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瀕死的慘淡模樣,但經過初步檢查後發現他并沒有收到任何撞擊。
雖然體內髒器有毒素侵蝕而嚴重受損的痕跡,但并沒有任何明顯緊急性危重問題,他這副模樣就好像真的只是精氣耗盡……
除了基礎數據因為機器故障出現問題,整個人唯一看起來嚴重一點的,就只有手背那血肉模糊的口子了。
但許白焰特意叮囑說這個病人有反複發作的病歷,本着醫生的職責就給他做了一連串的心髒例行檢查,沒想到又剛巧碰上心外科機器故障,啥也做不出來……
最後考慮到病人體力的問題,醫生就仔細掂量着鈉的用量,給他輸入一定量藥物的葡萄糖。本想要修複心髒功能,沒曾想剛挂上幾分鐘,記錄心髒速率的儀器報警器就瘋了似的警笛大作。
小張趕緊出去找醫生來看看,順便發了通電話給許白焰讓他回來,誰知再回來就已經是病房空蕩,只剩下胡亂扯下的輸液管子略微晃動,床單上幾滴斑駁血跡。
小張目送着許白焰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卻又沒得機會說,只能略微擺頭,轉身繼續回到護士站處理雜事去了。
許白焰三步并兩沖出醫院大樓,在路過內側角落時略停了幾秒,他記得意外發生時都雲谏就站在這裏,而離開時他的眼神也向這裏瞥了幾眼……許白焰遲疑着走過去,在內側牆角與花叢連接的泥土裏,一個長方形物體在光下閃着白光。
是都雲谏的手機,許白焰曾經見到過。
他拿起來後下意識地摁開鎖頻,居然就直接打開了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通訊錄,與平常人少說幾十個多則上百的電話簿不同,裏面只錄入了一個號碼,而名字欄上寫的是“向小園”。
手機最後一通電話時間記錄為兩個半小時之前,也就是許白焰踏入大樓時見到他接通的那通電話,而對象,就是這個名叫向小園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許白焰:這個女人是誰
都雲谏:(??ω`? )
☆、我的雞
“抱歉先生,沒有通行證或者業主的許可,我們不能私自放您進去。”制服穿着的保安大哥低調地顯了顯肌肉,看似好說話實則卻絲毫不留情面。
許白焰卻有些慌,他急忙詢問道:“我也可以不進去,我就想問問剛才有沒有一個面色慘白、手上還流着血的男人進去?”邊說邊比劃着,直把都教授的身高三維幾乎都說了個遍。
在這時許白焰才突然發現,教授的身形數據什麽的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好像就已然了然于心。
保安依舊不為所動,他站在崗下腰杆筆直,板着臉搖頭說道着沒有見過。若是他沒有回來,那又會去哪裏呢?正當許白焰在九溪名邸前焦慮踱步時,有個頭戴鴨舌帽的白衣男人提着個寵物籠子恰好從裏邊走出來。
本來随意一瞥,在看清籠子裏關的是只小紅雞時,許白焰的目光卻灼熱許多,定睛細看這光亮順滑的尾羽,還有這不羁桀骜的小眼神兒,最重要是脖頸上懸挂着的特殊小木牌……
這……分明是都教授養的小公雞!
“先生,請問你這只雞……”許白焰登時小跑着過去,倉促間伸手攔住卻突然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哦,這只雞不賣,”那個鴨舌帽男生聞聲擡起頭望向他,伸手指了指,“這是我頂頭上司的心尖寵物,可寶貝了!”
“哦,我不是問這個,”許白焰有些語塞,組織了一下語言又再次張口,“你老板是叫都雲谏吧?”在得到了肯定回複後,許白焰才稍稍放了心,“你既然去了他家,我就想問問……他現在在家嗎?”
