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月華領着一幫人等到傍晚,也沒把她等出來,怒而派了兩個人在這兒盯着,自己跟族人返回議事廳。
江家這一代共有三個年輕人,除了重傷在床的江婉柔之外,下面還有老二江娴雅,如今煉氣中期,已經進了兩儀宗;老三江英傑,煉氣初期,過段時間也要被送入兩儀宗。
三人是堂姐弟,都是從小在江家長大,關系很親近。
江英傑一想到大姐氣若游絲的樣子,就氣憤不平地開始斥罵,絲毫沒顧及江绫也是他妹妹:“這等卑賤的東西,也敢跟江家拿喬了!陣法裏沒有吃食,她又沒有辟谷,我看她能熬到幾時!”
可陣法過了明天就會失效,就算再氣,江家也不能陪着她幹熬。
江月華眉頭一沉,吩咐下屬:“挑幾個旁系子弟提前召到本家,進入大陣,把江绫捉出來!”
江家發展了幾千年,雖然越來越弱,子嗣卻不少,但只有資質不錯的本家人才能留在大宅裏。旁支若是出了好苗子,也能進江家大宅。
遴選十年一次,若是能通過,修煉資源就不愁了,還能進入老祖宗的陣法,獲得法寶。
距離上次遴選已過八年,要不是江绫生事,江月華也不會提前兩年召選這些孩子。
江月華要的人連夜被帶了過來,這幾個孩子大都是二三靈根,雖然修為也不高,把江绫捉出來卻沒問題。
江月華帶他們到了陣法前,冷聲吩咐:“你們進去之後,先将裏面的人趕出來,便可以向老祖磕頭祈福,獲得法寶,聽懂了嗎?”
“聽懂了!”孩子們興奮地說。
他們排着隊進入陣法,很快,江绫就被踢了出來。
那幾個孩子都是有修為的,江绫身子弱,因為不配合,被揍得身上發疼,一只手腕還帶着淤青。
唇角刺痛,江绫嘶着氣舔了一下,剛要站起來,一陣帶着濃重殺氣的威壓就朝她兜頭罩了下來。
噗一口吐出鮮血,感受到強加在身上的外力,江绫經受不住,骨頭一軟癱在了地上。額頭滾着汗珠子,面色慘白。
她想站起來,空氣卻像被碾壓到極致,背上千斤重,能聽見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窒息感無處不在,她瞪着雙眼趴在地上,死死盯着眼前一雙靴子,眼珠子幾乎都要凸出來。
江月華沉着臉看她,築基期的威壓傾瀉而出。
江绫覺得很疼,疼的要死了,伴随着額頭滾下豆大的汗珠,她心頭帶着恨意,示弱般哭出來:“爹!”
修真界沒有夜晚。
無處不在的夜光石将院落點亮,奢侈得趕超人間帝王。
江家人衣着錦繡圍觀着,臉上帶着世家出身的尊貴,冷漠的俯視着地上弱小又卑賤的女孩兒,沒有絲毫動容。
江绫聽見自己骨裂的聲音,疼得連喘息的力氣都沒了,片刻過後,身上的壓力終于消失,她聽見江月華冷冷的聲音:“把她帶到婉柔那裏。”
江绫爬不起來了,小臉白得像紙,唇角的血刺目猩紅。
尚顯稚嫩的臉蛋上淚水和汗水混雜,狼狽不堪。她垂着眸子,安安靜靜的,連聲疼都不喊了。
到底是自己親骨肉,江月華一甩袖子,将目光移開:“快點帶她過去!”
江英傑卻上前一步,叫停:“等一下!”
他走到江绫身邊,看她身上髒兮兮,爛泥一樣被拖着,撇撇嘴問:“你從陣法裏拿了什麽東西?”
江绫還是垂着腦袋,不吭聲。
江英傑冷哼一聲,瞥見她脖子上一抹銀光,伸手拽了出來,拽得江绫脖子猛然一前傾,眼裏閃過狠厲的光。
江英傑被吓了一跳,捏着她的下巴仔細看時,那雙漂亮的眼睛卻還是輕輕垂着,一副弱小卑微任人宰割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肯定看錯了,也沒在意,兀自把江绫脖子裏的寶鏡掏出來,仔細看了看。
老祖宗放在陣法裏的寶貝都是有記載的,他作為直系子弟,從小就把寶貝冊子當成小人書看,一打眼就瞧出這是哪一件。
潦草地畫在紙上,備注只有一行小字:漂亮的鏡子,能把本尊照的很好看,喜愛之物。
不由嘲諷笑了:“老祖宗果然英明,知道你也就配得上這樣的貨色。”
江家的孩子拿到法寶後,為了防止被別人搶去,出來之前都會滴血認主。江绫沒接觸過修行,當然也不知道這回事,脖子上的寶鏡還是無主狀态。
但江英傑對她的寶貝沒有任何興趣,一松手,略感無趣地說:“真是個蠢貨,下去吧。”
仆從也都是踩低捧高的,見主人家對江绫這樣的态度,拎着她的動作很不客氣。
江绫知道自己跟這群人示弱已經沒用了,疼得渾身冒冷汗,胸腔髒肺乃至于肌肉骨頭都像被碾壓過一遍,爛的徹底。
她忍着疼,模模糊糊地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江家人最好直接把她弄死,否則這一天,她會永遠記住的。
仆從把她扔在了地上。
江绫阖着眼,臉龐貼在冰冷的地上,脖子疼得擡不起來,也不想擡。
一道年輕又溫柔的女聲響起了:“這就是我那妹妹嗎。”
又似心疼:“她還是這麽小一個孩子,誰把她害成這樣?”
