。
漫畫家出道早的都很早,姜潇十幾歲的時候就在新銳雜志上嶄露頭角,後來自己不畫作品,搖身一變成了漫畫經紀人。
當年很流行花美男,姜潇的作品和臉都帶起了一股熱潮,在青少年裏口碑很好,這麽多年過去,還是有很多懷舊的人時不時提起他,哪怕他現在做了編輯。
姜潇跟柳詞一年的,柳詞這種身高跟大部分的人站在一起都百搭,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公司的不少人還覺得驚訝。
畢竟柳詞沉默又大牌,負責她的編輯每次都要被她的固執氣到吐血。
不過唯一欣慰的是她一般不會拖稿,但身體狀況不太好,自虐型,還是個趕稿怪人,到ddl的時候恨不得不吃不喝,幾天不出房門。
“……你小點聲。”
柳圓提醒柳好。
但柳詞已經聽見了。
不過她也當沒聽見,跟賀毓鄰居的那些年,明明是真聾子的賀毓還不如柳詞這個不吭聲的像。
柳家雙胞胎的作息跟柳詞也沒差,不熬夜不是年輕人,柳詞是躺着睡不着,不幹點什麽渾身難受,看了篇文章之後還是不困,幹脆逛起了賀毓的微博。
賀毓的id是一串數字,前面還是加了倆字用戶,乍看還以為是僵屍號,不過粉絲數都十幾萬了,花裏胡哨的主頁和柳詞什麽都是系統初設和微博內容特別官方的相比熱鬧得有點像個菜市場。
評論也很多,叽叽喳喳的讨論。
賀毓三十和十五也沒區別,還是愛跟人聊天,明明忙得跟狗一樣還能表現出無時無刻不在網上沖浪一樣,追這個劇看那個漫畫連載又為了新出的社會新聞義憤填膺,偶爾發張自拍,下面嗷嗷叫的都是太太好帥。
光微博數就一萬多條,柳詞翻到眼花,從今年翻到十年前,很多都變成了不可查看,很多轉發內容因為用戶設置不能查看之類的,要麽是已删除,她一條條地看,看賀毓的大學時期,看她熬了一夜趕作業,看她肝論文,看她和同學喝酒喝到天亮,看她畢業,看她上班的狀态,看她說教的小孩很好玩……
都是柳詞沒跟賀毓的那些年。
軟件跟着時間更疊,一次次地更新,柳詞對賀毓的印象卻因為跨了太多年,從初始版到最新版,安裝包大到可怕,下載速度還很慢,偶爾還會有點卡。
她開了一盞小燈,躺在床上抱着pad點開賀毓的照片,這個人這些年頭發長了又短,短了又長,從春夏到秋冬,從母親再婚的一句媽媽找到幸福啦,再到我一個人回到老家。
是六年前,她說——
“我有點想她。”
這個她是誰無從考證,底下的有個id評論道:你今天來看我嗎?
這條太早,大部分人關注一個新的賬號雖然會從頭看起,但也會漏了很多中間的。
而這條微博像是藏在夾縫裏,柳詞點進那個賬號,id叫今天是加貝。
都是一些很日常的句子,今天吃了什麽,可就是因為太日常,瑣碎得讓人煩躁,還會重複好幾遍,比如我吃了蘋果之類的。
最新的一條停在三年前——
“我還是決定走了。”
柳詞一直在翻,翻到一張消息,這個賬號開的時間和賀毓的差不多,也是六年前的一條微博,分享了一張圖片。
橘子貼紙的大頭貼,一個人靠着另外一個人,兩個人的臉都貼了一顆愛心,但柳詞認得出來,是賀毓跟廉曉禮。
賀毓跟廉曉禮到底發生了什麽柳詞還是不太明白,哪怕柳語都已經說了很多了。
賀毓明顯不想再提,柳詞也不是一個愛問的人。
她這麽多年和自己鬥争,企圖忘掉賀毓,忘掉煙行籠巷,卻還是一次一次地失敗。
所以在最後一次從夢裏的火光中驚醒,她跟她的助理說,她想回家。
那天淩晨三點,小陳剛調過來,早上才看到,問柳詞。
柳詞說:“我決定回老家定居。”
她的合同簽在公司,十年一約,但并不要求坐班,大多數的明星作家也都是自己安排,保持一定的作品更新就好了,偶爾參加一次公司的例行安排。
十幾歲的時候她自己猶猶豫豫,想要斬斷,卻一直藕斷絲連,最後那點絲連也被大火燒成灰燼,終于如她所願地要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
人是很難争過天的。
就如同人很難殺死自己一樣。
