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海站在結契基地的大廳內,周邊圍滿了人和獸。

他沒想說話,這種時候,只要安靜的等待審判就行了。

所謂的彌補曾經犯下的過失,應該就是給受害者一個宣-洩-的出口。

至少目前為止,精神海受到的傷害很少人能夠被治愈,這不是外傷,也沒有創口,更不會流血流淚。

就和結契時那種難遇的契機一樣,精神海的複原往往需要特定的條件,并且由受傷的本人來慢慢的恢複。

這個世界上有治療師,可沒有任何手段能治療得了精神疾病,否則能幹涉便能控制,打造出傀儡帝國也不是幻想。

時海感受了下自己身體裏的死亡禁制,正因這樣的手段實在有違常理,所以遲遲想不出頭緒,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他看了眼衆人通紅的雙眼,緊咬的牙關,心想等會說不定會被群情激動而踩死。

在場的很多人都沒有去看那一場直播,畢竟在生存已經十分困難的情況下,不是誰都有精力跑到酒館裏呆一會。

光是忙碌到深夜便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很不錯的待遇了。

利爾斯握緊了拳頭,他的身上挂着一條長尾綠鱗的魔獸。

這是在一次外出任務的時候無意中救下的獸類,在那以後朝夕相處了許久,漸漸的培養出了感情。

可在好不容易覺得再過幾個月,就能試試結契的時候,就被迫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閑來無事的統帥喝令直接嘗試結契了。

結果自然以失敗告終,導致了兩傷的下場。

精神海受創後,他不能使用魔法,本身又不是以刀劍、弓器作為主修的戰士,實在是沒臉繼續呆在隊伍裏,只好提前退役,免得拖累了戰友。

這幾年的年景不好,天災**接連不斷,東域的統治早已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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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四肢俱全的男性,定時來領取的低保口糧,已經是放棄最後的尊嚴了。

但若靠自己,實在是喂不飽食量較大,又癱瘓了的的綠尾獸。

利爾斯手裏拿着小半袋粗糧,眼神一動不動的停留在那名身體已經受傷殘疾的男人身上。

對方身上的傷痕也許還沒有痊愈,靠得近些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一邊眼睛也很明顯的瞎了,灰蒙蒙的一片。

這些他們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竟是真的敢來!

和原本想象中的嚎叫怒罵,或是害怕怯懦不同,眼前這人即使遍體鱗傷,背脊依然挺拔,只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感受到一種沉穩鎮定的力量。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利爾斯動了動步子,不禁往前靠了靠。

大家知道他之前和統帥發生過沖突,還差點被打死,便稍稍讓了讓路。

當時幸好副帥伸出援手,否則搞不好連綠尾獸都要一起受罰陪葬!

時海自然留意到了走到最前面的那名青年,看上去很面生,他幾乎能記住所有接觸過的人,但對這名青年毫無印象。

應該是近五年才認識的罷。

利爾斯在統帥面前站定,身上的綠尾獸似乎也認出了當初的罪魁禍首。

它渾身無力,連擡起尾巴都很費勁,只能張了張嘴,露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時海輕輕擡眉,只見到一條看上去不到手掌粗的蛇形魔獸,正擡着腦袋大張着嘴。

這是要做什麽,贖罪的時候,竟是還有喂食的環節?

利爾斯察覺到了同伴的憤怒,他豁了出去,邁步上前,靠到了一米距離內,正要出聲質問,卻見統帥突然從兜裏拿出了一枚淺青色的小圓果。

時海動作笨拙的剝開這枚在路上停下魔法車充能時,随手從路邊摘下的獸香草的果實。

去掉薄脆的外殼後,露出了裏面乳白水靈的果肉,他看了看沒問題,便随手塞進了綠尾獸的嘴裏。

本是要恐吓威脅的綠尾獸:“……”

它下意識的閉上了嘴,頓時一股清甜順着喉嚨流入胃部,這是自從被廢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吃到過的東西。

利爾斯沒想到統帥會屈尊去喂這只魔獸,之前第一次見到小綠的時候,明明大喊着滑膩惡心!

他和綠尾獸同時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動作同步協調得讓時海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兩位實在是很搭配,氣息融合得不錯,想必契合度并不低,只是可惜被弄錯了時機。

時海喂完了之後,便安靜的等待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處決也好、審訊也罷,如果有機會能讓他研究下精神海的修複也行。

但是這種長期持久的大工程,中途身體被那名陌生靈魂奪走的可能性太大了,時海并不是很想冒這個險。

利爾斯和綠尾獸一動不動,他們沒有在想什麽別的事情,只是不知不覺的,被剛才男人那個一閃即逝的笑容給怔住了,硬生生的看呆在了原地。

統帥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麽?

