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秋舫是許白焰的表弟,今年二十二,是江寧大學生物科學專業研一學生。雖然隔了六歲,但是許秋舫和許白焰關系不錯,大到政治經濟社會娛樂,小到江寧大學的新任校花系草,都能默契地說上幾句。
他如此督促許白焰尋找第二春,主要是因為這個傻子……太愣了點。
許秋舫是唯一一個知道許白焰真實性向和他那段悲劇戀情的親屬,明白許白焰那張表面樂觀向上的皮子下面,掩藏着的腐朽骨頭。
許白焰最初也是有女朋友的,而校園甜蜜男女愛情的轉變,開始于一次游樂場之行。
那天陽光正好,許白焰帶着女朋友和她的兩個閨蜜一起去做過山車,誰知過山車一排只有三個座位,還沒等許白焰反應過來,女朋友就和她倆閨蜜齊齊整整地坐下了。
連句招呼都沒打,許白焰莫名有些生氣。
輕嘆口氣,許白焰擡起頭正好看見了他,那個蹉跎他多少歲月的男生此刻青澀俊朗,笑起來一口白牙很是好看。
這時的他也不幸擁有相同的境遇。兩人目光交彙,默契地讀懂了對方眼裏的黯然,兩個失意人坐在了同一排,開始了這場改變許白焰一生的過山車之旅。
他倆并排坐在一起,誰也沒有和誰說話,過山車剛起步的時候,因為速度太快,許白焰不自覺向後仰了一下,當時他倆第一次對話。
“這也太突然了。”“是啊。”
許白焰正對着他笑,過山車突然急速轉彎,他就猛地側身倒在了那男生的身上,他看着許白焰,
“這也太快了。”“是啊。”
然後許白焰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感覺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過山車上下一頓晃動時他倆都沒有倒,許白焰還記得當時那男生轉頭望向他的眼神。
結束的時候,過山車很突然地停下來,沒來得及反應的他又向前撲倒過去,
“又倒了吧。”“是啊。”
從過山車下來,許白焰去出口旁邊坐了一會,心裏突然有種微妙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在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是從來沒有過的,心裏突突突的亂個不停。
在女朋友的困惑目光中,許白焰沖了上去詢問了那個男生的名字,好巧,他也是江寧大學大三的學生,叫連笑。
一回去他就跟女生提出了分手,一向大男孩兒似的他少有地鄭重:“不好意思,我不能耽誤你,我找到真正想要追随的光了。”
每每念及當初那個單純男孩,許白焰就忍不住發笑,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錯過的……終究還是不重要了。
“許醫生,這是306號病房2號床的化驗結果,您看一下。”
許白焰一手接過小護士手機薄薄一碟紙翻閱起來,一大早協助主刀做了個兇險的心髒外科手術,然後又和胡醫生一起查房挨個問候病情,忙活了一上午連軸轉,不知不覺就已經是11點了。
“許醫生你看最近的娛樂頭條沒有,聽說鄭影帝和白嬌花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男神啊⊙﹏⊙”小護士在一旁癟着小嘴,黯然神傷。
“緋聞嘛,倆人就笑笑而已,還傳過我和清潔大媽有一段呢(委屈巴巴)”許白焰翻看着随口回了句,順帶着又聊起自己惡俗的傳聞有些窒息。
小護士登時破涕為笑,誰讓許醫生對誰都笑眯眯,一雙小鹿眼晶瑩可愛的模樣簡直讓人心都碎裏邊了。那大媽指不定也被這小模樣擊敗了,隔三差五就特地給許醫生帶點土特産來……
迅速浏覽一遍,許白焰感覺不對,眉宇略微皺起。
“你讓病人今天下午到我辦公室,我必須跟他說明這情況他需要立即手術,目前二尖瓣的狹窄程度已經達到重度,再發展下去會出現左心房血栓,血栓一旦脫落就有可能導致腦栓塞、偏癱,後果很嚴重。”
小護士立馬打住逗趣的心思,眼瞅着青年快步離開的背影有些失神。都知道許醫生一到專業上的事就立馬嚴肅,容不得一點差錯的作風,簡直讓魅力又上升了……
等到許白焰又處理了幾個病人家屬的問題,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剛松口氣準備喝口枸杞水,兜裏的手機突然劇烈振動起來。
“喂?”通話對象顯示的是“天煞的小破孩”。
“我剛剛在校門口看見姑姑和姑父了,我還尋思着他們來找我呢?沒成想他們直接去了教學樓……”
許白焰沒怎麽放在心上,去教學樓能幹嘛?兩個老同志又不是學生,還能去聽課咋的……
!
