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美人花賬
白玉誰家郎, 回車渡天津。
看花東陌上,驚動洛陽人。
盈袖由李良玉和荷歡攙扶着,上了馬車。
車內甚是華貴, 鋪着整塊的虎皮, 踩上去軟綿綿的,角落裏堆着紅緞面銀線繡牡丹的厚錦被, 還有個與車相連的小立櫃, 裏頭擺了好些做工精致的漆盒,盒內是各色昂貴首飾以及時興的襖裙,也不知熏了什麽香, 讓人聞着怪舒坦的。
盈袖還在考慮, 要不要脫鞋。
只見那荷歡跪着爬進來, 十分恭順地幫她将滿是雪泥的繡鞋除下, 換上雙厚軟的新鞋, 随後, 攙扶她靠在錦被上,并給她腿上蓋了條厚絨毯。
“多謝了。”
盈袖低聲道謝。
在馬車搖曳前行中, 她細細地打量陳家的兩個女人。
此時, 李良玉從立櫃中翻了套嶄新的月白色襖裙, 并從妝奁裏挑了幾件搭配衣裳的首飾。這婦人長得挺美的,看着就像三十出頭, 大抵常年管家,眉眼間難免透着些厲害。那會兒在山上聽左良傅說,李良玉是陳老爺的通房丫頭, 氣性高,還不願做姨娘。不用問了,陳老爺肯定和這婦人有過肌膚之親……哪個女人願意将丈夫分給其他人, 母親當年該有多苦。
想到這兒,盈袖鼻頭一酸,差點掉淚。
她扭頭,朝荷歡瞧去。
這丫頭樣貌不錯,瓜子臉,細細的眉眼,鼻梁上有幾顆雀斑,身上穿着藕色襖裙,并沒有塗脂抹粉,髻上只簪了支銀步搖,氣質沉穩可親,若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官戶家的小姐。
“姑娘可是餓了?”
荷歡柔聲問:“想吃什麽?葷還是素?要不要吃點糕餅?”
盈袖微微搖頭,說不用麻煩了。
其實她一上午都沒吃東西。
“那冷麽?要不要再多添個湯婆子?奴先幫您擦擦手罷。”
荷歡又問,她從櫃中翻出條幹淨手巾,往上頭到了些玫瑰花水,跪在姑娘跟前,細細幫姑娘擦手,随後,找了把小銀剪,幫姑娘修剪指甲,塗丹蔻,抹潤膚膏子。
“勞煩姐姐了。”
盈袖有些不好意思,她還是頭一回被人這般悉心服侍。
“姐兒以後莫要說這樣的話。”
李良玉莞爾一笑,道:“她是你的婢女,照顧你是應該的。”
說罷這話,李良玉抻開新衣裳,在盈袖身上比了下,同時細細打量女孩,瞧見姐兒滿面的愁緒、萬般的傷心,李良玉淡淡一笑:“人這一輩子總會遇着很多意外,有些是緣,有些就是劫,以後放寬心,往前看,要學會忘記。”
“是。”
盈袖點點頭。
她會忘記左良傅麽?如果能忘,那需要多久。
“嬷嬷,我想問您個問題。”盈袖輕聲問:“陳老爺他,”
“叫我姑姑罷。”
李良玉笑着打斷盈袖的話。
“是。”
盈袖略有些尴尬,身子不自覺往後縮了下,輕聲問:“陳老爺,他是怎樣一個人?”
“老爺嚴于律己,寬待下人,是個重情重義的大丈夫。”
“是麽。”
盈袖颔首,只信了兩分。
還記得桃溪鄉初見陳硯松,她便驚豔萬分,他比同齡人顯得更年輕英俊,談吐儒雅,行事溫和,雖是豪商,可通身沒有半點銅臭氣。可為何左良傅會認為陳硯松是洪水猛獸,不叫她認回生父?
如今品來,陳硯松似乎頗有城府,在兒子女兒陷入險境,仍能作壁上觀,是個狠人,可也能理解,畢竟在魏王跟前做事,沒點手段怎麽行。
“那袁太太呢?她又是什麽樣的人?”
