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度

聽見這話, 左良傅頓時喜笑顏開,扭頭,對身後立着的夜郎西和胭脂道:“瞧瞧, 本官早都告訴你們, 咱們的陳兄弟是個最伶俐不過的可人兒,你們還不信, 這下長見識了吧。”

“見識了。”

夜郎西雙臂環抱, 下巴微微擡起,眉眼間寫滿了嘲弄,笑道:

“這小嘴兒跟抹了蜜似得, 比下官還會奉承大人呢, 陳兄弟就不該做生意, 得去混官場。”

左良傅笑了聲, 沒再挖苦。

在盈袖跟前, 他并不想表現的太過刻毒, 會吓着她。

“丫頭,冷不冷?”

左良傅柔聲問。

垂眸瞧去, 這會兒山風大, 将丫頭的黑發吹得有些淩亂。

男人擡手, 将身上穿的大氅解下,披在了盈袖身上, 笑道:“放心,從此以後,我絕不會再舍下你。”

啪!

盈袖揚手, 狠狠地甩了左良傅一耳光。

“梅小姐,你瘋了麽?”

陳南淮重重呵斥了聲,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想要擋在女孩身前,這賤人腦子有病麽?哪怕左良傅再喜歡她,可人家畢竟是朝廷命官,男人都好面子,怎麽會容忍被個女人當衆打耳光。

他想将這賤人拉過來,護着。

可當他瞧見左良傅那雙如狼般陰狠的眼,笑了兩聲,沒敢再言語,她想找死,便随她吧。

“陳公子莫慌。”

左良傅連連擺手,頗為委屈地摸了下有些發燙的側臉,看着陳南淮,笑道:“本官臉皮厚,打不疼的。”

忽而,左良傅像想起什麽似得,笑着問陳南淮:“公子,你被她打過麽?”

陳南淮一怔,更慌了。

老爺子曾跟他說過,貓逮住老鼠後,不會立馬吃掉,而是百般戲耍……等玩夠了涮夠了,才會吞掉。

陳南淮隐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攥住,輕咬了下舌尖,試圖用痛來使自己鎮靜下來,莫慌,他是陳硯松獨子,姓左的頂多羞辱他,絕不會要了他的命,忍就行了。

“打過的。”

陳南淮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雙手,無奈笑道:“右手被她用簪子紮透了,左手被她咬了口。”

“呦,瞧着都疼。”

左良傅啧啧嘆氣,故意作出心痛之樣。

他知道陳南淮這些傷是怎麽來的,好幾次,他都想現身,閹了這雜種。

“那咱倆是難兄難弟呀,被同一個女人打。”

左良傅莞爾淺笑,走過去,擋在盈袖身前,看着身子略有些顫的陳南淮,指頭輕輕地戳了下陳南淮的肩膀,眉一挑:“有緣,咱哥倆太有緣了。”

“不不不。”

陳南淮忙陪着笑:“草民哪敢和大人比肩。”

“也是。”

左良傅笑了聲,目光逐漸冷了下來:“她一開始打你,是因為你侮辱她,她那時候傷心壞了,有些事還不大想得通,忍無可忍就傷了你。可後來,她明知道自己酒醉後被你占了便宜,卻忍下這口氣,一句話都不說,是因為着實懼怕你這塊嚣張跋扈的賤骨頭。”

“是。”

陳南淮低下頭,強咧出個笑。

“那你可知道,為何她打本官,本官卻很高興?”左良傅臉色愈發難看了。

“草民愚鈍。”

陳南淮牙關緊咬,笑着搖頭。

“因為她恨本官。”

左良傅微微扭頭,朝後看,果然瞧見丫頭此時用手捂住口,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着實痛苦,身子搖搖欲墜,最後實在支撐不住,癱坐在地,放聲大哭。

左良傅嘆了口氣,看向陳南淮,幽幽道:“她恨本官袖手旁觀,恨本官薄情寡義,可我,卻一直在她身邊。如今,我來了,她終于敢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敢将憤怒發洩出來。所以,她現在就算捅我一刀我都高興,陳公子,你懂麽?”

