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柳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柳好叫的她。

“姐,你不餓啊?”

下午兩點多, 柳好跟柳圓都外面玩了一圈回來了, 他倆大學考的不是一學校,但離得很近, 這周周末跟姐姐一起,以為全程有人陪玩,沒想到還要自己自助。

柳好的頭發染的挺時髦,小姑娘家深谙護發之道, 頭發看起來油光水滑的,跟她家老大那一頭跟稻草似的頭毛對比殘忍。

柳詞眯着眼,她難得睡這麽久, 看上去還有點懵。

“幾點?”

柳好把手機怼到柳詞眼前,“北京時間的下午兩點。”

柳好說完轉頭看向坐在一邊沙發的柳圓,“是吧。”

男孩沒理他,低着頭玩手機,被柳好踹了一腳。

“這麽晚了。”

柳好點頭, “二姐下午送小朵去學舞蹈,等會過來吧,我陪你們去看房呗, 我不要和柳圓一塊。”

柳圓冷笑了一聲,“誰要和你一起。”

他倆從小打到大,到現在也沒分出個勝負出來,但感情倒是真的好。

“好, 那我起來。”

柳詞揉了揉眼睛,柳好湊過來喊了聲姐,“這衣服不是賀毓姐的嗎?我記得昨天吃完飯她沒來過啊?”

“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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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圓接了句,他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冒出一句:“半夜來的,剛回來的時候前臺姐姐還問了句。”

“還大酒店呢,這麽沒隐私。”

柳好嘁了一句。

“說是姐姐是被背回來的,所以多問了一句。”

柳圓看着他姐,“姐,你半夜出去喝酒了?”

柳詞第一次經歷這種陣仗,不過她也沒什麽好慌的,“嗯,跟賀毓出去喝了點。”

柳好嘴快,“嫌我煩嗎你們還單獨出去喝酒哦。”

結果她姐居然嗯了一聲。

小姑娘嗚嗚嗚地跑去弟弟那找安慰,被打了回來。

沒過多久柳語來的時候就聽妹妹叽叽喳喳講了這個事兒,她其實挺開心,畢竟柳詞實在是孤僻,出了工作夥伴外壓根沒什麽朋友,賀毓要是能跟柳詞和好,就太好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柳詞也低着頭,申友乾電話直接打到柳語那裏,說他已經到了。

看房好幾個小區,加上中介,一群人浩浩蕩蕩,大陣仗,中介的小哥都有被吓到。

作為要買房的柳詞全程都沒什麽話,一直在聽這幾個人講話。

柳好最會說,加上申友乾這個專業捧哏,柳詞偶爾接一句,就夠熱鬧了,柳圓戴着耳機,一直注意着柳詞。

也不怪柳家這幾個面對柳詞小心翼翼,畢竟柳詞長期吃藥這件事也瞞不住,普通人總覺得心理方面的問題都是吃飽了撐的。

特別是老一輩,吃飽穿暖這四個字貫穿一生,很難明白為什麽人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柳詞看着就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柳家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栓住她,但一方面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分量。

沒有父母始終如一照顧的家庭總是有點缺憾,柳詞在拼命彌補,她以為楊綽贖罪的心态活着,這麽多年都沒為自己想過。

可能唯一是她自己的,就是她的作品,她可以完全掌控的人生。

雖然也是虛拟。

這樣一個姐姐,哪怕她話不多,哪怕她看上去并不親近人,其他人也舍不得的。

柳語作為老二,按理說不上不下最沒好處,但柳詞對她也很好,現在又是第一個成家的,她結婚那天柳詞和她說了很多很多。

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麽多話的柳詞,語無倫次,眼底含淚,有種解脫,又是一種完成任務的欣慰。

她很愛柳詞,也努力分擔柳詞的壓力,但即便是親人,很多方面徒勞無功,只能盡力去圓滿。

就像她這麽多年都致力于讓賀毓跟柳詞聯系上這件事。

一個嘴上說好,實際上一點也不主動,另一個愛答不理,假裝沒聽見。

終于出現一個契機,也需要兩方的松口。

可能等的就是這一天吧。

申友乾站在前面跟柳語小聲說話。

“哥,你跟賀毓姐說過了嗎?”

申友乾搖頭,“這貨沒接電話,微信也不會,估計是還在睡覺。”

柳詞:“……這都快四點了。”

申友乾撓了撓頭,“很正常,她作息一向不規律,夜貓子一個。”

看了好幾個小區,要麽太大,要麽太小,要麽采光一般,要麽就是小區周邊不太熱鬧。

最後去了金池小區。

柳好挽着柳詞的手,“姐,你之前說那個江南豪園,好像沒房啊了。”

柳詞:“這樣嗎?”

柳好掏出手機,“就剩一小別墅,你有錢買啊。”

柳詞:“沒錢。”

一邊的申友乾笑出了聲,“柳詞還會沒錢?”

柳詞現在風頭正盛,頗受資本青睐,知名度也很高,帶來的受益也随着這些節節攀升,作家排行榜年年榜首。

柳詞:“太大了,冷。”

她解釋了一句。

申友乾點頭,“你這毛病我也有。”

“有時候真想念我家以前的在巷口的店,我住閣樓裏,雖然條件很差,樓上走路都感覺是別人踩在我臉上,就是,嗨這麽多年都忘不了,不用太大,一家住就剛剛好。”

“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吧?”

