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因着突如其來那陌生卻熟悉的身影,兩人早就沒了繼續争鬥的影子。想要的,不過是安撫好少年,再不想看到那種唯唯諾諾毫無自信的樣子。雖說,這種樣子比起腦海中慘烈的模樣已經是好上了不少。但是他們也不想再看到。

兩人對視一眼,剎那便緩和了氣氛,哄着少年“沒,我們沒吵沒打,不過是點小誤會。你莫放心上,沒事沒事。”

“是呀,範師叔不過是和我開玩笑而已。”周含光也說的真誠。

呵呵噠,特麽的這種是開玩笑?當他是傻?算了,現在他應該就是個傻白甜也不能多挑剔。

林嘉炎恍然大悟般羞羞澀澀笑了下,低下頭耳朵都有些紅,他是完全配合點點頭“是我誤會了,其實不過是一些誤會。周師兄和師叔說開了便好,都是一個門派的,有什麽解不開的呢?最多有點小磨蹭,門派內師兄弟還有長輩什麽的應該一向都是和睦友愛。”

“我想着,天霞山應該一直如此,師兄弟和睦,從未發生過什麽誤會難解甚至同門間有所傾軋的情況。”少年頭微擡,清風吹過額頭吹起黑黑軟軟的發,少年光潔白皙的額頭正如上好的羊脂玉。而少年的話也是這般不識愁滋味。

兩人心中似掉入黃連水,愈發苦澀,但同時點點頭“你說的極是。你也不用想着先離開,這邊其實更适合你養身子。”

“若是你實在是想家。”青年笑了笑“我也可回禀下掌門,看着能否找個妥當時候帶你回去看看。畢竟一下離家這麽久,你心中想念也是正常。”

“師兄真好。”少年笑的更加開心,眼神愈發信賴欣喜的仿若就看到周含光一人。

女子冷哼一聲,但怕林嘉炎再瞎想也沒說什麽話。

“師叔,不知師叔想要喝些什麽?”見着終于安撫住了敏感多思的少年,周含光先是讓他坐下,省的情緒激動後身子又累。之後他非常自然面對女子問道“平日裏師弟的膳食都是經過我手,師叔想喝些什麽,就不用勞動師弟,我來準備。”

這幅主人家的模樣讓女子看了更不順眼更想磨牙,她冷漠“随便吧。他喝什麽我便喝些什麽。”

青年愈發的賢惠道“師弟喝的是錢師叔特地準備,不太适合師叔你。我重新為你準備其他茶水。師叔你看雲霧茶如何?”

“随便随便”女子很是不耐煩“我可不像你那什麽玄素真人,挑剔的要命。也不知道這世上有誰可以讓他看得上眼,我說他去三千世界真是大大的适合,這裏哪裏配他那般高潔出衆不染塵埃口是心非心懷叵測的僞君子。”

這話可是說的頗重,但周含光面不改色嘴角還有淡淡笑“真人心中自然一直有人,師叔你不是應該清楚?”

“笑話。”女子臉色愈發的不好看“我那哥哥若是知道,怕不是要求神拜佛求着真人放過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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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言重了。”

林嘉炎默默翻了個白眼,這般的表現出和他的親厚是鬧哪樣?還嫌剛才火花不夠碰撞?是不是兩人還準備着出了門找個地方再鬥上個一發?說好的同門愛呢,講好的和樂融融呢?可憐這天霞山的長輩關愛之情也是塑料的,嘤嘤長太息。

等到周含光離開,女子便拉着少年坐了下來。

“你,哎,我是範小田。算是你的師叔吧。”範小田看着少年的臉,恍恍惚惚“不像呢。還是有些不像呢不過不會錯的。”

少年郎一身的清新氣息,眼神清澈幹淨粹美,整個人比透過陽光的嫩綠新葉還要更加的新鮮澄澈,愈發的透亮純淨,仿若被保護的極好極好,從未了解過塵世間紛擾,從不知在爹娘親人愛護外還有着狂風暴雨。

像嗎?

自然是,不像的。

如同光和暗,如同被摧毀的無法站起的樹和初初在陽光中有着無限可能的小動物,那樣的不同。截然的不同,要不是聽掌門的話,是根本看不出兩人有任何相似之處。她是如何也不會把眼前這個被嬌寵的有點小軟弱的少年和,和那個人聯系在一起。

可是,但她卻欣喜着不像。

那個人,她的哥哥,實在太苦太苦,她,甚至她都背叛和傷害了她的哥哥,明明那人那麽的好,那麽的溫柔那般的耐心,明明那人本值得最好的事情。而她,那個原本該維護自己哥哥的她,用最惡毒的話去攻擊了他,用最鄙夷的表情去面對他,說着覺得他惡心,覺得他恥辱,說着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的關系,甚至在某些人的撺掇下還親手傷害了他。

她的哥哥,那曾經那般護着她,笑起來特別好看的哥哥,她至今記得被打的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

女子眼眶紅了,聲音有些哽咽“你這般很好很好。”

“我都以為再見不到你了。”她後悔了,她難過了,她無法原諒自己,她原本以為一切都再無挽回的餘地,可是現在,能見到少年,那麽過往之事總多多少少可以彌補一二。

天霞山這些人的态度林嘉炎是清清楚楚,甚至比他們自身看的還要通透,還要愈發的置身事外。

愈發的看着有些想要發笑。

林嘉炎暗中嘆氣,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要透過他去尋找某個人呢?與其現在懊惱痛苦,當年又何必那般對待?