許白焰突然腦門一炸:難不成他們是去找都雲谏的?許父是江寧大學的退休老教師,搞個都雲谏的課程作息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行吧,乖兒子突然出櫃了這件事确實是得好好尋思一下,而首當其沖就是那個疑似誘拐作案的“臭男人”!許白焰懊惱地一把挂掉了電話,薅了薅頭發,都怪他最近起早貪黑忙着醫院的事兒,竟然忘了去和都雲谏通口氣。
如果當真被堵了,許白焰可不相信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的都雲谏會幫他蒙混過去,一旦被揭穿,那場面……許白焰簡直不敢想。
估計了下時間,許白焰當即把閑雜事一股腦交給隔壁老李,風似的奔出了醫院大門。
“在哪?”十五分鐘的公路起飛之後,許白焰對着許秋舫好容易把氣兒順勻了。
順着許秋舫遲疑複雜的目光一路望去,午餐時間熙熙攘攘的食堂人潮湧動,卻絲毫不耽誤他一眼就瞧見哪哪都修長出衆的都雲谏。他和倆老同志對坐在食堂裏,三人相顧無言,氣氛有點奇怪。
“我就打個電話跟你說說姑姑、姑父來學校,我還奇怪你居然沒來由地挂我電話……想不到原因在這裏啊!”
許秋舫事不關己地聳聳肩,看熱鬧似的把目光黏在不遠處的三個人身上,語氣充滿調侃:
“想不到兄弟動作這麽快,居然已經見家長了?”
“坐下多久了?”一時說不清,許白焰不太想解釋,他焦慮的目光焦灼在都雲谏的身上,不知道事情究竟惡化到哪個地步了。
“剛進去,一分鐘吧。您腳程真快嘿( ̄▽ ̄)”
那就好……幸好老兩口正巧背對着許白焰坐着,他也顧不上許秋舫,輕手輕腳溜進食堂找了棵粗柱子做遮掩,瘋狂對着都雲谏做手勢,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
原本準備找塊板子寫點提示,可惜人太多又隔的太遠看不太清只能作罷,便只有做出誇張的肢體動作,渴望他能明白兩分。
都雲谏一下課就被兩個老人攔截,老兩口挾着他在食堂對坐下,面上一副姹紫嫣紅卻又欲語還休的模樣,仿佛有什麽難以啓口的話憋在嘴邊,卻又不知道怎麽吐露。
确實……對于兩個沒怎麽接觸過同性戀情分老人來說,這幾個字着實如狼似虎,有些為難人了。
都雲谏也不是一個善言的人,場面一時冷了下來。他餘光裏看看表,是時候回家喂雞了,不然那雞就會仰起脖子咯咯咯地啄個不停。
當真,可愛極了……都雲谏心裏突然柔軟起來。
□□着,都雲谏突然看到不遠處柱子旁邊有個奇怪的人影不斷來回揮舞雙手,仿佛在給他傳遞些什麽信息。
嗯……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見都雲谏眼神飄忽斜望的模樣,兩位老同志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交換了一下眼神,許母糾結語言輕聲開始陳述:
“我們是許白焰的父母……白焰這孩子呢一向都是聽話懂事的孩子,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怎麽違逆過我和他爸的決定……”
都雲谏回過神,格式化地微笑傾聽,像是在聽一節科學報告。
“我們也知道……你也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你不要把他帶入歧途……他不能……”
許母拐彎抹角半天,最終糾結半天還是一股腦把最真實的想法告知了他。
許……白焰,是誰?