不料那男生搖搖頭,語氣也是摻雜着困惑。
“我也不太清楚,十來分鐘前都老板打電話給我讓我盡快來他家,暫時把雞領走寄養幾天。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兒,沒曾想老板居然會直接把小紅雞扔門外,得虧別墅群住民素質高,要不然就不知道飛哪家的鍋裏去了呢。”
“就是可憐了我的腰和腿啊,繞着跑了好半天才在樹杈上好不容易抓到他……”白衣男生低聲嘟囔着什麽,許白焰卻有些愣神,腦子裏飛快閃過一系列分析。
都雲谏還能打電話讓別人來把雞取走,應該神明還算清醒……不過,在許白焰記憶裏,都雲谏寧願推拒掉外食也要回家喂小雞兒,說話間提起這只小雞眉眼間滿滿都是喜愛與珍視,他怎麽會突然舍得讓別人寄養自己的愛寵?
難道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情況已經沒有辦法再照看小雞仔,所以事先為他安排好去處?那麽他現在的情況……
在白衣小哥錯愕而困惑的目光裏,許白焰慌張地跑走到門衛保安值守處,一把掏出袋裏的醫生證件塞到他眼前,向他說明都教授可能出事的問題嚴重性,再次祈求着能進去。
此刻另一個保安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細聽了許白焰的訴求像是想到了什麽,他醒悟過來對同伴大聲說道:“适才你上廁所了,我确實看到有個業主面色慘白地像面牆,手上還有沒有幹透的血跡……我不放心去問問,他卻說他只是半路摔了一跤。”
聽到這,許白焰突然莫名有些發笑,都教授居然也會撒謊。
在保安的引領下,許白焰匆忙來到了那座別墅前,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裏,原以為第二次來到會是他來找教授取走《古舊星際城4》,沒曾想一直忙着就也忘了,而如今他的心境與第一次的平和着實大相徑庭。
受心裏焦慮與沖動驅使着,他沖上前去狂按了幾番門鈴,半晌沒有收到回應,許白焰右手微顫着、目光暗淡,眼神下移時卻看見門柄上殘存的血紅血跡……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保安拿出了從保安室取出的應急備用鑰匙輕輕打開了門,在許白焰凝滞的呼吸與緊張眼神中,他們清晰地看見距離大門不到一米的地毯上仰躺着一個人影。
生死不明。
拒絕了報警和撥打急救電話的提議,在許白焰出示醫生證件後,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大哥就面帶擔心地撤了出去,空曠的大房子登時只剩下許白焰和人事不省的都雲谏。
他就這樣仰躺在地毯上,額角冷汗浸濕黑發後又順着鬓角傾瀉而下,沒有往日疏離淡漠的紳士微笑,整個人如同初生嬰兒般蜷縮着,一只手被紗布裹成大粽子,另一只手手背針孔明顯,手心滿滿都是銳器紮透的血孔。
可憐兮兮的模樣,許白焰有些氣極反笑。緩緩蹲下來就這樣蹲坐在他身邊,笑着突然又止不住過分發達的淚腺。
“你能跟我說說,你們都教授平時的為人嗎?”猶豫許久,許白焰敲擊鍵盤後摁了發出。
微信那頭沒有沉默許久,許秋舫正處于大二上期,最多的就是鹹魚時間,他很快就做出了回複:“為人……還行吧,雖然上課時面上和和氣氣很有職業操守,但他私下裏從不參加學校舉辦的教師活動,課下也極少進行交流,說實話,學校裏應該沒人和他熟。”
“那他……有沒有什麽朋友,女朋友男朋友之類的都成?”
靜默半晌,許白焰眼巴巴地注視下,那頭又發來一行字:“雖然他确實顏值能打,但是據我所知他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一份搭讪,相對來說,比上地球人,他更喜歡的或許是學校裏的大橘貓……”
……這倒真是,他略微回頭瞅了瞅平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靜默男人,略微皺了皺眉,又回過頭來盯着手機屏幕:“那你覺得,他會是那種見義勇為的人嗎?”
“見義勇為?”許秋舫仿佛聽到了什麽奇怪的事,連字都不打直接開語音,略帶驚訝的大嗓門讓許白焰回頭尴尬地望了望那男人,生怕他聽見了什麽。
“你別發語音,你打字。”
“那好吧,”隔了許久那邊又發來一段話,“這也不太好說,萬一都教授确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呢,不過我個人傾向于他更願意明哲保身……不過,你問這個幹嘛?”