江月華聲音還是冷的:“怪只怪她自己亂闖陣法,無人害她。初回江家不懂禮數,不尊家規,該長點教訓。”
江绫的唇角扯了一下。
虛僞。
再然後其他人推門出去了,屋子裏安靜下來,江绫睜開眼,看見那雙靴子又在自己眼前。
江月華蹲下身子,朝她體內注入一道靈氣,開口:“你今後待在江家,有人侍候着,總比在世俗界被賣入青樓好。爹爹保你活過百年,一生富貴榮華。”
江绫的手掌輕輕攥了一下。
她也是有靈根的,還是資質極好的天靈根,但凡突破築基,都不止活過百年,他這話什麽意思?
江绫睜開眼,随着靈氣的湧入,體內的痛楚慢慢消減下來。
江月華将她抱起來,放在屋子中間的榻上。
屋子裏并排擺了兩張榻,另一張上躺着一個年輕女人,容貌跟江月華有幾分相似。
她雖然神色虛弱,面貌卻很溫和,皮膚飽經靈氣浸潤,自有一番仙氣。
跟她一比,江绫放在世俗界還可堪一看的容貌,頓時黯淡不少。
江婉柔輕笑:“我是你姐姐。”
江绫張了張嘴,聲音有點嘶啞:“你們要對我幹什麽。”
江婉柔的目光熱切起來,看着她的時候,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蒼白孱弱的臉,也因為激動,泛起一絲潮紅。
“好妹妹,姐姐只是跟你借個東西,待我結成金丹,定會好好護着你。”
江绫的喉頭滾了一下,疲累地側回腦袋,知道自己已經沒了詢問和讨價還價的能力。
兩個人都躺好,江月華便引動了魔修的秘法。
這秘法是倚仗一個大陣進行,他剛把魔石放好,陣法便開始啓動,周旁擺放的材料迅速枯萎幹化。
一道道黑氣在陣法裏橫沖直撞,最後乖順地沿着軌跡翻滾,鑽進了江绫體內。
這感覺比剛才江月華施加的威壓還讓人痛苦,體內像是被蛇蟲咬了一樣,疼得讓人窒息。
生理鹽水不自覺流出來,江绫疼得面目扭曲,嘶叫起來。
她的叫聲太凄厲,聲音一直傳到外面,江英傑的皮膚上泛起雞皮疙瘩,眉心厭惡的皺起來:“……怎麽還不結束。”
此時江绫的皮膚已經出現淡淡裂痕,有血水混着黑氣從裏面冒出來,形狀凄慘。
江月華喉頭動了動,把目光松開……怪不得老祖宗不讓輕易動用此法,魔修研究出來的東西,果然陰損。
江绫已經疼得快要昏過去了,衣服上也已經淌滿了血。她疼得抽搐,脖子裏的寶鏡從衣服裏掉出來,微微泛着光,已然是浸潤了鮮血的模樣。
就在江绫覺得額頭撕裂一樣疼痛,有什麽要沖出來的時候,寶鏡忽然光芒大振,一道威壓猛然爆發出來,同時伴随着老祖的呵斥:“混賬!”
無形的壓力朝着四周傾瀉而出,陣法七零八落,許多驚呼聲同時響起,連房子都震了震,門窗倒塌,屋頂掉下一層灰。
江绫沒受到影響,擋着臉咳了咳,用衣袖拂開灰沉,看瞥見除了自己躺着的地方,其他人和物都慘不忍睹。
江月華和江婉柔吐着血跌落牆邊,連外面的人都受到波及。
秘法被中斷,痛感暫緩。
江绫嘴唇泛白,嗫嚅了一下,喘着氣說:“多謝,老祖宗庇佑。”
江月華聞言驚疑不定,抹了唇角一行血,問她:“老祖為何護你?”
江绫歪回腦袋,閉上眼:“……老祖說,我跟她是一樣的體質。”
灰塵落下來,一咳嗽牽動傷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說我氣運極佳,若是能,踏入仙途,元嬰化神……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