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後抉擇(3)
同一時間,主殿內。
離鶴端起面前的酒杯,目光落在景轅身上。
“數月不見,景公子還是一樣的神采奕奕,滿面桃花,想必日子過得很舒服。難得一聚,朕敬景公子一杯。”
說着,離鶴旁邊的太監就端着早就準備好的酒來到景轅席位前:“景公子,請。”
大殿內瞬間靜下來,音樂也停下來,舞姬退下去,竊竊私語的大臣停止了聊天。
所謂的賜酒,其實是毒酒。縱虎歸山,後患無窮的道理,大家都懂。歷朝歷代新登基的皇帝,不都是這樣賜死上一任帝王嗎?
在座的人之間,有的看戲,有的惋惜,有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所有人目光都在離鶴和景轅身上徘徊。
耶律成坐着沒動,但臉色變了。耶律極身邊的侍從目光不時瞟向着門口,自家主子怎麽還不來?胥公子怎麽也還不回來?再不來,攝政王殿下就要被毒死了!你們快回來啊!可真急死人了!
景轅沒有接太監手裏的酒,而是端着自己的酒杯起身:“不敢,要說敬酒,也該是草民敬陛下。”
他正要喝,離鶴擡起手:“等等。”面露不悅之色,“這可是朕珍藏十年的美酒,此前從未開過封,今日特意拿出來招待你。景公子,莫不是不願意賞臉?”
“自然不是。”
離鶴的眼神直直看過來:“那就是懷疑朕下毒了?”
“草民不敢。”
景轅沒有擡頭,态度一直都不卑不亢。
離鶴隔着衆人,向他舉了舉杯,“既然這樣,朕先幹為敬,景公子,随意。”離鶴喝完,放下酒杯,擦了擦嘴,斜靠在龍椅上揚起唇角看着景轅。
景轅的目光慢慢移到酒杯上,裏面的液體透明,在金色的酒杯裏蕩漾起波紋,看起來與普通酒并無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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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鶴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用手撐着下巴,越發笑得妖嬈。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對他揚了揚下巴,眼神充滿挑釁。
景轅慢慢伸出手,準備去太監手裏接過酒杯。
耶律極的侍從拼命用唇語說:不要喝!千萬不能喝!有毒!
景轅沒有猶豫,接過酒杯,一飲而下。
“景公子果然爽快!朕再敬你一杯。”伴随着離鶴爽朗的笑聲,太監又為他倒上酒。
“痛快,再來!”
“幹杯!”
“繼續!”
“朕再敬你!”
“……”
一炷香時間過去,景轅已經被灌下整整兩壇酒,他看起來神志還算清晰,但雙頰慢慢有了紅暈,也僅此而已,并沒有任何中毒的征兆。看來那杯酒裏并沒有毒。
“咳咳咳咳咳!”又灌了一杯,景轅開始咳起來。
離鶴喝了一杯“假”的酒,裝模作樣問:“景公子,不要緊吧?還能喝嗎?”
景轅擦了擦嘴:“草民沒事,草民奉陪陛下。”
“吉時還有一段時間,景公子一身的酒味,朕帶你去換件衣服吧。”
景轅起身,拒絕了他:“讓下人帶草民去就行了,不勞煩陛下了。”
“景公子這是哪裏的話,你我故人一場,我怎能不盡地主之誼?況且,朕也要去換件衣服。”說着離鶴就起身,走到景轅前面。
這句話乍的一聽沒問題,仔細想想,此地為東苑,盡地主之誼這樣的話應該是将子夜說。離鶴這麽說,不過是在景轅面前再次強調他是四國之王,是四國疆土的主人。
偏殿。
“陛下有事就直說吧。”景轅對着離鶴的背影道:“我不覺得陛下喊我來這裏,只是單純的換件衣服。”
離鶴轉過身,收起了剛才虛假的笑:“我很好奇,景轅,我奪了本該屬于你的帝位,你就不生氣嗎?”
“草民不敢。”
離鶴瞬間沉下臉色,眼中隐隐透着怒氣:“以前是這副模樣,現在也是。這副裝模作樣假惺惺的姿态,真不知道是遺傳你父親,還是你母親?”他刻意加重“母親”兩個字。
“草民的父母已經去世多年,望陛下尊重逝者。”
“尊重?”離鶴像是聽到了什麽大笑話,笑過之後湊到景轅耳邊,壓低聲音:“那也要看這個逝者值不值得尊重,如果是那種水性楊花的dang婦,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景轅擡起頭來,直直望着離鶴:“陛下乃九五之尊,說這樣粗俗的話,不符合身份吧。”
“我是實話實說,難道有錯嗎?”
景轅臉上沒有表情,寬袖下,指甲陷進掌心:“陛下不要忘了,你口中的dang婦,也是你的母親。”
“哦?”離鶴挑了挑眉:“你知道了呀,你的胥兒告訴你了啊?”
