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言難盡
屋子裏再次響起一聲嘆息，卻是于紅沙發出的。此時，這件破舊的房間裏只有她同于當歸二人了。
于紅沙擡頭看了眼于當歸，忽地苦笑一聲，道：“當歸啊，小姑……是不是很窩囊？”
于當歸擡頭，同表情苦澀的于紅沙對視了一眼，嘴巴張了又張，話思忖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卻只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還是當歸好啊，不會用跟小姑說那些廢話……”于紅沙的頭慢慢垂下去，後面的話越說越輕，直到只有自己能聽到。
于當歸咬唇，心情極為複雜。她很想跟于紅沙說不是因為她誠實，而是面對這種情形，她不知該用什麽話來安慰，只得用事實來回答。
不過，于紅沙顯然也不需要她來安慰了。
當一個人徹底放棄了某個執念後，再次面對時便再沒有先前的糾結，就像靈魂被重新洗禮過一般，頭腦清晰到叫所有人都吃驚不已。
在于成海緩和了情緒從外面再進來時，于紅沙忽地嘴角輕笑，對其緩聲道：“爹，我打算明天找會平哥幫忙，褚智強一家子都是不講道理的人，若只是我自己過去，想來這婚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離。”
“啊，這，這……好。”于成海似乎沒能想到于紅沙會這樣說，愣了片刻後方才點了點頭。
“那爹，這件事先就這樣吧。我昨天一晚上沒睡，現在……累的很，我想休息會兒……”于紅沙強撐着一張笑臉對于成海道。
“……好。”于成海默然點頭，整個人看起來似比之前蒼老了十歲，但還是擠出一道微笑出來，“那你好好休息。”
“嗯。”于紅沙點頭，扭頭對準備起身的于當歸道：“當歸啊，抱歉讓你遇到了糟心的事，這段時間……你只能跟小姑擠一個房間了。”
“小姑，沒事兒的！”于當歸忙擺手，“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做飯，一會兒飯好了叫你。”
“好。”于紅沙點頭，再不看那爺孫二人，和衣而睡。
于當歸同于成海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房門關上，于當歸同于成海對視了一眼，沒有說多餘的話，于當歸只道了聲“爺爺我先去做飯”後，便徑直鑽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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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不論是于紅沙還是于成海都需要一個緩沖的時間。
于當歸站在廚房裏，擡頭看了看日頭此時已然過了正午，因為褚智強的出現，于紅沙做到一半的飯只能被丢在鍋竈上，看起來略顯狼藉。
經過剛才這件事，想這二人只怕都不會吃太多東西，湯湯水水能灌進去一碗便是不錯的了。于當歸再次輕嘆口氣，用力抿着的唇一松，下一刻便動手收拾起來。
書包被其臨時挂在了門框，于當歸就着之前于紅沙準備的材料簡單炒了道菜，熱了熱之前于成海蒸的窩頭，再做了一道蛋花湯後便不再多做什麽了。
此時，已然過去多半個小時，于當歸先去問了于成海，對方嘆了聲氣後倒是沒說不吃，朝于當歸指了指屋子，随即站起身來便去了廚房。
于當歸會意，轉身進了屋。
“嘎吱”一聲響，于當歸推開門的瞬間便看到原本“睡着”了的于紅沙猛地睜開了眼，而其眸底還有掩飾不住的紅血絲。
“當歸啊，你這是做好飯了？”盡管強行讓自己看起來好一些，但濃重的鼻音還是暴露了于紅沙剛剛哭過的事實。
于當歸看破不說破，輕輕點了點頭，“做好了，小姑……要不要我把飯端進來？”
“不用。”于紅沙果斷拒絕，“我出去吃。”
“……好，那我去盛飯。”于當歸很是心疼地看了眼有些費力起身的于紅沙，抿了抿唇沒說話，慢慢從屋子裏退了出來。
結婚的事情她沒經歷過，更別說離婚了。一段維持了十多年的婚姻眨眼之間便分崩離析，這份心痛于當歸無法切身感受，然而，她卻多少能從于紅沙暗地裏的抽噎體味出一些東西來。
有掙紮，有怨恨，有難過，有痛苦，更有一絲解脫，卻唯獨沒有……不舍。
是怎樣的生活讓一個女人對自己堵上後半生的日子徹底失望，哀大莫于心死，只怕這是人生最悲哀的事情了。
這段飯吃得很是安靜，除了剛開始時于紅沙贊嘆了一聲飯菜好吃外，三人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吃完飯，于紅沙再次進入房間，躺炕上休息去了。至于睡着沒睡着……這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于當歸将鍋碗收拾幹淨後，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一擡頭便看到于成海蹲在牆邊的老槐樹底下無聲嘆氣。
于當歸也跟着嘆氣，替于成海嘆氣。
能不嘆氣嗎？統共就三個兒女，可三個兒女卻沒一個讓他省心的。老大和其媳婦生生讓于成海白發人送黑發人，留下一個孤女讓他這個孤寡老人照顧。老二雖然還健在，但可惜娶了一個心眼兒比針尖還小的媳婦，耙耳朵不說，還變得摳搜無比，整個人讓他瞧不起。老三沙沙……這個更是一言難盡。
若是當真離婚了，這個年代，離了婚的女人那真的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僅是旁人的指指點點就有可能将人逼瘋。然而，若是不離，這種折磨人的日子，于成海就是想想就替于紅沙心痛不已。
比起被人後背戳脊梁骨，于成海寧可自己女兒脫離那段非人苦海。
見于當歸走過來，于成海盡可能讓自己收起來那份焦慮，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麽，擡頭問于當歸道：“當歸啊，你不是要一個月才回來，這才不過半個月，你，你是不是……”
于成海內心閃過許多種猜測，于當歸在外面受了欺負，于當歸受不了外面歧視自己跑了回來，于當歸被人趕了回來，于當歸……卻唯獨沒想過于當歸是不是請假回來的。
見于成海如此明顯表情，于當歸若再猜不出其內心想法，那她便白活了二十五年了。
“爺爺，您放心！您孫女現在在外面那可是一個香饽饽，所以啊，您趕緊收起您那些有的沒的吧！來來，我從城裏給您帶回來個您喜歡的東西，您瞅瞅啊！”于當歸一邊說着，一邊掏着書包，忽地，一個閃着亮光的小東西冷不丁從其指尖滑落掉在地上。
而本在關注于當歸雙手所在的于成海則在看到那抹亮光時猛地瞪大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