許白焰也确實還記得,當初他求都教授假扮他男朋友騙過父母時,他直言怕麻煩而斷然拒絕的冷峻眼神,他确實是個不太熱烈的人……
那他……為什麽會舍命救他,一個分明交集不深或者說連朋友都算不上的人?許白焰對于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
胡亂把許秋舫搪塞過去,許白焰心裏隐隐有了一個答案,但那個字眼卻那樣模糊讓他不敢伸出手去觸摸,放在心上也會被燙出一塊印子。每每念起總有股暖流膩膩歪歪,就和當初默默期待連笑的那感覺如出一轍。
都雲谏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裏卧室的床上,被子被掖的嚴嚴實實,窗門緊閉,冷氣和日光被阻隔在外,辨不出現在究竟什麽時間。唯有床頭小夜燈透出泛黃的微光,莫名有種溫暖的錯覺。
腦子裏漿糊一片,應該是自己強撐着摁開燈然後躺上床的吧?這麽多年無非都是如此罷了。
暗淡的角落裏,一聲輕嘆逝于光下。世事變遷,他卻突然想起第一次使用超能力的時候,那已經是好多年前。
在向小園還年輕的時候,在他倆都還年輕的時候。
在帝都醫院監護病房裏,向小園端着一個乘放着滿滿醫療試劑的托盤走過來,剛剛才拖地清掃了番的大理石地面有些滑,随着一聲短促驚呼後,她的身影陡然向地面栽去。
而适才一個病友家屬不慎掉地的水果刀此刻還躺在地面……躺在病床上、目睹全程的都雲谏此刻突然有些心慌,藥劑若是被打碎了他能少受多少苦都雲谏明明白白,但一想到這個日夜陪護他的小護士被訓斥,或者是被刀刃劃傷血肉淋漓……
他突然就有些不忍。
他那時才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有意想不到的能力,在幾乎靜止的空氣裏,他慌亂中扯掉寄生蟲似的紮進自己身體裏的所有監視儀器,強忍不适赤腳蹦下床,伸出手一把接住了她……
而後……都雲谏甚至不願再回憶之後所發生的一切。
但那時每每看見向小園溫暖滿溢的眼神,他确實總能忘記自己所處的地獄處境。但如今一切俗世變換、物是人非,他終究還是得一個人,繼續自己這段荒誕而無趣的人生。
動作間右手手背有些刺痛,男人猛憋一口氣從被子下抽出右手,入眼是好幾層紗布把右手包裹紮實,都雲谏像是想起什麽瞳孔微張,适才的黯然神色在這一刻突然閃爍着困惑的光,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他……居然再一次使用能力去救了一個男人?紗布下幾道深到翻出血肉的并行摩擦傷,不斷向他印證着事情的真實性。因着之前在醫院注入的那些人類試劑作用下,他已經快要記不清事發時的場景。
他只隐約記得,他聽見有高空墜物碰擊牆面的脆響,一轉身就看見那個男人正巧絲毫未覺地站在大樓外邊……他的心裏猛然吃緊,連手機都瞬間握不住地掉了出去。
他,究竟有什麽特別的?
想不明白,都雲谏默默皺皺眉,咽了口唾沫。
下一刻不經意地瞥眼,不知道看見了什麽,男人的眸子驚訝着慢慢睜大。
他的左手……都雲谏憋着一口氣,費勁力氣又從被子下挪出另一只手。那只手……居然也被醜陋地包紮上了一圈又一圈紗布。
現在他兩只手都被裹上了厚厚的人類醫療紗布,猛然看見時錯愕間又有些好笑,輕笑時不慎幅度大了一點,牽動了心肺又惹得男人一身冷汗。他又發現自己穿的衣服也從襯衫變成了舒适的居家服,如此這般,那麽那個人……
等都教授掙紮着費勁下床又挪到門前,已經是過了很久,輕輕推開門,伴随着清新芳草香氣一起湧進身後閉塞小空間的,是直直透過落地窗落進屋內的初生朝陽,耀眼明媚。
耳側沒有熟悉的小公雞打鳴聲,隐約傳來的……好像是電視節目裏男女主角膩歪的告白語錄?