“懂。”

陳南淮笑着點頭,心裏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來她早都知道左良傅就在跟前,卻一句話都不說,維護着這狗官,一步步将他誘至如此絕境。

“毛都沒長全的軟蛋,你懂個屁。”

左良傅下巴微擡,故意看向陳南淮的下邊,鄙夷一笑。

男人徑直走向墳墓,恭恭敬敬地朝柔光拜了三拜,目中似有淚光,面上傷心之色甚濃,當轉身的時候,又恢複往日的鎮靜自若,他雙臂環抱,冷冷地看着竹燈師太,笑道:

“竹燈,你越矩了。”

“阿彌陀佛。”

竹燈師太雙手合十,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老尼姑身形有些晃動,似在極力隐忍痛楚,良久,才哽咽道:“貧尼原先以為大人是要利用陸姑娘挑起陳高二人的嫌隙,沒成想,大人竟是要借官府的手來清繳曹縣的暗樁。”

“對。”

左良傅笑着點頭。

朝廷內部黨派紛争,羽林衛自相殘殺,光指揮使都換了幾茬。雲州和曹縣的勢力盤根錯節,都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知道潛伏在曹縣的暗樁有沒有叛變。瞧瞧,竹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吃齋念佛久了,就真成了個佛爺。

如今他左良傅來了,曹縣那些老的、沒用的、叛變的以及心慈手軟的,必須全都清除,一個不留。

“竹燈,慈雲庵還有一條通往小院的密道,你為何不與本官交代清楚?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指點陸令容去挾持盈袖,更不該叫柔光去登仙臺救人。您是老前輩,本官給你留面子,沒處置你,知道你這些日子貪生怕死地躲起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搭理你,你自己回長安見陛下,問問陛下寬不寬宥你。”

“左大人!”

竹燈師太狠狠地甩了下袖子,怒道:“大人難道就沒一點愧疚麽?這些日子,多少無辜的人慘死,又有多少人.妻離子散。”

“呦,師太還真修成佛了。”

左良傅鄙夷一笑,道:“聽聞師太二十多年前在陛下身邊伺候的時候,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念了幾天經,竟真能覺得洗淨雙手?你不尊本官的命令,生了恻隐之心,那便是愧對陛下,是為不忠;你為救區區一個陸令容,害死了柔光,是為不義,你這種不忠不義的小人,有何資格指責本官?”

“是。”

竹燈凄然一笑,仰頭,看了眼浩瀚碧空還有初升起來的太陽。

二十年光陰彈指一揮間,為了黃圖霸業,多少人變成了白骨?佛普度不了衆生,消弭不了欲望。

竹燈搖頭苦笑,她盤腿而坐,從懷裏掏出張桃花箋,放在滿地的佛珠上,随後,她看向不遠處正啜泣的盈袖,雙手合十,悲痛道:“貧尼害苦了徒兒,亦害苦了梅姑娘,自是要贖罪的。貧尼自知大限将近,這些日子躲起來苦心鑽研醫典,為陸姑娘的病拟出這張方子,煩請梅姑娘交給她,告訴她,別再追逐那虛無缥缈的鏡花水月,好好活着,比什麽都強。”

說罷這話,竹燈師太雙手合十,最後念了聲阿彌陀佛,合眼,再也沒了動靜。

……

一陣冷風吹過,幾只寒鴉撲棱着翅膀飛來,在半空中盤旋,發出凄厲地叫聲。

這邊,陳南淮咬咬牙,低着頭朝竹燈走去,他像沒事人似得彎腰,撿起那張桃花箋。略瞅了眼,竹燈此時盤腿而坐,面如死灰,竟給當場圓寂了。

管她呢。

陳南淮啐了口,暗道:表妹的身子是有些虛,至今未來葵水,為此遭了不少白眼和嘲笑。難不成她還有什麽別的病?她之所以為左良傅做事,是被這狗官拿病痛要挾了?

正亂想間,陳南淮驀地看見眼前多了雙牛皮靴,是左良傅。

陳南淮趕忙站起來,一瞧,左良傅正歪着頭朝他笑,可眼中卻含着狠厲嗜血之色。

“師太的遺物,草民不敢沾染。”

陳南淮恭恭敬敬地将那張桃花箋遞到左良傅手中,笑着問:“草民愚鈍,在曹縣犯下了滔天大罪,不知大人如何處置草民?”

“本官為何要處置你。”

左良傅将桃花箋揣進懷裏,擡手,輕輕地拍了下陳南淮的肩膀,柔聲道:“陳兄弟不光模樣俊俏,人也極乖巧,你和高亦雄幫本官做了這麽多好事,把曹縣弄成了一鍋亂粥,本官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呢。”

陳南淮眼皮生生跳了幾跳。

這挖苦和羞辱,他記下了,遲早會連本帶利地朝左良傅讨回來。

“那……大人能放草民走麽?”