都雲谏聞言有些迷茫,畢竟這麽多年來,還沒有人指責過他把別人帶入歧途。遠處的人影仍然在來回舞動,那人的五官遠遠看着皺成一團,都雲谏也實在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麽。
他轉過頭,澄澈的目光清晰地落在老兩口的眼睛裏,明明最無辜的眼神,卻說着在二老聽起來分明挑釁的語言:
“指引學生發展是我們的職責。雖然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但是為人師表我無愧于心。”職業尊嚴,自然不容侵犯。
許母這暴躁脾氣立馬就出來了,他是不打算承認了?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許白焰雖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但看樣子都雲谏到底也沒明白他什麽意思,似乎說了啥讓情況變得糟了。
都雲谏一米八的大個兒正襟在狹窄的椅子上,對上兩個面露兇相的老江湖,雙眼滿是無辜,連眼角那顆殷紅淚痣也失去了光澤。
許白焰當機立斷放許秋舫,讓他适時出現纏住二老,自己從人群裏竄出去拉住都雲谏的手就往外跑,到了食堂外面才停了下來。
“你是那個……”都雲谏面露迷茫,被緊握的手微冷發僵。
“我是上次送老奶奶去你家的那個人,我叫許白焰。”許白焰喘了口氣抿嘴淺笑着,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面上隐約還有些尴尬和局促。
“哦。”都雲谏眨巴眨巴眼,被攥緊的手不自然地略微向外扯了扯,許白焰這才恍然松開了手。
“嗯……關于今天的事,我還是想解釋一下,那天我從你家回來剛好遇上我父母給我相親……”許白焰咳了幾聲掩飾尴尬。
他有些難為情地把這件破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都雲谏,故事說完都沒聽見都雲谏吱一聲。
“我也是沒有辦法,如果他們又來找你的話,我希望你能幫我糊弄過去……就是裝一下我的男朋友,可以嗎?”
這個要求确實有點過分,許白焰原本就尴尬地有些擡不起頭,默默行走了幾步發現身旁的人似乎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卻發現男人背靠着外牆低喘出聲,修長指節緊緊攥住胸口的衣料,泛紅的臉上眉頭緊皺。
這……什麽展開?
許白焰當即小跑過去,醫生的本能使他迅速攙扶都雲谏随便挑了塊地坐下,引導他深呼吸促進血液循環。
“你有帶速效救心丸嗎?”這擺明就是心髒病,作為心髒外科大夫許白焰可謂是見得多了,處理起來倒也還算得心應手。
都雲谏微躬着背,一手緊緊抵住心髒氣喘不停,半天也沒有做出掏什麽的姿勢。“看樣子也沒帶,”許白焰心裏明了,當即掏出手機準備撥打急救電話,誰料手機剛摁第一個數字就被一股猛力扇落在地。
許白焰目送手機在半空滑落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重重地摔落在地。都雲谏疼得緊了,居然能分神不讓他叫救護車,居然……還有力氣打掉電話?許白焰有點讀不懂了。
好在片刻之後男人的呼吸就正常了許多,面上餘留的潮紅甚至還在眼尾胭脂痣的作用下,顯得莫名慵懶媚态。
“不好意思,老毛病了。您不用擔心。”都雲谏又在牆邊靠了會兒,緩過勁來的他俯身撿起地上的手機輕輕放在許白焰的手裏,淡定地微笑回複說道。
“您手機有摔壞嗎,如果介意的話我可以照價賠償。”他稍退了幾步,與許白焰隔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他瘋了?許白焰瞪大一雙眼居然忘記了生氣,滿腦子都是這個男人腦子瓦特了:
這可是心髒方面的問題,處理不好可是會死人的。都雲谏卻好像只不過是場感冒似的,輕描淡寫就揭過了?
