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故人(二)
“辭月君,劍放下。”朱顏看向他。
司馬靜說:“你才該把劍放下。”
靈澈:“你們兩個人的劍指的都是我,我都還沒有說話,你們還真是瞎擔心。”
九尾狐領着衆妖圍着他們三個,“還是說我們來處理這件事會比較好?”
青泫已經許久沒有出來活動了,她撐着白蛇傘飄到司馬靜的上方,露出愉悅的笑容:“我們來大開殺戒也好嘛。”
“動主人,死。”雪女帶着一身冷氣襲來。
桑梓倒是樂于見到這副場景。“你們倒是打起來呀!”
白毛小鼠膽怯地拉着她的衣角,“不要煽風點火,萬一他們随便手一抖,主人怎麽辦?”
“怎麽辦?”她哈哈大笑,“死呗。”
“住口!”白茕把她掃落一邊。
幽夢、晉元還有百目君倒是沒有說話,可是已經蓄勢待發,只要靈澈一個命令下來,他們一定即刻摧毀目标。
“九妖,恭喜你已經集齊寶塔的底層了。”司馬靜道喜。
靈澈比任何人清楚,九妖雖強大,可是還真是無法對他構成威脅。“哼,你是很喜歡我嗎?”
朱顏聽到他這句話挑眉,司馬靜但笑不語。
“我做什麽你都關注得一清二楚。”
司馬靜高興極了,“我當然喜歡你,要是問我最喜歡的人是誰,答案無可置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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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打情罵俏這是太刺耳了,朱顏收起長劍,冷冷地睨了他們一眼。“既然你們有情有義,那我就不□□去了。”說完,立刻轉身回去了。
司馬靜無辜地看着他,靈澈點頭。他的手一松,長劍離開司馬靜的手。白毛小鼠狗腿地把劍獻給他。靈澈接過劍,朝他攤手,“你也太大意了。”
他也是愣住了,“只要是你選的,絕非凡物,我是相信你的眼光的。”
“咳咳。”九星瑛提醒他們。“我們還是要開會的。”
司馬靜應了一聲,往自己的座位上跑。靈澈一等他轉身,馬上再次往門口跑。司馬靜頭也不回,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故人久不見面,晚些不敘舊一番嗎?”
“靈澈君,你要是再跑,我們可是要把你栓起來了。”九星瑛也很無奈。
晉元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在他的旁邊,靈澈大大咧咧坐下。“你們想說什麽?”
九星瑛嘆氣,“羽毛你要交出來。”
“交出來就可以了?”
“我知道靈澈君在收集寶物上特別有心得,以後如果你得到了羽毛,也還請靈澈君慷慨給予。”
靈澈微笑。
衆人還未從這滿是意味的嘲諷笑容中回過神,他已經從伸出手,白毛小鼠把羽毛遞到他的手中。“我該說你們什麽好啊。”他玩弄着羽毛。
衆道馬上露出如饑似渴的眼神。
“昔上神看世人頑固不化,留下道法,望世人潛心修煉、得道脫愚。可惜人雖得道,劣性卻不改。”他說:“來拿吧。”兇獸就在這裏,只要他想散布出去,就算他不交出羽毛,結果也是一樣的。“馬上有九星氏的弟子走了下來。
“沒意思。”他把羽毛一甩,靠在九尾狐貍的身上,他撥弄着狐貍的毛,視衆人于無物。
衆道得到了羽毛,馬上開始熱烈地讨論起要怎麽繼續利用它是威力增加大家的修為,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只有靈澈露出悲憫的眼神,司馬靜面無表情地望着天空。
散會的時候,人陸陸續續走了,朱顏下意識地四處尋找沒有看見靈澈的身影。
司馬靜剛回到自己的小院,靈澈就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貍出現了。
“兇獸,人世間好玩嗎?”他問。
司馬靜稍眯了眼睛,“自然是好玩的,無論是這片色彩多變的天空還是這輪明亮的太陽,都是深淵所沒有的。”
他說:“我覺得你還是回家的好。”
“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司馬靜平靜地看着他,“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們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那時候我們與神、妖魔、凡人,大家一起在這地面上活動。人類最弱,是我們最愛捕獵的食物。後來神族的首領愛上了人族的首領,他為了庇護所愛之人的種族,把我們驅趕到了深淵,然後在九天之上建立了神殿來看護我們。”他說:“我們就是要回家,所以我們才千百年來無數次想要踏出深淵。”
靈澈想着娘親啊,好大一個八卦啊。“那麽如果你們回到了人世間,你們會繼續把人類當獵食嗎?”