“多希望有人能看破我僞裝的冷漠,那你呢,你是我的那個人嗎?////是的!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好像心口更痛了,都雲谏正扶着牆小心接受着莫名襲來沖擊,隔着磨砂屏風隔斷隐隐聽見沙發那兒有人起身的沙沙聲,他擡起頭,正看見許白焰逆着晨曦向自己走過來,他眼眸發亮地輕聲詢問說:
“都教授,你醒了?”
眉眼彎彎的笑臉,真摯熱烈像極了太陽光芒,都雲谏的生命仿佛也亮堂了許多,都雲谏下意識地回了個微笑。
與此同時一陣伴随竹香的穿堂風軟如紗綢拂面,都教授不自覺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卻有股莫名濃烈的肉香一股腦湧進了腦子裏。
他登時面色一變,勉強維持着的微笑也略僵了僵,是……雞湯?
☆、意外後續
極盡簡潔精致的大廳,燈飾發出冷冽的光。
晨起的金光從落地窗撒入,随着鳥鳴一同響起的,是庭院裏竹葉随風而起的沙沙聲,許白焰窩在沙發裏,聽着電視機裏撕心裂肺的狗血對白,突然發現生活原來這麽美好。
醫院附近租住的小屋狹窄閉塞,況且整天在醫院連軸轉,也實在沒有精力來享受惬意。因為這次意外,主任特地批了他三天假,他才能稍微放下緊繃的心繩。
給警方回話說找到人後,許白焰費勁巴拉把都教授扶上床,小心擦除血跡後包紮上傷口。
都教授體溫高到簡直沸騰,呼吸急促間冷汗濕透了衣服,許白焰沒找到醫藥箱又實在不敢離開,只能一遍又一遍用濕毛巾擦拭身體來物理降溫。
衣衫半解,男人薄薄的一層胸肌與手臂肌肉突然與許白焰坦誠相見,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想不到身體孱弱的都教授居然還能擁有這樣形狀美好的肌肉……
這倒是讓他想起意外發生時,他被男人強有力地摁住肩膀,然後被懷抱着一把撲倒在地,那一瞬間濃烈到溢出屏幕的壯漢氣息簡直令人迷醉啊……不過,這不是重點,許白焰趕緊晃了晃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扔了個幹淨。
好在過了幾個小時,男人的體溫終于慢慢降了下來,不過好像又低過頭了些,觸手冰涼令許醫生有些迷茫……他突然想起了護士小張給他說儀器損壞時報出的體溫數據:30℃?
不放心地端了張凳子守在床前,想着萬一都雲谏有什麽突發情況也好緊急救治,沒曾想整整一夜,教授連一點輕微翻動都沒有,乖乖巧巧又死氣沉沉。要不是還有呼吸,許白焰都快以為他真的狗帶了。
眼巴巴望了半夜,眼皮實在撐不住就趴床邊睡了過去。等許白焰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八點,滿腦子迷糊着都是遲到,稍稍緩過來才想起自己被準假了三天。
都教授依舊沉沉睡着,一點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好在他呼吸均勻平緩了許多,緊皺的眉頭也稍稍松了些,舒展的眉眼細膩柔軟好看極了,許白焰的目光黏在他臉上久久移不開。
趁着他昏睡期間,許白焰忙活着把門把上、還有庭院門上的殘留血跡消滅幹淨。庭院裏茂密蔥茏的竹子錯落有致,頂端逐漸合圍成一個天然的圓拱形"屋頂",其下擺放着一個竹制躺椅和一團軟軟呼呼的草墊,這草墊應該就是小紅雞的吧。
都雲谏當真是心疼它,就算自顧不暇,也要強撐着打電話把雞先送走,生怕自己照顧不了它……許白焰簡直都能想象出來,都教授聽到雞鳴後垂死病中驚坐起,帶血的手費勁擰開庭院門,一把抱住自己的愛寵,然後直接扔出門外等着人來帶走。
明明很心酸,怎麽突然覺得有點粗粗魯魯的可愛呢?