陳南淮試探着問。

“自然。”

左良傅點頭微笑,他看向盈袖,心裏一陣疼。

男人看着陳南淮,面上無比誠摯,笑道:“陳兄弟,本官太喜歡你了,真舍不得為難你,可你得罪了丫頭,你去求求她,她要是願意,你就走罷。”

聽見這話,陳南淮疾走幾步到了盈袖跟前,忍住怒,恭恭敬敬地給盈袖行了個大禮,笑道:

“頭先得罪了姑娘,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好歹咱們都叫老爺子一聲爹,再不濟,我也幫你風風光光地安葬了柔光小師父,不看僧面看佛面,煩請姑娘幫我說兩句好話。”

盈袖冷笑了聲,沒理會。

陳南淮,你不是很目中無人麽,怎麽,竟也有今天。

這邊。

一旁看熱鬧的夜郎西緩緩地走到左良傅跟前,男人眉頭緊皺,湊到大人跟前,壓低了聲音:“這小子不一般呀。”

“嗯。”

左良傅唇角噙着笑,淡淡地說了句:“性子雖急些,但臉皮夠厚,能屈能伸,會審時度勢,不愧是陳硯松養大的,再過兩年成了氣候,就不好對付喽。”

說罷這話,左良傅暗中朝胭脂使了個眼色。

“那姑娘保重,我這就走了。”

陳南淮笑着,再次朝盈袖抱拳見了一禮,低下頭,疾步離去。

誰知沒走多遠,眼前一花,忽然被一個貌美窈窕的女人擋住了去路,是胭脂。

陳南淮心猛跳,他直到現在都記得那晚在地牢如何折磨胭脂,鞭打她,拔了她的指甲和牙齒,還讓士兵輪.奸了她……這賤人想怎樣,報仇麽?

陳南淮強裝鎮定,回頭看向左良傅,頗為不解地笑問道:“大人,您這是何意?難不成大人竟要食言,為難草民?”

“哎呦,本官那麽喜歡你,不會為難你的。”

左良傅忍住笑,連連擺手。他大步走到盈袖身前,擋住了,不讓她看這腌臜之事。

“她叫胭脂,是陳公子你的老朋友,你難道不認識了?”

左良傅雙臂環抱住,舌尖輕舔了下唇,挑眉一笑:“她和你的私人恩怨,本官不插手,你們自己解決。”

陳南淮大怒,這狗官好生歹毒,嘴上說放過他,可終究還是要羞辱他。

“哥哥,好久不見了。”

胭脂妩媚一笑,将頭上的黑紗扯掉,她将披散的黑發攏在身前,輕輕地撫着,屈膝,風情萬種地給陳南淮福了一禮。

“你想怎樣!”

陳南淮怒喝了聲,警惕地瞪着胭脂,故意高聲說給左良傅聽:“我是陳家獨子,我若是有個閃失,你們打量我爹會放過誰?魏王會放過誰?”

“哈哈哈。”

胭脂掩唇輕笑,一步步逼近陳南淮,媚眼如絲,嬌滴滴道:“哥哥好壞,可吓壞奴家了呢。”

說到這兒,胭脂将小襖解開,輕撫着自己身上的鞭傷,微微閉眼,似乎沉醉在鑽心的痛楚中,口裏發出細碎的輕吟,又似喝了春.藥般,做出種種媚态,她目中含情,斜眼觑向陳南淮,嬌滴滴道:

“哥哥,你可真糊塗,奴家是羽林右衛出來的,怎麽會連那點鞭子和刑罰都受不住?好歹你也得折磨奴家個幾天幾夜,那時候奴家說不定就招了。”

陳南淮此時冷汗岑岑,他後悔了,為什麽不親自動手,殺了這賤人。

“哥哥,你現在是不是特想殺我?”

胭脂扁嘴,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瞧哥哥長得這麽俊,竟這麽壞,奴家今兒就教哥哥一個道理。”

說話間,胭脂臉色忽然陰沉起來,獰笑了聲,道:“下次可不能把還沒死透的人丢在亂墳崗,你要剁了她的頭,這樣,她就算做鬼也不敢找你。”

“你想怎樣!”

陳南淮咬牙,怒喝。

“當然是好好疼一下你喽。”

胭脂莞爾淺笑,從袖中掏出個石頭做成的假陽.具,指尖輕劃過那雕刻得過于逼真的玩意兒,貪婪地看着陳南淮,陰恻恻一笑:

“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還給你,公道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卡文,就要做清潔。

我把鍋碗瓢盆全洗了遍,地拖了一遍,洗了兩遍澡,然後,終于更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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