“我不喜歡說謊。”他坦誠相待,“我不會,可是他們就不一定了。”
靈澈發現,他覺得和這只兇獸談話還是挺痛快的。“我師父在死前交待我一定要封印深淵,這是我們伏羲院的責任。我們主要是擔心兇獸來到人世間會兇殘屠殺世人。這樣吧,我看你也是挺通情達理的,我就不捉你回去了,陽光、微風、土壤,你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呆到你厭倦為止。可是你一只在就好,可不可以不要搞那麽多事,也不要放其他兇獸出來了?”
司馬靜笑着搖頭。“我們最注重承諾、契約之類的東西,我已經跟他們都做了交易了。我要是出去了就一定要盡力把他們救出去。我發誓了,他們才難得千百年來第一次一起發力,救我出來。若此誓言若違背,我将受萬世深淵鎮底之苦。”
靈澈已經在想象,要是上萬的兇獸逃出深淵,那麽人間将會變成煉獄。
“其實我們可以反過來做交易的不是嗎?”他難得抛下橄榄枝,“世上能鎮壓深淵的現在只剩下伏羲院的八卦陣和九天之上的上神了。可是現正值萬神天人五衰的時代,神幾乎已經退出這個時代了。而伏羲院的八卦陣,說實話,你也沒有把握可以一定布置成功不是嗎?”他給他分析厲害,“你為我們辦事吧,我可以保證在深淵破滅以後你在乎的人和伏羲院平安無事。”
靈澈覺得這個提議很是不錯嘛,“那你知道我在乎的人有幾個嗎?”
司馬靜挑眉。
“是天下蒼生。”他回答,“你能在一群怪物中庇護他們嗎?”
他一愣,随機哈哈大笑。“你很像一個人。”
“我就是我,才不像別人。”
“那我換個說法吧,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無名氏,不過你們伏羲院的人稱那個無名氏為四代。多年前我們本有可能逃出來,要不是那個無名氏……”他說起那個人卻不見怨恨,只是玩味,“不過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啦……你總是讓我想起那個人。”
“你把我比作四代那樣了不起的人,我是很開心的。”
“啊,我到現在都能回憶起,那個人為了困住我們啓動了兩次八卦陣,然後被陣法吸進去,完全消失在這個世間的情形。就算我當時傷痕累累、奄奄一息倒在深淵的門口,看到那個人如此下場我也很滿足。”
司馬靜很少說那麽多話,“你是第十八代對吧?那麽多年來,其實那個陣法只啓動過四次。兩次由第四代啓動,第一次,四代散盡了半生功力,第二次魂銷湮沒。第三次是十二代,他葬送了半個伏羲院弟子的生命,然後才能啓動了陣法。第四次是第十六代,也就是你師父的師父,他的下場我是不知道,因為恰恰是我睡覺的時間,不過從此以後我也未再見此人。”他腳步一轉,馬上貼在靈澈的面前。“你說你是什麽下場……靈澈,你最怕痛了,知不知道,死得時候會更加痛不欲生的。”
“知道,很怕。”生老病死四苦他比誰都早要先體會。
“你為了這個陣不覺得犧牲太多了嗎?說實話吧,你根本就不想跟那些妖怪相處,而且他們九個裏面有一半都是手刃千百生命的邪物,按照你們的門規,你早就該殺了他們。不過為了一個陣法,你一直在忍耐而已。你怕死、厭惡心重、不想受束縛,偏偏又被綁死了。”他拉着他的一縷頭發,“何必呢?你根本就不愛人,根本就不愛蒼生。想想人是怎麽對待年幼的孩子時期的你吧,最該厭世的人是你。”
他冷笑。“你這是在試圖誘導我嗎?”