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要不是因為胃病進醫院,要麽就是某些指标很難達到普通人的程度,這些都還算好說,精神方面才是最大的折磨,小時候柳詞讨厭八百米,覺得明明兩圈的操場,不知道為什麽在跑的時候那麽漫長。
那時候她想,折磨身體也太痛苦了,我寧願精神受苦。
但事實是精神受苦會影響肉體。
那場大火在她的靈魂烙下一個印記,她每次帶入楊綽,都覺得自己是個共犯。
醫生說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好好睡覺,保持愉快的心情,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
道理誰都懂,柳詞也聽進去了,但快樂太難,太短暫,弟弟妹妹都長大了,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短,人這一輩子,終究會變成一個人。
如果你不找個人搭夥的話。
所以她妥協了,她答應了姜潇的追求,得到的卻是更刺心的話語。
某種意義上也醍醐灌頂。
你是個沒心的人,你根本不會愛人。
我的心早就沒了,從小就長在賀毓身上,就算走得多遠,時間過去多少年,我還是忘不掉,想她,想她,一直想她。
想她到覺得自己是個孬種,還是個矯情又讨厭的壞人。
回到b市,這個城市早就變了樣,翻天覆地的那種,以前柳詞跟賀毓一塊就很安心,走天橋,坐地鐵,在公交車裏一人一只耳機聽歌。
可常走的天橋變樣了,地鐵多了好多線,圖書館都搬遷了。
煙行籠巷沒了。
只有賀毓,賀毓還在。
賀毓回到家的時候十點多,這個點對她這個常年熬夜患者來說一點也不晚,她洗了個澡,開了電腦,又開始她沒畫完的稿子。
新項目是個游戲,卡牌要求的插畫風格有點意思,手底下新來的小員工有些稿子還得她審,審了改,最後還不行她自己上手。
她的房子去年年底付的首付,洪蘭紋再婚後生活穩定,她們終于擺脫了賀峰峻帶來的陰影,賀毓也終究有了自己的家,一個人的那種。
雖然只有六十平,但她很滿意,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個小陽臺,小區裏還有個湖,偶爾可以逛逛。
她耳機裏放着的是申友乾極力推薦的提神醒腦搖滾樂,她開了瓶紅酒,偶爾喝一口,這樣安靜的一個的夜晚她經歷了好幾年,從廉曉禮在她心裏死後。
她從那種緊繃的狀态裏解放。
洪蘭紋一直很擔心賀毓的狀态,說一個人不好,可能是因為廉曉禮的瘋狂,也不敢再戳賀毓的心窩。
偶爾電話打過來到時候說我認識個朋友的兒子,你要不要見一見,不見的話還有個漂亮姑娘,你叔認識的人的侄女。
賀毓特無奈,她覺得自己的性取向自己都不知道,偏偏因為廉曉禮,好像所有人都開始小心翼翼。
她的感情一向豐富,偏偏在愛情那麽範圍裏被人強行嫁接了一株別的地方移植過來的茶花,土壤不适,茶花也蔫蔫的,卻不肯挪,非得要開出個燦爛證明給別人看似的。
最後的結果就是茶花死了,土壤變成了沙子,誰也沒讨到好處。
賀毓的耳機很響,手機放在手繪板邊上,震動了好幾下她才聽到,差點就沒接到。
陌生的號碼,她喂了一聲,說了一聲您好。
隔了很久,賀毓以為別人打錯了的時候,才聽到那邊的一句——
“賀毓……”
聲音帶着哭腔,賀毓嘴巴比腦子率先一步,“別哭啊你。”
是她太熟悉的安慰,一句怎麽了之後,柳詞躲在被窩裏,哭得特別大聲。
作者有話要說:安利《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中島美嘉
我很喜歡這首歌嗚嗚嗚嗚
——
不好意思我又忘記設時間了……看韓劇上頭惹d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