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郎西

到了後半夜,雪越下越大。

北疆多深山老林,樹木高聳,樹根露在地面上,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倒。

左良傅背着盈袖,空餘的手拿着女孩的襖裙和兩張狼皮,沿着先前做好的标記,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找到了隐在林中的山神廟。

這山神廟倒塌了半邊,泥像早都成了光禿禿的土疙瘩,破舊的匾額上依稀殘存些許墨跡,已然看不清了。

左良傅彎腰進了小廟,用腳踢開地上的石塊和朽木,迅速清理出一小片幹淨的地方,輕輕地放下盈袖,讓她靠在神座邊。

緊接着,他搬開沉重的泥像,登時揚起股粉塵,豁然露出個不大不小的洞,裏頭有他一個月前就放下的物資,幹柴火、清水、老秦酒、牛肉幹、白薯和幾瓶傷藥。

這樣的洞在方圓百裏還有好幾處,所以,哪怕魏王派出上萬精銳來圍殺,他也能舒舒服服地活到衛軍帶着聖旨入洛陽的那天。

左良傅是行伍之人,早些年也曾帶兵打過越國蠻人,這種荒野生存自然不在話下,很快就生起了堆火,他埋了幾個白薯進火堆,把略有些潮濕的狼皮用木條撐起來,往幹烘烤,随後,去外頭折了些長樹枝回來,将露天的廟頂遮好,稍稍抵擋住些風寒。

在做好這些事後,左良傅取了個裝清水的皮囊,洗幹淨了手,把已經烘幹的狼皮平鋪在地上,将昏迷的盈袖放上去。

他盤腿坐在盈袖身側,借着火光,仔細地看這姑娘。

鵝蛋臉,柳葉眉,同陳硯松一樣,左眼底下有個米粒大小的胭脂痣,的确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左良傅猶豫了片刻,動手将盈袖身上穿的綿袍解開,沒留神,把肚兜給扯斷了。

就像被人敲了一悶棍,左良傅微怔。

書上說北齊後主高緯的寵妃馮小憐玉體橫陳,媚态十足,前後跟了幾個男人,是個亡國害人的禍水。先前他總不信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把男人迷成那樣,而今瞧見這丫頭,他信了。

她肌膚瑩潤,就像剛剛從蒸屜裏端出來的豆腐腦花,白得沒半點瑕疵,而且嫩得要命,仿佛碰一下就碎;

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是平原,往上走,就到了雪山峰,上頭有兩抹紅梅,甚是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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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個身子,再配上這麽張臉,可不就是活生生的禍水麽。

左良傅忽然覺得口裏發幹,眼熱得很,兩股之間那正沉睡的野獸似乎忽然蘇醒,嗷嗷嘶吼,想要沖破牢籠。

男人用力咬了下舌尖,閉眼深呼吸,極力按捺,兩腿此時竟略有些抖,好久才定了下來,他搖頭,自嘲一笑,罵自己常自負冷靜自持,今兒竟在一個小丫頭跟前失了分寸,好在沒人看見,否則這張老臉算是丢盡了。

左良傅把濕帕子放在火上頭,略烤了下,等它變熱些,這才幫女孩擦去小腹上的血污。瞧見傷,松了口氣,得虧她冬日裏穿的厚,阻了陳南淮匕首的力度,所以傷口并不深,只是一點點皮外傷,流了些血罷了。

男人皺眉,小心翼翼地幫女孩上藥,包紮傷口。

好幾次,他都想“攀爬”一下那兩座挺傲的雪山峰,最後還是忍住了。

衣裳還未徹底烤幹,他給小丫頭蓋上自己的綿袍,随後起身,從地洞裏找出酒,背對着女孩,坐在廟門口的一屆枯木上,一口風雪,一口酒,彈着刀刃,哼着不知名的南方小調。

他想起這些日子潛伏在桃溪鄉,扮成惡霸昆侖,仔細觀察過梅家。

這丫頭孝順忍讓,被養母苛待,從沒頂過一句嘴;人勤快,洗衣收拾屋子,那叫一個利索;她還做的一手好菜,離得老遠都能聞見香味兒。

“這麽好的姑娘,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哪怕她嫁過人,不幸被休或和離了,估摸都有人搶着要。陳南淮真是個睜眼瞎子,遲早有他後悔的一日。”

左良傅罵了句,猛喝了一氣酒。

就在此時,遠處出來一陣鹞子叫聲,像是朝山神廟這邊來了。

左良傅連忙給盈袖将烤幹的亵衣、襖裙穿好,又将自己的棉袍給女孩蓋上,特意覆住臉面,這才起身走出去,兩指按在口邊,朝着密林深處吹出嘹亮的鹞子聲。

不多時,從風雪中急步走來個瘦高的男人。

這男人二十多歲,穿着黑緞面羊羔皮裏的大氅,頭上戴着頂紫貂毛帽,手裏拿着把鋼骨折扇,樣貌清俊,眼角眉梢盡是風流,瞧着像是哪家的貴公子。

“我寄愁心與明月,随風直到夜郎西。” (君)

男人笑着走上前來,抱拳,躬身行禮:“下官夜郎西,參加大人。”

“不必多禮。”

左良傅讓出條道兒,把這個叫夜郎西的下屬引進山神廟。

進去後,左良傅席地而坐,身子恰好擋住盈袖,他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火,扔了瓶酒給夜郎西:

“先暖暖身子。”

“多謝大人了。”