柳詞問了句。

“我爸比我好多了,我媽廣場舞老太太,比我忙呢。”

柳詞笑了笑,“那不是挺好。”

申友乾點頭,“現在你也回來了,賀毓這頭豬也在,改天一塊燒烤去,小語你也帶上孩子。”

柳好:“那我呢那我呢!”

“你也可以帶男朋友。”

引起柳圓惡劣的嘲笑,柳語看着這倆活寶,“別鬧了。”

金池小區的地段确實不錯,三號線最中心的一站,後一站就是b市出了名的商圈,往前幾站就是b市的著名景點,坐到底呢又是高鐵站。

小區最高的三十多層,戶型好多種,這片的中介小哥來得有點晚,來得時候急忙道歉,他個子很高,穿着中介的衣服,皮膚黝黑,帽子一摘,申友乾看到的時候啊了一聲。

對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柳詞,也有點震驚。

“劉、劉遠生?”

申友乾一激動就會結巴的毛病還是改不了,柳詞也很驚訝,看着對方。

反倒是劉遠生有點尴尬,他拘謹得擺擺手,“聯系我的是一個叫柳好的小姑娘,我都忘了……”

申友乾欸了一聲,“柳好跟柳圓那時候就那麽點大我也不記得了,這有啥的,你居然幹了這行啊,這、這麽多年沒見了……”

劉遠生看上去比同齡人還老了許多,原本那張有點兇的面龐在歲月的摧折下居然也磨成了圓臉,帶着職業的微笑,倒是一點沖突都沒了。

但陡然見到之前認識的人始終有點尴尬,他打了聲招呼,隔了一會緩過來,又引到了房子上。

柳詞就跟他打了聲招呼就沒說話,劉遠生的目光落在柳詞身上,又迅速移開。

申友乾這些年做生意練久了的就是一口唠嗑的慣性,幾句話兜兜轉轉,劉遠生也不跟他客套,“結婚好幾年了,當年那事啊……可不呢,學都沒上,後來勉勉強強念了個專科,就直接幹銷售去了。”

那場大火造成的影響多年後還讓人心有餘悸。

能把人燒成骨架,也能給少年潑上一盆滄桑焦土,眉梢眼角都是疲憊,青春的桀骜早就随着餘燼消失,還有旁人指指點點裏的怨怼。

你媽是個殺人犯。

你媽是個神經病。

你哥和一個跟你媽差不多大的女人搞。

你爸是個孬種。

……

“這行是挺累,注意身體啊,”申友乾跟劉遠生勾着肩,小時候抱團的對立在這時候也都消失了,被揍過一拳也一笑了之,“對了賀毓你還記得嗎?她就住這小區啊。”

劉遠生點頭,“知道啊,她買房還是我給辦的。”

申友乾啧了一聲,“這姐們,也不跟和我講,瞞得挺好。”

金池小區有好幾套房,劉遠生帶着幾個人看了三室一廳的,柳詞覺得太大,又去看小點的。

“是我讓她別說的。”

聽到申友乾這麽說,劉遠生笑了笑,他一口白牙,頭發剪得細碎,穿着西裝,整個人身材其實不錯,輕微發福跟一邊的申友乾比還能掐出點英俊出來,“畢竟……”

他沒說完,申友乾也聽懂了。

唯一聽不懂的大概就是柳家的雙胞胎。

不過一個戴着耳機一個玩着手機壓根不在乎這點東西。

時光在這群同樣從煙行籠巷出來的人身上劃出了一條鴻溝,經年之後再會,居然還挺默契。

劉家的女主人一把火燒死了兒子,坊間傳聞是撞破了大兒子和旗袍店老板娘的貓膩惱羞成怒。

法庭上劉嬸對這事也沒反駁,她沉默地認罪,而劉遠生作為家屬,沒像他爸那樣悲痛,只是挺着背,知道自己不能再胡鬧下去了。

大人失去理智的下場鬧得滿城風雨,劉聞聲的桃色傳聞也口口相傳,劉嬸的動機到底是什麽,後來劉遠生探監,聽她媽說是因為當年劉聞聲的生父也是這樣,有了新歡。不過還沒徹底暴露,就先病死了。

有些傷疤藏在神經裏,經不起挑撥,最後做出的舉動駭人無比。

劉嬸隔了好幾天才緩過來,癫狂從臉上褪去後,她才明白自己殺死的并不是自己丈夫和那個姘頭,而是自己體弱多病的兒子和一個可能是兒子真的喜歡的女人。

大錯鑄成,人也死去,失去的不可追回,悔恨也無效,這些都不過是拍在劉遠生身上的一掌,逼得他掙脫少年的桎梏,逼得他一夜成為大人,照顧崩潰的生父,面對旁人指點。

人生的低谷要等人的記憶忘掉這些才可以消失。

等到現在,一切安穩,他也有家,卻早就成了一個渾身疲憊的中年人。

最後看的是一室一廳,和之前看的相比小得有些可憐,出了電梯,劉遠生說:“賀毓也在這一層,這一戶剛搬走不久,一層三戶……”

申友乾的手機響了,賀毓打過來的,估計剛醒。

“哥你醒了啊,開個門呗。”

賀毓回去後特清醒,趕稿趕到天亮,一睡到太陽落山,這通電話她迷迷糊糊地打,開了門見到的就是好幾雙眼。

她靠着門,眯着眼看着她們——

“看房還看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555555555我收到長評了我好快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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