惡人竟是能具備這樣的眼神!

特裏斯一直守在旁邊,将菲帝爾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他忍住了掀起狂風暴雨的巨震心緒,雖然不太能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隐約能猜測到,昨天那場死囚審判被副帥強行終止的原因了。

哪怕這或許是水月鏡花般的奢望,又或許只有億分之一的可能,可沒有誰願意放棄!

繼續探究和觀察下去,也許真的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利爾斯,你怎麽了,剛才小綠吃得什麽?”

有人站得較遠,只能看見統帥好像丢了東西進綠尾獸嘴裏,不禁擔憂的發問道。

“是不是有毒,醫師呢,這裏需要醫師!”

“別大呼小叫的,團長就在旁邊,怎麽可能出現投毒的行為……”

“但利爾斯和小綠的狀态都不對勁了,像是傻了一樣。”

衆人紛亂的聲音,讓利爾斯回過神來,他有些尴尬,不由自主的用手摸了下小綠的頭,轉移注意力。

正巧綠尾獸也用那勉強可以動一點的尾巴,去拍拍人類的肩膀,掩飾剛才那個愚蠢的狀态。

時海看着他們的細微互動,目光微沉,不禁勾了勾唇角,聲音嘶啞的說道,“試試,結契。”

“噢。”

“嘶!”

又被一個淺笑迷得七暈八素的利爾斯腦子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口頭回應了一聲,并且和小綠之間開始達成共識。

榮辱與共,永不背棄!

一道精神波動從相觸的地方傳開,形成一個完美的圈。

和之前莎莉絲與黑尾貓的情景一模一樣。

在場的衆人瞬間愣住了,大廳內一片鴉雀無聲,就連特裏斯都瞳孔驟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腦容量真的有限,實在是無法消化這樣驚異的現象。

怎麽統帥一開口,利爾斯就如此聽話的進行了第二次結契?

要知道,二次結契失敗,那是真要命的!

而且向來警惕小心的綠尾獸也中招了,同樣答應了二次結契。

蛇類魔獸明明容易生疑!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他們竟然成功了。

在沒有隆重的儀式、珍貴的禮物、親密的接觸之下,只是摸了摸頭,拍了拍肩膀,怎麽就能成功?!

“我、我們成功了?”利爾斯有些患得患失,他嘗試使用了魔法,竟是真的能感受到精神海在迅速恢複。

第一次結契失敗導致的精神傷害,正在緩緩消退。

綠尾獸同樣試圖直起身子,調動力量,片刻後,它目露驚喜之色,終于不是一只廢獸了!

可惜現在并沒有人過來歡呼着和他們分享喜悅,慶祝新生。

大家的視線從利爾斯和綠尾獸處,轉移到了時海的身上。

沒有人可以解釋這樣神奇的事情,如果必須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契機。

對于契機的把握,是一門非常玄奧的學問,傳聞在五年前,還不是統帥的這名男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沒看錯吧,利爾斯他……”

“快看小綠的身子都能豎起來了。”

“真成功了,就這麽一瞬間?”

“那光圈好美,我也想要……”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或者聽錯了,剛才應該是統帥提出的結契建議。”

“……是吧?”

“應該是。”

“要麽我們都瞎了,要麽就是真的,就是統帥的功勞!”

“……”

在一陣讨論聲後,衆人重新歸為沉默。

不知道此時應該繼續之前計劃好的辱罵痛斥,甚至有些人想要動手出氣……還是走上前去真誠道謝。

東域的風格向來喜歡一碼歸一碼,功過各論。

但現在這樣撞在一起,就讓人感到有些糾結了,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也不是這樣用的……

當雅克和辛迪趕過來,從特裏斯眼皮子底下把統帥拉走的時候,大家都不禁心下松了口氣。

還好,多了點時間讓他們緩緩,接受下這個大驚喜,然後思考思考該怎麽做。

“怎麽回事?”特裏斯沒有讓菲帝爾費勁去繞路,而是直接推開了那扇正門。

辛迪和雅克不敢硬頂,只能繞到後門進來,但他好歹是第四軍團的軍團長,不至于連個門都守不住。

時海不明所以,被帶回門口後,只感到外邊風沙四起。

他眯了眯眼,用手輕輕遮擋了一下視野,而後卻發現耳畔的風聲瞬間消失了。

時海略帶疑惑的凝神望去,只見洛佩斯身形筆直的站在路中間,微微仰着頭,擡起的手還未放下。

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獸,正從半空中掉落,伸着小短爪。

下一秒,洛佩斯就把赫羅諾斯接住了,氣氛友好。

時海:“……?”

這是在玩丢飛飛、舉高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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