“你不要擔心,我的身體我很清楚。”都雲谏見他面露難色,微笑着出聲,明明尾音還隐隐氣喘,認真的語氣卻莫名令許白焰心生信服。
“還有剛剛您的要求,恕我不能答應,我不想和別人過多牽扯。”
他謝絕了許白焰欲攙扶的雙手,身體散發一道冷氣直接隔開了兩人的距離,許白焰總覺得,他一如往常的微笑臉假的像塊面具。
許白焰覺得他拒絕也是常理中事,兩人相對無言地一路走到了學校大門,臨行前許白焰主動邀約午餐想作為今天老兩口事件的補償。時間經此一鬧已經逼近一點了,這個提議倒也很合适。
不出意外都雲谏再次拒絕了,他義正言辭地說:“不用了,我還得回去喂喂我的雞。”眼尾一顆胭脂痣也表示很認真。
“哦……能冒昧問一下您的雞……叫什麽名字嗎?”許白焰突然有點感興趣。
“他沒有名字,”都雲谏面色不改,沉思片刻再次神色認真地望向許白焰,一副要說正事的模樣。許白焰當即收收心,翹首以待。
“你不覺得'雞'這個名字就很美嗎?為什麽一定要給他取一個額外的名字呢?”
許白焰微笑嘆服,但又覺得他這副認真模樣可愛得不行,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屠龍臂,一把附上都雲谏柔軟的頭發呼嚕呼嚕毛。
他雖然拒絕了,可許白焰突然有點想讓男朋友這件事變成真的……不過也就想想罷了。
都雲谏回到家,家裏已經被保潔每日一次徹頭徹尾地清潔過了,亢長的打鳴與喔喔叫充斥填滿整個屋子。還好沒有鄰居,也省去了被投訴的麻煩。
想來當初買這套房子的原因還是因為雞,有幾年他住在尋常小區居民樓裏,養了幾年的一只油亮公雞居然被鄰居捉到家裏宰來吃了。
一次疏忽沒有及時關上門,等着他的居然就只有飄零的一地雞毛……等他着急忙慌地在門衛室看了小區監控後登門拜訪時,還被鄰居幾個嘲諷哂笑:
“誰會養只雞做寵物?大不了我賠償你幾百塊就是了……”
算了,爾等俗人才不會發現雞的獨特魅力,都雲谏表示不開心。
等他目視着大公雞甜甜得吃完午餐,便心滿意足地徑直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郵箱,收件箱裏有一封新到的郵件不停閃爍着,引導主人盡快将它拆封。
和平時标準微笑雖然格式化卻仍然有點人味兒不同,此刻的都雲谏神色嚴肅得更像一塊木頭,渾身冷峻沒有生氣,眼底卻隐隐浮起一抹狂熱分欣喜。
他點開郵件,彈射出來的文件上只有簡短幾行字:
尊敬的都雲谏先生:
恭喜您在《分子生物學和分析物理學進展》雜志上刊登的論文《有關外星生物存在與否的客觀性研究分析》博得了廣大學者的廣泛認可,你有關外星生物展覽的申請也已經提交,請靜候回複。
江寧大學外星生物研究實驗室
2138年6月
彼時胸口隐隐又有刺痛泛了起來,雙肩也連帶着酸軟無力,幾乎快握不住鼠标,玉竹般的指節也因疼痛緊緊握拳,指尖泛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發病頻率越來越頻繁了,這件事必須得盡快落實,他也終于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至于……今天遇到的那個許白焰……
都雲谏腦海裏冒出那個臉上還殘存着難堪之意的平頭小青年,雖然眼緣不錯…還是獨一個人對他的寵物關心……,但也不過只是快速劃過無關緊要的路人罷了。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最後這段特殊日期,他不能再和外界有任何牽扯。
也不過,就和向小園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都雲谏: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