“不是胥兒說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的?”
“從草原上你第一次出現,我就對你的容貌産生懷疑。後面黑風失蹤,我派人怎麽找都找不到,最後他卻和你一起出現,我對你的懷疑更深。我派人查過你,但都不足以确定,最後,無字诏失蹤,我就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知道無字诏在我手上的人,只可能是風飄雪和景心的後人,除了我,那就只有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就不為自己是dang婦的兒子而感到羞恥嗎?”
景轅沒說話。
離鶴繼續說:“我懶得繞彎子,我就直白告訴你吧。沒錯,我設計這麽久,就是為了奪走你的皇位。你有母親的愛,有溫暖的家庭,而我,我什麽都沒有,我甚至就是一個沒有姓氏的私生子。私生子,多難聽?為什麽?為什麽你什麽都有,而我什麽都沒有?為什麽?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因為她!她和一個琴師生下我,又對我不管不顧,最後她受不了道德譴責自殺了,留我一個人過飯都吃不飽的日子。她不配做我的母親,一點都不配!這個世界不公平啊,我們都是那個女人的孩子,為什麽你生來就能得到幸福,而我生來就不幸運。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離鶴死死瞪着景轅:“所以我那個時候就發誓,我就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讓你痛不欲生。讓那個女人,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許久,大殿內一聲嘆息。
離鶴眯着眼:“你嘆什麽氣?”
“你是不是一直以來都以為,你是我母親和琴師所生?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其實你根本不像琴師,眼睛鼻子嘴巴臉型……沒有一處像琴師。”
離鶴表情僵住。
“你長得像我,如果你是母親和琴師所生的,你不可能會像我。”
景轅負手立在大殿中央,緩緩說着:“母親和父親鬧矛盾離家出走的時候,母親已經懷上了你。琴師并不是母親偶然遇見的人,而是母親的一個朋友,一個一直暗戀母親的朋友。母親與琴師是清白的,母親懷你的那段時間,與父親冷戰,多虧琴師悉心照顧,一直到母親生産。誕下你之後,母親為了報複父親的變心,将你寄托給琴師撫養,并且告訴父親,你是琴師和她的骨肉。”
說道這,離鶴突然睜大眼睛看向景轅。
景轅繼續說着:“父親變心,母親報複父親,可是最痛苦的是她自己,終是積郁成疾,卧病在床。天天咳嗽,一咳嗽,就吐血,一天吐的血比一天多,大夫說她的命不長久了。她在萬念俱灰之際,才選擇自殺。”
離鶴的眼神已經呆滞。
“你知道母親在自殺前說的是什麽嗎?她說,一定要找到你弟弟,好好對他,我欠他的太多了,你要替我,好好補償他。”景轅轉過身來看着離鶴,“母親到臨終前最後念着的,不是她愛了一輩子的父親,也不是我,是你,離鶴。”
離鶴身體晃了晃,摔倒在臺階上,雙手撐着身體自言自語。
“你騙我,我不信。”
“我恨了這麽多年了人,你突然告訴我,原來她一直沒有忘記我……我接受不了……”
“不,是假的,景轅,你編的故事真精彩。”
“你騙我,你肯定是騙我的!怎麽可能啊……”
他突然伏在地上哭了起來:“母親,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母親……”
大殿上。
沉胥與耶律極回到席位上,景轅卻不見了,耶律成把剛才發生的長話短說告訴他。
景轅出事了!
他要去找景轅,耶律極抓住他:“沉兄,冷靜一點,現在不能急,如今沉兄也知道那離鶴的真面目,切不可打草驚蛇,否則我們籌備了這麽久的計劃就泡湯了。”
“耶律兄,有何辦法?”
“吉時馬上就要到,到時離鶴肯定要出來主持,如果他出來的時候景轅沒有出來,那聽我手勢,以‘送入洞房’為暗號。埋伏在送親隊伍裏的精兵會直接沖進去把離鶴抓起來,等控制了離鶴,到時候再救景轅也不遲。”
“好,就聽耶律兄的。”他腦子裏已經無法思考,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他真的很怕,很怕幸福會突然消失。
“吉時到——”
離鶴從側面走出來,随性地開口:“時辰已到,婚禮便開始吧。”說罷坐到主位上。
景轅沒有來……
他沒有來……
他真的出事了……
沉胥感覺自己的手在抖,他看向耶律極,耶律極向他打了一個手勢:一切已準備妥當。
“請新人——”
晉骁頂着紅蓋頭,與将子夜兩人拉着同一根系着繡球的紅線從紅地毯那一邊走進來。
“一拜天地——”
“……”
“送入洞……”
沉胥和耶律極對眼色,耶律極正要對着外面打手勢,離鶴突然從主位上站起來。
“朕今日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即日起,朕不再是四國之王,帝位禪讓給前北商攝政王——景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