許白焰本來打算看看冰箱裏有什麽東西,下廚随便做點什麽,都教授醒過來後能吃上些熱的。沒曾想繞了半天,兩層小洋房幾百平米、總計價值八千萬的極致奢華庭院,別說冰箱了,居然沒有廚房?
許白焰唯一找到能吃的,除了飲用水就是茶幾上放着的幾個蘋果,哦……還有喂小紅雞足足堆了一間小黑屋的飼料……
這似乎不太科學吧?
整棟房子舉目四望,最多的就是書。一牆高的書櫃滿滿當當全是書,充滿了符合教授身份的高端知識氣息。
穿過寬敞冷清的長廊,兩面畫裏名人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的心靈,莫名有些慎人,許白焰晃悠到書架旁邊,一層層看過去:生物科學,分子生物學,分析物理學,生物遺傳學……
好像都不是特別感興趣啊。踮起腳瞅瞅高處的書架,突然有一本書嗆入眼簾:
這本淺粉色封面的薄書,夾雜在一排排深藍純黑的大部頭名著裏,莫名有些紮眼。就好像一只羊羔落去狼群,許白焰小心的将它取出,卻猛然被入眼的書名驚嘆愣住。
“……《讓孩子學會做人的故事全集》……”
書舊得像上個世紀留下來的古董,卡通的人物封面褪色泛黃,每一頁都是折疊的閱讀痕跡,但卻沒有卷邊,看得出來主人十分愛惜這書。
單身大學教授的書櫃裏擺放着這樣一本書,已經是令人匪夷所思了,但最令許白焰摸不着頭腦的是,它泛黃發舊的扉頁上,居然還寫着一行歪歪扭扭的鋼筆字:
都雲谏。2108年5月留。
都雲谏好像是2110年出生的吧?許白焰回憶此前随意翻看百度百科上記載的信息,心裏一時有些困惑。
年代久遠,書頁已經變得脆生生的。許白焰仔細研究了一番扉頁上的日期,在時光加持下墨跡其實已經有些模糊不請了,第一眼看到的是2108年,但再仔細辨別又會覺得是2118年。
8歲……這樣一想也就解釋的通了。摩挲着扭捏傾斜的字跡,許白焰甚至能想到年幼時的教授一臉認真,在書本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名字的模樣。
莫名有種窺探別人隐私的負罪感是怎的回事?許白焰對這本書的內容倒不感興趣,随意翻翻就放回了原處,剛坐回客廳沙發才想起來吃飯的事還沒有着落,環顧四周後幹脆打電話叫了外賣。
特意叮囑少鹽少油的大補蹄花湯剛放在桌上,許白焰就聽見卧室門那輕微的嘎吱一聲,走過去就看見臉色發白的都教授手扶牆站在門前。
沒有人說話,兩人就這樣眼對眼互相瞅着。
都雲谏穿着軟綢的家居服,領口微敞着,隐隐露出形狀姣好的鎖骨。面色微白散着冷氣,唯有眼尾的殷紅小痣添了一份人氣魅感,長到過分的睫毛上下掃動,滿滿都是初戀感。
恰好有陣風穿堂拂過,像是故意撩起男人耳際發絲,暧昧婉轉地在許白焰心尖撩撥着。
他兩只手都被裹上紗布,額間還有未幹的汗漬,乍一看還有些滑稽可笑,但許白焰的目光落在他深邃如湖海的眼眸裏,就再也移不開眼睛。
一想到他是為了救他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許白焰突然又眼下一酸……正準備說些話打破僵局,下一秒許白焰就看見都教授面色突變。
他好看的眉眼略帶驚恐,在許白焰不明所以的眼神裏,聲音打顫:“那……是什麽?”
