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沙青兒見紀岚一副憂國憂民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自以為好心地提醒道:“前輩,您也不必現在絞盡腦汁去想到底是誰了,回去看一看缺了誰就都一清二楚了。”
紀岚一頭霧水,這才被追得雞飛狗跳的,身上的毒還未解,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難不成西楚一計不成還能直接放棄,帶着那群逆徒離開?
沙青兒眨着一雙水靈天真地眸子,繼續道:“您該不會以為我就炸了這兒吧?炸一頭有什麽意思呢?當然是這頭一封那頭一封,直接憋死這群王八蛋啊。”
什麽!紀岚聽得差點跳起來,這半點大的女娃子做事怎麽這麽狠絕!都把誰困在山裏了清點清楚了嗎!
沙青兒見他霎時煞白了的慈祥老臉,心知這老頭又升起了什麽她不理解的恻隐之心,将手在他呆愣的臉前晃了晃,安慰道:“您想啊,你們這門派個個武藝高強,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你們下毒?當然是派內的奸細了,那他們自己又怎麽會踩坑呢?這會兒您忠心耿耿的愛徒們都還起不來呢,能在這暗道裏追着你們跑的都不是什麽好人。”
紀岚關心則亂,這時才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真是老了腦子開始鈍了,只不過就算是如此,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心這些每天看着的徒子徒孫就這麽被埋在山裏活活困死,他鬧心地看了一眼沙青兒,心道這女娃子怎麽還有臉說別人不是好人!
祁越在一旁聽得微微點了點頭,雖然損是損了點,但十分有效,總算覺得沙青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沙青兒一通解釋,火氣也消了大半,此人心比海寬,早就把先前的不愉快囫囵包着一團,不知道扔在心裏的哪個犄角旮旯,這時總算想起來還有正事,忙問祁越:“你們找到那玩意兒了嗎?”該不會被埋在山裏了吧?
祁越挑了挑眉:“什麽玩意兒?”
沙青兒“嘿”了一聲,心想這人還真是會裝蒜,說:“就,那個啊,那個令牌。”
祁越眯了眯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回應。
沙青兒:“……”
她心想罷了,反正這“木”字令牌也沒落到不該得的人手裏,後續的事情讓那個人來操心好了,便假裝自己什麽都沒問,裝傻充愣地又變回那個初遇時純真可愛的少女了。
一場混亂,他們相互把對方糊弄了一通,就此也要別過,既然已經下了山,祁越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紀岚自行調息了一下,功力便恢複了七八成,讓幾個年輕後輩都刮目相看了一番,姜果然還是老的辣,祁越一哂,直接放棄了讓李光耀送他上山的計劃,這老家夥看起來還能再活五百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養老了才搞出這一番比武,非要讓賢,結果讓出這一番動靜來,接下來的幾年內攸行派想必還找不出什麽能代替他的人物。
臨走時,紀岚将祁越拉到一邊,問道:“你就不想問問當年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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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淡淡道:“我心中并無疑慮,為何要問?”
紀岚點點頭,說:“将門之後,果然氣度不凡,老夫自知無可辯解,唯有一事于你知曉,當年那封據說是幾個部落聯合撰寫的,而最後給祁将軍定了罪的信,其實送得沒有那麽快。”
祁越不動聲色。
紀岚自嘲地嘆了口氣:“朝廷的兵馬,早在祁将軍打算回朝之前,更早在這封傳說中的信送到京都之前,就已經埋伏在寒關古道,以及這裏的各個山頭,我竟不知,這場埋伏,弓箭對準的是大梁的将軍。”
也就是說,皇帝早就想動手了,什麽所謂的告發謀逆的信不過是後來做的一個虛晃借口,甚至有沒有這封信都不一定,祁越對此事早有了自己的猜測,這不過是真真切切地驗證了他心中所想,他冷笑了一下,如此便再沒有猶疑了,他朝紀岚彬彬有禮地行了個晚輩禮。
祁越與李光耀,帶着仍然昏迷着的陸衡走了水路,其實這條路是沙青兒有意無意指引着定下來的,等到要上船的時候,這人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李光耀心中不安,詢問祁越如此按這丫頭建議的方式去江南真的沒有問題嗎。
祁越笑問:“你還沒看出來這丫頭是誰派來的嗎?”
李光耀疑惑更深,問道:“是誰?”
