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如夢之夢(二)

第二天,晉元和知知一起去開店,小白在旁邊叽叽喳喳。“青泫的情緒已經穩定多了,可是她說她暫時不想出來,你要是有需要她的時候叫她就好。”

“也好。”靈澈說。

小白安靜了一會兒。

靈澈也沒有說話。

小白忍不住了:“話說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靈澈恍然大悟,“對哦,百目昨晚就出去了,怎麽現在還沒有回來?”

小白四周張望,确認朱顏确實不在以後,才開口,“你還真是薄情寡義,現在是完全忘了白茕嗎?”

靈澈一愣,随即尴尬地抓了抓頭發。“她現在怎麽樣了?”

“還有怎麽樣,躲在房間裏也沒有出來過呀。”

他一向覺得什麽事情一扯到情情愛愛就會變得很麻煩,要是這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更是避之不及。他當初連朱顏都想躲開,就應該可以知道他多麽不擅長應付這些事情了。

“不談她了,你又不是什麽完美的人選,大概過了一段時間她就會發現當時自己大概是眼瞎才會看上你吧。”

雖然小白是損他,可是靈澈有生以來第一次希望它說得能成真。他實在太有自知之明,他不溫柔不體貼,作為一個對象并沒有過人之處。

“還好有人眼瞎得徹底。”小白感慨。

“有一個就夠了。”其他人請保持眼睛的清明。他正色道。

小白再問:“你覺得晉元怎麽樣?會跟着我們走嗎?”

靈澈痛苦地□□,“怎麽大家十年不見就盡給我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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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晉元不願意跟着我們走,你要怎麽辦?”

靈澈已經頭痛到趴在桌子上嚎叫了,“放棄吧,天下蒼生什麽的大家一起去死吧。”

小白看不過去了,“冷靜點。”

“靈澈。”

門打開,朱顏走進來了。“不好了,出事了。”

“怎麽了?”他馬上擡起頭。

“盤絲嶺那邊突然展開了一個奇怪的陣法。”

“盤絲嶺?”

“百目君還在那裏!”小白跳了起來。

他們對視一眼,立馬往盤絲嶺趕過去,晉元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他跟知知打了一聲招呼,也跟着一起過去了。

快要靠近陣法的時候,靈澈讓大家及時停下,然後試探着這個陣法。“夢魇陣。”

“什麽是夢魇陣?”朱顏問。

“說來話長,不過這個陣法也太大了吧。”

朱顏歪頭,“剛剛在那邊看過來并沒有那麽龐大。”

“剛剛沒有那麽大?”靈澈稍微一思考,然後就反應過來了。“這是個會擴大的陣法,大家快離開。”

他的判斷非常快,可是還是晚了,他們還來不及挪開,那個陣法就開始延伸,從他們的腳下流過。

“糟糕。”

陣法把他們吞噬。

噩夢來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唯一一個在夢魇陣中穩住陣腳的靈澈停在了某個虛幻之中。

“嗚嗚嗚。”他的面前傳來了抽泣的聲音,某個人像受傷的小動物一樣蜷縮在床上。

靈澈一看背影就知道他是誰,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輕雪?”

朱顏混身一僵,轉過身子。靈澈也才看見他的臉,面色蒼白,眼皮紅腫,看樣子是哭了很久的樣子。

夢魇陣就是把人困在噩夢裏的一種陣法。靈澈看着他懷裏抱着那把混身雪白的長劍,他就知道了朱顏是困在哪裏了。這場景大概是在他死後吧。

“真是麻煩啊。”像朱顏這樣的人,絕對是所有帶夢字的妖魔最愛的糧食。正如他們在鏡林相會,那時候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能從他的身上揪出一兩只夢魔。

“靈澈!”那個朱顏看見了他,立馬撲了過來。

“嗚嗚嗚。”他哭泣的聲音就像驕傲的貓咪遇上極致的痛苦,怎麽壓抑也忍不了一樣,靈澈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抱住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害死你的!”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扒住他的後背,眼淚順着他的臉上流進他的心裏。

靈澈心疼地抱着他,“到底是多久沒有吃東西休息,怎麽能憔悴成這個樣子?”