夜郎西揚了揚酒瓶,也不客氣,仰頭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小半瓶下肚,白潤的面皮浮起抹微醺的紅,奉承道:

“多虧大人天縱英才,顧慮周全,在這許多地方都埋下物資,否則這樣大的雪,誰能扛住啊。”

“少貧嘴。”

左良傅笑罵了句,與夜郎西碰了一杯,喝了幾口後,把酒倒在火上,火苗登時竄得老高,整個山神廟全都是流香小酒微甜的氣味。

男人深吸了口氣,閉眼深思。

陛下登基之初就開始布置削藩,把諸事交給羽林衛秘密去辦。

多年過去,羽林衛在雲州各處都安插下暗樁和細作,包括魏王府,但朝廷黨派紛争,羽林衛內部分裂,有些人被魏王收買,導致雲州一百三十處暗樁被打掉大半,而剩下的一半是否叛變,是個未知之數。

所以在一年前,他接到陛下讓他來雲州節制魏王的密旨後,就開始重新布置,讓心腹潛入,聯絡暗樁,忠者留,叛者殺,絕不留情,建立起由他左良傅一手掌握的諜網。

如今陛下的旨意正式頒下,命他為安撫使,進雲州,駐洛陽,官職同州刺史,掌雲州地方軍政財大權,年後上任。

在此之前,他必須親自帶着心腹探查一遍雲州的深淺,聯絡地方豪強,招撫魏王得力幹将,陳硯松就是最關鍵的一人。

想到此,左良傅睜眼,看向正在烤火的夜郎西。

這小子是他的心腹,雖比他小四歲,可渾身都是心眼,文武雙全,模樣也好,唯一的毛病就是有些貪戀女色,在京城惹下無數的風流債,便是長公主的面首也做過,此番在桃溪鄉外圍接應他的,就是這小子。

“我擄劫梅姑娘走後,陳硯松有何異動?”左良傅雙臂環抱,問。

“瞧見您一撤,我就進去盯着,他把兒子打了個半死。”

夜郎西搓着手烤火,笑道:“陳硯松吩咐下去,讓家下人各處找尋,細細留心,萬不可聲張,他沒敢提大人您的名字,也沒提梅姑娘,只是說丢了個丫鬟。”

“丫鬟,真虧他想得出來。”

左良傅嗤笑了聲。

“一個黃花大閨女被男人帶走,即便完璧之身回去,日後定會生流言蜚語,陳南淮礙于面子,怕是更容不下她,毀喽。下官說句冒昧的話,如果要給陳硯松個下馬威,帶走他獨子豈不是更好?難不成……”

夜郎西壞笑,嘩啦一聲打開折扇,悠閑地扇着,斜眼觑向昏睡的盈袖,打趣道:“大人您瞧見陳家兒媳婦俊俏,饞了。”

“滾。”

左良傅冷笑了聲:“我可沒那個福分,你當她是誰,陳硯松的親生骨肉。”

“什麽?”

夜郎西一怔,眉頭微蹙:“老陳昏聩了吧,竟讓兒子娶女兒。”

“陳南淮不是親生的。”

夜郎西恍然:“我說呢,老陳怎麽肯屈尊降貴來這麽個窮地方,還為了個初次見面的丫頭往死裏打兒子,原來是這麽個緣故。下官大膽猜測,陳南淮估摸着還不曉得自己的身世,只知道父親逼他娶一個素未謀面的貧家女,他是老陳一手撫養大的,陰險狠辣不輸乃父,我猜這丫頭肯定太醜,陳南淮怕娶了後拿不出手,被他的那些小王爺、少将軍、小侯爺友人笑話,這才要弄死梅姑娘。”

說到這兒,夜郎西抻着脖子,想要看盈袖。

“看什麽看。”

左良傅動作快,一把推開夜郎西,許是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男人正襟危坐,輕咳了聲:

“長相,不算醜,一般般吧,就是比尋常女子白些。她好哭,你弄醒了,一時半會哄不好的。”

“您還會哄女人?”

夜郎西不可置信地盯着左良傅看,驀地瞅見大人袖中有個紅彤彤的東西。夜郎西出手如電,猛地将這紅物抽出來,嚯,原來是女孩子的肚兜,男人玩味一笑,狠狠地嗅了口,兩指甩着肚兜玩兒,調侃道:

“大人,這是什麽?您可千萬別說是您撿的。啧啧,說人家丫頭長得白,您怎麽知道,莫不是…您二位坦誠相對過?”

夜郎西喝了口酒,接着揶揄:“真沒看出來啊,大人您平日裏不近女色,沒想到比我這行家還要厲害,這才幾個時辰就得手了,激烈得連肚兜帶子都弄斷了,您給兄弟說句實話,她是不是承受不住您金刀鐵馬地猛攻,給疼昏過去了。”

“少渾說。”

左良傅搶走肚兜,想揣進懷裏,又怕這小子打趣他,可拿在手裏怪不好意思的,心一橫,扔進火裏燒了。

男人輕咳了聲,仍是一副冷漠禁欲的神情,淡淡道:

“她重傷暈倒了,我背她來山神廟避雪,也不知道這污穢玩意兒是哪兒掉出來的,莫不是……這丫頭怕我傷她性命,故意用美色勾引我,沒錯,她就是故意扯下來讓我撿的。”

作者有話要說:  左良傅:這是她故意掉出來,讓本官撿的。

夜郎西:裝,你他媽就好好裝!

明天是下午18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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