祁越輕聲回了三個字,李光耀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怎麽又是那個無事生非的洛北閣閣主,真是要請個道士驅一驅這個姓蘇的邪,都跑到西邊來了,還沒将這人給甩開。
祁越雖有心将計就計,看看蘇小曼還想引他們查些什麽,但還有個原因是水路比坐馬車要稍微平穩一些,陸衡也能安穩一點。
他徑直走到陸衡身旁,将人靠在自己懷裏,握過他的手輸入一股真氣,李光耀這邊說着說着被冷不丁一忽略,趕緊跳起來就出去往甲板上晃悠,其實也沒什麽不能看的,但不知怎的他就覺得自己在場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從頭到腳都寫着礙眼。
陸衡恍惚間能感受到一股小心翼翼的真氣游走過他的經脈,有點冷但很輕柔,一遍遍修複受傷的經脈。
他動了動眼皮,醒過來,不睜眼還好,一睜眼正好看到祁越的臉正在上方對着他,眼裏跟含着一汪湖水似的溫柔,自己還依偎在人家懷裏,短暫的迷茫之後,陸衡的臉轟地一下紅成了個熟蝦,上半身僵硬地彈起來,“我”了個半天也沒“我”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祁越帶着寵溺地笑了起來,倒了杯茶給他,本想順手再喂一下,可是陸衡怎麽都不敢再承受這份體貼了,忙将茶盞接了過去,兩口的茶放在嘴邊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喝下去,茶盞遮了半張臉不肯放下,有一眼沒一眼地瞄着祁越,他此時也想到方才應是祁越在幫他療傷,祁越練得刀法在戰場上披荊斬棘,難免兇猛,真氣中也帶着一股冷鐵的涼意,但剛才為他療傷時又是明顯的輕拿輕放,陸衡心底不禁溫暖起來,沒察覺自己嘴角眼角都彎了。
祁越見他心不在焉地僵在那裏,伸手将他戀戀不舍的茶盞給拿下,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
陸衡回過神來,剛想說好多了,就翻上來一陣頭暈惡心,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這才意識到他們原來在船上。
祁越哭笑不得地拍着他的背,陸衡吐得兩腿發虛,站都站不穩,也顧不得扒着祁越時産生的那點不知緣由的悸動。祁少爺體貼入微地選了水路,哪裏想到這個讓人膽戰心驚的殺手居然會暈船,一邊樂此不疲親力親為地照顧,一邊看着陸衡蒼白的臉色心疼不已。
李光耀剛從甲板上回來,又想直接出去跳船。
猶豫了一下,才硬着頭皮打破兩人間稀裏糊塗的情愫,輕聲說道:“少當家,這條船恐怕不簡單。”
祁越臉色一沉,問道:“船上運的是什麽?”
李光耀愣了一下,他剛剛去甲板上“吹風”,發現這條船上的船員都有功夫底子。這條連貫東西的運河每天運輸着成千上萬的物資,免不了被水匪惦記,船上帶幾個能打的倒也不稀奇,只是這條船,表面上送的可是乘客,要觊觎也觊觎不到這條船上,竟看不到一個行為正常的船員,這就奇怪了。
李光耀偷偷摸摸地跟着一個船員下到船艙,發現門口守着幾個船夫打扮的人,隔得不近也能清楚看到那幾個船夫個個配着實打實的兵器,這條普普通通的船若需要這樣的守衛,裏面運的東西定然見不了光。
這些都是李光耀剛剛才得出的結論,沒想到他慌慌張張地來報告,祁越已經料到了,一時都忘了該說什麽,只好喪氣道:“少當家你怎麽知道的?還沒看到船艙裏面是什麽,外面守了幾個帶兵器的。”
祁越略一沉吟,笑道:“等天黑了再去探一探。”
陸衡頭暈目眩地聽着兩個人的對話,意識到他們不僅上了條船,而且上了條賊船,更覺得力不從心了,輕聲哼唧道:“玄璟,你都已經看出來了,怎麽還義無反顧地要上這條船?”就不能安生兩天嗎?
祁越和李光耀聽到這聲“玄璟”皆是一愣,這名字已經好多年沒被人喚過,祁越乍一聽到,從耳朵一直到心裏都酥麻了個遍,不由地勾起了嘴角。
李光耀也是麻,不過是頭皮發麻,趕緊站起來就想再逃一次,但是起來和走這兩個動作連帶得太急,一不小心絆到了椅子腿,大刺刺地摔了個狗啃屎。
陸衡閉着眼聽到這麽大動靜,本能地迅速撐起來看了一眼,随即壓着惡心難受爆發出一陣大笑,邊拍床邊說:“李大爺你……哈哈哈,這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不穩重!”
李光耀惱羞成怒,轉過頭瞪了一眼笑得喘不上氣的陸衡,心說你個糊塗蛋小子還有力氣笑別人!
祁越眉眼間的笑意還沒褪去,此時大概看什麽都順眼,連這條黑船都讓人覺得心情愉悅,伸手将李光耀扶了起來,附和道:“李叔,年紀大了,是該小心着點。”
李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