盈袖心咚咚直跳,忙問。
“太太同姐兒一樣,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只可惜紅顏薄命,得了痨病,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了。”
李良玉嘆了口氣,十分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這樣啊。”
盈袖頭枕在雙膝上,默默掉淚,看來她從李良玉口中問不出什麽實情。
“姑姑,我是不是一定要嫁給陳南淮?我,我不喜歡他。”
“還是那句話,全看姐兒的心意。”
李良玉從匣子中找出只白玉镯子,給盈袖戴了上去,笑道:“姐兒倘若不想嫁給淮哥兒,老爺是不會強求的,他疼姐兒不比大爺少。但姑姑說句不中聽的話,這世上的好郎君,無非富和貴,姐兒的那個娘家是尋常百姓,在南方還有宗不清不楚的人命官司,你估摸着嫁不了頂富貴的勳爵豪奢之家。但老爺肯定會幫姑娘尋一門好親,讓你一輩子不愁吃穿,平平安安的過下來。”
“嗯。”
盈袖點點頭。
有了李良玉這番話,那顆懸着的心總算落地。
她真不敢嫁給陳南淮,他是個貌似溫潤謙和的僞君子,還是個乖張狠辣的真小人,再經過曹縣的那種羞辱,怕是會變本加厲。
一想到陳南淮,盈袖就後脊背發涼。
哎,待會兒還要跟那男人的車駕會合,長路漫漫,免不了見面,這該怎麽熬呀。
……
暮色沉沉,最後一抹夕陽終于悄無聲息隐沒在山間。天淡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倒有幾分寧靜致遠的味道。
慈雲庵的小院有些黑,外頭守了十多個黑衣蒙面的漢子。
院內,上房和廚房全都黑黢黢的,屋檐下的燈籠不堪寒風的肆虐,搖晃了幾下,終于掉落。
青石臺階上坐着兩個男人,一個是左良傅,另一個是夜郎西。
左良傅只穿着件單薄的棉袍,衣襟敞開着,隐隐能看見胸口紋着的那只獠牙惡虎,他腳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空酒瓶,手裏還抓着一只,仰頭咕咚咕咚灌了通,被嗆住了,猛咳嗽了頓,忽然哈哈大笑,轉而又拉下臉,恨得将酒瓶用力砸到地上,轉身又拿起瓶新的,擰開塞子,又開始灌……
“差不多得了。”
夜郎西白了眼左良傅,兩指拈起枚花生米,扔到嘴裏,斯條慢理地嚼着:“不就是被女人傷了,瞧你那點出息。”
“你可閉嘴吧。”
左良傅用手肘捅了下夜郎西的肚子,扭頭,手用力捏住夜郎西的臉,不可置信道:“老子居然被她嫖了!”
左良傅罵罵咧咧了一通,将酒瓶砸到地上,氣道:“她扒了我衣裳,撩撥我,等我起火了,她就開始戳脊梁骨地罵我……最惡心的是,我他娘的居然跟乖孫子似的,一句都不敢反駁。”
“你那是活該。”
夜郎西翻了個白眼。
只見這男人忽然壞笑了聲,趕忙放下花生米,手成爪狀,扣在胸前揉了下,問道:“怎麽樣?她那兒大不大?玉體是不是絕了?”
“平平無奇。”
左良傅咬牙說出這四個字,可腦中,卻滿是丫頭豔若桃李的臉,還有高低起伏的嬌軀。
男人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想讓自己醒醒,莫要再做夢了。
“切。”
夜郎西從鼻孔發出鄙夷的聲音,斜眼看向左良傅的底下,故意嘲笑:“也不曉得誰的裆變成了竄天猴,老左,不是兄弟說你,你真他娘的太慫了,要換成我,直接開幹,到這會兒肯定抱着美人激烈鏖戰,哪裏顧得上喝悶酒。”
“你這宗桑。”
左良傅搖頭一笑,大剌剌地平躺在青石地上,看着天上的那彎月,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現在到哪兒了?用過飯沒?陳南淮那雜碎會不會欺負她?左良傅啊左良傅,你還想這些作甚。人家說了,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再說了,李良玉可不是善茬,會照顧好她的。
良久,左良傅才幽幽道:“你不懂,我不能再欺負她。”
“你可真是傻了。”
夜郎西轉身,用鋼骨折扇打了下左良傅的腿,笑道:“這事若放在以前,你的确是欺負,甚至是奸.污。可如今郎有情妾有意,這就是風花雪月的美事。你也真沒用,在人家門口探了個頭,不敢進去,連陳南淮那着急忙慌的快男都不如了。”
“是啊,老子是不行。”
左良傅自嘲一笑:“她恨我。”
“正是因為心裏有情,才會有恨,怎麽不見她恨陳南淮。”
夜郎西一副恨鐵不成鋼之樣,湊近了,笑着問:“我且問你,下午她走的時候,有沒有回頭?”
“啊?”
左良傅立馬坐起來,頓時來了精神。
“回了。”
“那就對了。”
夜郎西打了個響指,攬住他家大人的脖子,笑道:“這時候,你就該追上去挽留,哪能躲在門後啊。我說老大,您這臉皮可是咱羽林右衛第一厚的,今兒怎麽變薄了?兄弟告訴你句實話,烈女也怕纏郎,這時候就該死皮賴臉。不是兄弟吓唬你,眼饞梅姑娘的男人太多了。”
說到這兒,夜郎西開始掰着指頭數:“有錢的、長得俊的、出身高貴的、癡情的……比比皆是啊,你根本不占任何優勢。”
“老子哪有你說那麽差。”
左良傅笑罵了句。
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能稍稍坦露點心事,出了這個門,就得将所有私情揣起來。
“她梅盈袖能有多好?”左良傅頗為不忿,又擰開壺酒,滿不在乎地笑道:“一般,真的一般。”
“是是是。”
夜郎西順着點頭,忽然笑道:“大人,下官來曹縣後算了本女兒花帳,您要不要聽聽?”