“靈澈。”他聽到他的聲音,哭得更兇了,“要是死的是我……那該多好……你什麽都沒有了,你一點都不剩了嗚啊啊!”

靈澈合上眼睛,溫柔地摸他的頭。即使這不是真的時間上發生的事情,可是他知道這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這一個人在他死後,就這樣絕望地哭泣,從早到晚,從初始到結尾。

“我們終會再見。”

“不會了!你已經沒有了!現在沒有!來世沒有!這個世界上……”他放開他,痛不欲生道:“除了我的夢裏,你哪都不在。”

真是最糟糕的發展情勢,一旦他認為至今的一切都是夢,只會越來越難脫離這個噩夢。

靈澈還想說些什麽,這時陽光透進來了,朱顏說:“天亮了,你要走了。”

這不是他的夢,而是他的夢。當朱顏覺得天亮他該走了以後,靈澈果斷被驅趕出這個場景。

靈澈感到自己将要被拉扯開,他迅速在半空中拿出紙筆,一邊墜落一邊畫圖,在他快要離開這層虛境的時候,陣法已成。“布陣!”

陣法之內的陣法,兩相對抗,一陣法術波紋震動。

虛夢之中,他擡起頭。

“哥哥。”朱煙端着粥,正一口一口喂進他的嘴裏。

朱顏面如死灰的臉上,眼睛亮了一瞬間,“煙兒,我昨晚做夢了。”

朱煙抽了一下鼻子,聲音喑啞道:“是嗎?”

“我夢見了……靈澈……”

朱煙拿手帕給他擦嘴角,強顏歡笑,“哥哥,只是夢啊。”

“對啊,只是夢。”

他人生的噩夢,層出不窮。

自從靈澈死後,他頹廢度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外邊世界變幻。他出門,只為去觀伏羲院的一年四季。

直至一天,他發現他妹妹的臉上多了幾道傷痕。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摸她的臉。

朱煙蹭了蹭他的手,“沒有關系,只是我的不小心而已。”

不是什麽意外,而是衆道看清了形勢,想要吞并五淩軒。東昌和雲深以及其他的盟友是有心維護五淩軒的,只是他們更要護住自己的門派,一時間,沒有朱顏周旋的五淩軒岌岌可危。

那時候,五淩軒是需要一個帶頭人的,誰也沒有想到,站出來的是朱煙。

東昌一日夜裏喝着悶酒,樹影搖動。

“你既然來了,何不光明正大出來呢。”

朱顏還是躲在陰影處。“你是不是很喜歡我的妹妹?”他問。

東昌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我……愧對她。”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那我就把她嫁給你吧,就這幾天,快些布置。”

“朱輕雪!你是什麽意思!”他一手把酒杯摔到地板上,沖過去揪住他的衣領。

東昌許久沒見他,此時此刻憤怒非常,也不理會他虛弱地随時随時都會死去的樣子,拼命搖他的衣領。“什麽意思!你能不能振作一點!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哈!你看看我!我只是一個個小門派的門主,我是一個多麽能力低下的修真者!然後,你要把那麽珍貴的妹妹交給這樣一個人!你妄為兄長!”

“是的,我妄為兄長。”居然讓她一個人默默承受那麽多的東西。“你知道她的珍貴就足夠了。”他握住他的手,一潭死水的眼睛泛起光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如果你現在點頭,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她就是你東昌門的人,不用你承擔一點五淩軒的責任。”

東昌不知道是自己在顫抖,還是他在顫抖,抑或是兩個人都在因為傷心而無法自持。他含着淚點頭,狠狠地,大力地,“我喜歡她!把她交給我,我……我這一生,什麽都會給她,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不會讓她有需要費心的地方。”

“好啊,你明天就來提親吧。”

其實朱煙的婚禮是辦的苦不堪言的,首先的問題就是她不願意嫁。

“你不喜歡他?”朱顏那幾日好好修養,已經可以自己走動了。

朱煙跪在他的腳下搖頭。“不喜歡!”