“只是我覺得我們其實不用做對手的。”
靈澈對他直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崇拜的人是師父,就算他毛病很多,我還是最喜歡他。我根本不想做英雄,也讨厭人,你說得沒有錯,我厭惡世人。”他從小流浪,是因為抛棄他的父母。他左右為難,是因為淺薄貪心的衆道。“可是我的師父交代我,他讓我要當一個英雄,要頂天立地。”
此生一諾,肝腦塗地,願以粉身碎骨來報答恩情。
他湊過頭,“焚聲收了六十六個徒弟,最後只剩下靈犀和你。因為中間的那一些不符合他的期待,所以被他剔除了。靈澈,你是要死的,靈犀才是他選的,執掌伏羲院的人。”他在真誠地挑撥離間。
他聞言合上眼睛,眼睫毛一顫,再睜開時依然是那雙清澈、堅定的棕色瞳孔。
司馬靜摸着他的臉,直視他的雙眼“真可惜,你是那麽長久以來第一個和我對視的人。”
“我也很可惜,畢竟以前我都不知道,兇獸還能交流。”
他頗為自豪地拍了拍胸口,“我有好好學習的。”
天知道他到底學了些什麽。
“還有一件事。”
“你挺事兒多的。”他嘲笑他。
他用食指點住他的額頭,“我猜出來了,你真正的名字。”
靈澈拍開他的手,“我看你的樣子和名字就知道了。那又怎麽樣,我并沒有和你簽訂契約。”
司馬靜攤手,“要是我告訴你的妖精們呢,他們知道總有用吧。”
靈澈咬牙切齒。“事實上我也猜出了你的真名。”
他說:“我就喜歡你不服輸這一點。”
他排斥他,“我們并不是很熟吧。”
“我們是很熟的。” 他是這麽覺得的,“你一直在調查深淵的事情,監督着兇獸,你每次來到那個位置,看到的都是我,你調查的內容最多也是關于我。而我,從看到你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注視着你。靈澈,我們是相知的。”
“所以我是你最在乎的人?”
他說:“是啊。”語畢,他補充,“不過我對另外兩個人也很有興趣。下次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吧。”
他并不感興趣。
話也說完了,他問:“那我要走了,你不殺我嗎?”
“不殺。”他說,“你遲早會死的,但不是現在,再陪我玩玩吧。”
他搖了搖手指,發出啧啧的聲音,“這個世界上只有別人陪我玩,我不陪別人玩。”說完,他馬上轉頭離開了。
“你會心甘情願陪我玩的。”他露出最無害的笑容,目送他離開。
靈澈一路狂走,面如冰霜,九尾狐貍在他的後面緊緊跟随。“靈澈,你一定要守住青泫他們,要是他們從他口中得知你的真名,一定會毫不猶豫就吃掉你的。”
他不發一語,直直往山下走去,然後停在山下的小溪前。
小白看着他蹲下去看着清澈的水面,突然擔憂他會自尋短路。就在它在猶豫該安慰他他的師父還是很喜歡他好,還是安慰他,起碼他對他的魂魄沒興趣好的時候,靈澈開口了。
“剛剛那麽近看,我真是好看。”他看着溪水裏的倒影。
溪水如一面鏡子,映出少年和它,還有倒影着蔚藍天空的碧波水。“你不覺得有點像某樣東西嗎?”
小白:“水就是水,還能是什麽?”
靈澈:“……”他說:“回去吧。”
“好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