“說。”
左良傅挑眉一笑。
他喜歡和夜郎西說話,這小子通透有趣,總能舒解他的抑郁。
“先說陸令容,這丫頭肚子裏全是花花腸子,對你笑的時候,刀子就抵在你肚子上了,所以這丫頭是玫瑰花,漂亮,但一手的刺兒。”
夜郎西嘩啦一聲打開折扇,侃侃而談。
“比的不錯。”
左良傅笑着點頭:“還有呢?”
“紅蟬,模樣身段真不錯,但是太蠢,仿佛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似得。”
夜郎西用扇子輕捅了下左良傅的私.密處,壞笑:“她對大人一見傾心,一個大姑娘家竟敢厚着臉皮倒貼過來,所以,這丫頭是藤蘿,見着籬笆就往上爬,甩都甩不掉,讓人好生厭煩。還有那個海月,生的肥美動人,胸口那兩坨肉得有十斤吧,啧啧啧,為了巴結陳南淮,竟不惜自輕自賤,她呀,就是碗豆腐腦花。”
左良傅搖頭一笑,心中郁悶去了大半。
“至于咱們家的胭脂。”
夜郎西猛地打了個寒顫,環顧了圈四周,壓低了聲音:“這丫頭是虞美人,渾身都是毒,你可千萬不敢招惹,否則她就敢在你身上開朵最絢麗的花。”
夜郎西嘆了口氣,道:“數來數去,這些美人花兒裏,還數梅姑娘這朵白槐最好,有情有義,威武不屈,貧賤不移。”
“哈哈哈哈,哪朵花兒都比不上白槐。。”
左良傅被逗得大笑,可不是麽,今兒胭脂拿石頭陽.具捅了陳南淮,在這雜碎身上開了朵花兒……
“好了,不玩鬧了,咱該去做正事了。”
左良傅起身,面色忽地陰沉下來,輕整了下衣冠,頓時又恢複那個冷靜狡詐的左大人。
“在去洛陽前,本官還要找一個人算賬。”
“誰?”
夜郎西忙問。
“陸令容。”
左良傅冷笑了聲。
“她?”
夜郎西皺眉,忙道:“大人,這丫頭算計了梅姑娘,讓梅姑娘與大人離心,更是害得柔光慘死在登仙臺,是有些毒了。可說句公道話,這小娘們可是枚好用的棋子啊,太聰明太靈了,對咱們有大用。”
“是不錯,可本官卻不敢用她。”
左良傅雙臂環抱住,雙眸危險一眯:“這個女人,小小年紀就面不改色地賄賂本官,送錢送房子送女人,有謀略;她能與竹燈結成忘年交,使得竹燈不惜越矩也要救她性命,有手段;她知道盈袖是陳南淮未婚妻,還可能是本官心上人,仍狠手無情地挾持了,有決斷。了不起啊,她猜到本官可能在登仙臺安排了殺手,但她沒退縮,還是硬着頭皮上了。虛僞、貪婪、陰狠,十個陳南淮都比不上一個陸令容,她太清楚自己要什麽了。”
說到這兒,左良傅擡手,按在夜郎西的脖子上,冷聲道:“曹縣一事,本官已經将她得罪了,倘若真讓她爬到京都,呵,那不就等于在你我的脖子後放了把刀麽,你還能睡得安穩麽。”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更新的晚了些。
我終于把《念奴嬌》的文案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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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念濃忘了自己是哪年生人
剛被阿爹賣了時,好像宣統皇帝退位了
她是秦淮岸最出名的頭牌
吳侬軟語,媚眼勾魂
與軍閥老爺調過情
也與名媛小姐打過牌
半世飄零,猶如浮萍
好不容易要嫁給孫司令當五姨太,福還沒來得及享,就魂穿到古代了
在古代,她是丞相家的嫡女,正與王爺成親
洞房花燭夜,念濃掀開蓋頭,看着繡床邊坐着的俊美少年,挑眉一笑,問:
“小弟弟,你多大了?”
兩個時辰後,念濃扭頭,看着身邊的少年,虛弱地感慨:
“不愧是古代,貴族小孩兒發育的可真TM好……”
楚王:本王的王妃嬌媚可人,還很有趣兒。她會彈琵琶唱曲兒,會說暖心話,打馬吊睥睨四方,從未遇敵手……可有時候,她也很怪,下雨了她跟着哭,好像有很多心事,卻不與本王說。本王心疼她,想造一座大金屋,一輩子寵着她。
應該是個少年夫妻一直相愛到老的故事~甜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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