言語間包着紗布的手直指肉香飄來的方向,縱有紗布隔着,許白焰也能感受到那手抑制不住發顫。
沒等許白焰回應,男人似乎身體有些支持不住,站直的腰背微微蜷縮地躬下來,難抑的痛楚混合喘息從緊咬的唇齒間溢出來。
許白焰趕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他,把男人摻到沙發上小心背靠着躺下。
喘回口氣,男人就片刻不帶歇地眉頭皺成團,望了望那碗還冒着熱氣的湯,片刻目光又望向他,眸光裏隐約诘問和忐忑的意思,似乎在等他給一個解釋。
“是蹄花湯,我點的外賣,想給你補補身體。”許白焰邊給男人倒了杯水邊說着,餘光見男人似乎松了口氣才突然醒悟,難不成都雲谏是誤會他把他的小公雞炖了?
“你是在擔心那雞?不是讓你給一個男生寄養幾天了嗎?”許白焰失笑。說着拿出外賣附贈的塑料碗,滿滿乘了一碗放在都雲谏身前。“你家裏怎麽沒有廚房呢?連碗筷都沒有?君子遠庖廚也不是這樣遠的吧?”
閉眼養神的男人聞言略眨了眨眼,極深的雙眼皮褶子疲憊地往上擡了擡,猶豫着輕聲說:“我……我不會做飯……”說罷還略帶慚愧地斂唇笑了下。
“你一天沒吃了想必餓了吧,身體太弱得好好補補。”既如此,他豈不是每天都在吃外賣,許白焰深覺不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想着先把人喂飽了再說。
都雲谏略微垂下的黑發遮住了眼眸和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但許白焰卻分明感受到男人聞言身體再次一僵,注視着自己的目光尴尬地避開,久久沒有應答。
許白焰有些意外,瞥了幾眼後才遲鈍地醒悟過來。
“你看我,你兩只手都受傷了怎麽吃呢?我來喂你吧……”說着許白焰就熱情地用勺子乘了一口湯,頗為細心地吹吹後湊到都教授嘴邊,還周到地用手在勺子下接着,避免讓湯水油漬滴落到他衣服上。
男人視線下移,落在這勺湯水上,僵住的唇角勉強斂了笑容,往日清明沉郁的嗓音還有些沙啞:“我……我不餓,我不想吃。”
“怎麽會不餓呢?”許白焰使出對付病房小朋友的戰術,連勸帶哄地想把肉湯喂進去,平日裏風度翩翩的為人師表在講臺上揮斥方遒,沒想到此時卻比小朋友更難哄。
他使勁別過頭去,只把側臉對上勺子,還好許白焰收的快,要不然這一口湯就撮合到臉上去了。
他小聲嘟囔着:“我不吃……我不想吃太油膩的。”
活像一個耍性子的小孩兒,許白焰突然覺得,平日裏雖然面上笑着,但實則冷漠疏遠、仙氣十足的都教授突然變得真實起來,他也會有不喜歡的,也會挑食耍小脾氣。
許白焰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識環視四周想找點清淡的吃,又突然想起這個家裏,論起吃的來當真是家徒四壁。
就徑直在茶幾上拿起了一個蘋果:“那我給你削蘋果吃吧。”
都教授頭倚靠在沙發枕上,目光落在嘴邊的蘋果塊,依然是極其禮貌的微笑着,眼底一片複雜情緒卻讓許白焰有些看不懂,他再次拒絕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你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當然要照顧好你啊,不過就是喂你吃個蘋果嘛。”
許白焰眼神無辜地望向他,語氣滿滿都是卑微祈求,都雲谏突然有些心軟,一瞬間腦子裏理智全無,被這莫名的情緒占據。
他下意識地微微張嘴,把那塊蘋果含進了嘴裏,以往清脆爽口的蘋果不知為何有些甜的膩人,就像裹了一層蜂蜜,甜到掉牙的口感讓他有些難以适從。
他邊咀嚼着,邊眼神不經意地注視着眼前的男人。
許白焰,這個男人當真像他的名字一般,一縷蒼白火焰驀然竄進了他平靜的心,照亮了他黑暗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