“騙人。”朱顏摸她的頭。“你就是喜歡他。”

“我……不會離開五淩軒,我也不會離開你的!我們從那麽小就相依為命!從來都是哥哥你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了,我不會走的。”

朱顏摸着她的頭,微笑道:“不由得你。”

朱煙的婚禮還是辦了,死氣沉沉的五淩軒挂了紅布,也顯得有那麽一絲喜氣洋洋的意思。朱顏送她出嫁,然後在當晚就向外宣布,他這個妹妹嫁出去就等于五淩軒不要了。

“此生無緣,來生不見。”

五淩軒的地下室裏,放有他父母的牌位,他把霜花劍挂在他們的牌位的旁邊位置。“說起來也沒有向你們說一聲。”他面無表情,整個人沒有情緒的波動。“我把煙兒嫁出去了,以前我是打算給她最隆重的婚禮的,弄成這樣确實是我的無能,幸好對象還是不錯的,有擔當,應該會待煙兒極好。還有這個,就是他把你們的兒子弄得神魂颠倒的,現在想想他似乎也沒有特別迷人的地方,我的品味随娘親吧,好像是有些糟糕。不過他不需要你們照顧了,反正也看不到。”

他關上地下室的門,走出屋子,所有剩下的五淩軒弟子正整齊跪在地板上。

“閑了那麽久,想不想去動動筋骨?”他問。

“但憑掌門派遣!”

這一天,來五淩軒找茬的人沒能再離開這個當初他們為所欲為的地方。

“聽說你最近殺妖殺魔還殺人,兇得很。”

時隔多年,朱顏沒有想到自己還是會來找這個人。“千寅學。”

千寅學伸手摸他的臉,“你的來意我很清楚。”

他瞥眼,笑容寒氣襲人,“你好像跟我說過你看不慣如今的世道很久了。”

他還在感慨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朱顏如今瘦骨嶙峋的,可是還是漂亮。“大家是有些無聊了,總是聽着執法會的話,像一群家養狗。”他說,“所以我才獨愛你和靈澈君,你這叛逆的貓咪還有那置身事外的孤狼。”

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開他的手。“要不要在伏羲院和執法會之外,我們也弄一股勢力。”

“搞亂勢力嗎?”他放下手,愉悅地笑問。

“沒那麽嚴重。”他微笑,“搗蛋勢力。”

作惡多端,惡名在外。搶妖魔,傷同道,就這樣,他居然還是站起來了。

他不再自暴自棄,他在前行,之前那些被他救了的門派馬上攜家帶口跑過來了,其中跑得最快的就是他的妹夫。“哥哥啊!”大他近十歲的青年放開身懷六甲的妻子的手,從五淩軒長長的樓梯下往他沖過去。

朱顏眼珠一轉,無奈地撇過頭。

“道友啊!歡迎啊!”千寅學倒是先迎上去了。

東昌立馬停住腳步了,據說當年千寅學要和朱顏合作,千宮主強烈反對,然後千寅學一腳就踹開自己的父親,很快就上位了。正如他當年所忌諱的那樣,在這人輕浮的外表下,藏着最危險的心思。

“哥哥。”朱煙挺着肚子,東昌立馬又跑下去扶她上來。

“你有孕在身,不要操勞。”朱顏也去扶她。

“這個人是.……”朱煙第一時間就是這一句話。

朱顏沒有顧忌。“他是斷袖。”

千寅學笑眯眯地展開扇子。“朱掌門不是?”

朱顏稍微一思考,“是斷袖,可是只喜歡一個人。”

千寅學自然知道那個人是誰,他以前就發現朱顏總是突然就不見,一次跟蹤以後,才發現他是去了伏羲院的對面山上。一邊坐着一邊流淚,畫面挺美的,可是細想之下,實在是可怕。道中的傳言不少,可是直到那時他才有了真實感。

“我也不錯。”他自我推薦。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

他們這股搗蛋勢力,到後面衆道不得不重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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