錯了便是錯了,死了的人是無法再回來。

所謂的難過,所謂的忏悔,所謂的彌補,死去的人會稀罕嗎?造成的傷害都刻在了靈魂上,又如何可能簡簡單單的來句什麽你忏悔了你後悔了就好。

若不是被逼到了絕路,若不是心如死灰再無留戀,怎會死的那般……

算了,反正也不關他事。人都死的灰渣都不剩,他去操心個幹嘛,自己身上的破事還不多嗎?有那種閑心和美國時間還不如用到真心關心他的人身上。

“師叔,你認錯人了。我從未見過師叔。”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細細白白的手指有些緊張的絞着“師叔,雖然這麽說有些冒昧,可是我之前一向在家,從未出過院子。肯定沒見過師叔。”

“恩,啊,對。我說錯了。”範小田溫柔細致的問起少年之前生活,問着他親人如何,問着他平日裏的消遣,問着他身子如何。聽到少年說起平時不出門,只是練練字彈彈琴。範小田眼睛亮了下。

“你,可否為我彈上一曲?”她小心翼翼問道“什麽曲子都可以,能否為我彈下?若你現下不舒服,那改日也行。還有琴,你可喜歡什麽琴,要不要我尋把好琴給你?我想想,我記得百寶閣有好琴出售……”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少年連忙擺手拒絕“興許我性格有些別扭,不是自己的琴就不想彈。我爹娘也縱着我,這琴便是從家中帶來。師叔不用操心了,新的總比不得舊的好。”

“我現在就彈吧。只是我琴技拙劣,師叔可不要笑話了我。”少年低下頭,脖子線條優美。他起身将自己的琴抱了過來,放在桌上,手指輕輕撥弄了下琴弦。

叮叮咚咚。

“我,只是我并未多學。因着三天兩日的生病,什麽都沒深學,大約連皮毛都未曾學好。”少年有些羞澀“師叔,若是真的不好聽。師叔請多多原諒了,我知道師叔見多識廣,聽到的都是好的。師叔造詣都遠遠在我之上。”

“怎麽會呢。”範小田都是懷念感慨“你彈的琴,自然都是好的。自然都是極好極好的。”

少年又是低頭一笑,側面看那是難為情羞澀內向,但到底下面藏着些什麽也只有林嘉炎一人知道。

焚香淨手,端正坐下,一系列的流程是行雲流水一般,但同樣嚴謹到了機械。動作亦是規範到位,彈的中正平和不緩不急,手法該重便重該輕便輕。

可是,缺了什麽。

少年眼神專注,動作到位,琴聲也挑不出瑕疵,不知是練了多久下了多少的苦功。可惜這種苦功仿若是前世一日日一夜夜的練就,熟練和刻骨到了今生。但情感卻沒有帶來。

看着少年,範小田恍恍惚惚的好像看到了那個人,那個清秀青年,那個後來崩潰被人罵為瘋子,被天霞山所以人嘲笑嘲弄,被上上下下所有人傷害和鄙視的青年,仿佛見到大風大雨中他癫狂的拿着琴在彈,彈着從未聽過的曲子,瘋狂陰暗扭曲,仿若有魔在追,仿若前方無路,仿若周遭都是痛苦,癫狂狂亂琴弦都被彈至斷裂,手指傷痕累累仍舊不停的,不停的彈着彈着。

彈到手指皮肉綻裂露出白骨,彈到手指都都如同折斷無法動彈。最後是被那惡心的僞君子給生生的拖走,拖進屋子死死關着。而別的弟子都稱贊那玄素師兄慈悲為懷,太過心善,竟然會這般照顧那卑劣小人。再唾罵那惡心的蘇至臻,都瘋癫沒修為一個比普通人還差的廢人竟然還拉着玄素師兄不放。真是過分,真是該私底下再多多的教訓教訓。

有時,看上去和睦友愛的地方,人性一旦惡起來,會出現比本性為惡聚集處更可怕詭麗的惡之花。

周含光并未進屋,他手捂住心口,很疼很疼。

這樣,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一片純白,很好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午飯也來不及吃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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