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金風玉露(三)
靈澈一離開房間,就直直往會議室方向走。十年未歸,伏羲院依然如故。
“掌門你沒死啊!”剛開始的時候,這樣驚訝的發問居多。到後面,大家已經接受自己被天打雷劈的掌門回來了。
“皮膚保養得不錯。”一個弟子走過,乘機摸了一把他的臉。
“掌門掌門,我要聽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有弟子瞎嚷嚷。
“等我商量完事情回來。”他對于門中人,總是耐性好許多。
“掌門,抱一個。”偶爾也有涕泗橫流的弟子沖上來提要求。
靈澈大度地拎起他的衣袖,替他把眼淚和鼻涕擦幹淨以後,才小心翼翼地從側邊抱了一下。
“嗷!”這位靈澈的崇拜者發出滿足的聲音。
靈犀在他們幾步之前的門口拍打門框,“你們有完沒完!靈澈,這麽短的一條路你究竟要走到什麽時候?”他不耐煩地吼道。
靈澈發自肺腑地感慨,“出山多年,我越發覺得伏羲院弟子的珍貴。”
旁邊看熱鬧的弟子點頭,“我出山才幾個月都那麽覺得,現如今,像我們這種不造作不搞陰謀,平和地有些無聊的門派已經很少見了。”
話剛落下,西邊的院子傳來了爆炸的聲音。
“掌門不要擔心,最近子淵正在研究煙火炮彈而已。”另一位弟子馬上解釋。
“炸了三個院子而已。”
“炸了客人而已。”
“我們都沒事。”
“啊哈哈哈哈。”
靈澈抓到關鍵詞,“客人?”
靈犀的後面,繃帶纏滿了兩只手的千寅學幽幽地站出來。
靈犀捂住額頭,難得心虛了。“靈澈,這是我的朋友。”
千寅學冷冷道:“誰是你朋友?”
“前幾天來玩的,昨天要走的時候不小心被子淵的煙花炸傷了。”
他越說,千寅學的目光越冷冽。
靈犀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把臉埋得更深了。
靈澈正覺得這副畫面詭異的時候,又有多事的弟子跑上來打小報告。
“本來那炮彈是炸不到客人的,是沖着師父去的。師父一看到有危險,順手就拉着旁邊的東西去擋。可是當時除了客人以外,師父的旁邊什麽都沒有。”
靈犀低頭。
“客人非常生氣,本來他是約了伏羲院山下的絕世美人的,現在一切都打水泡了。”
靈犀的頭已經要低到門檻上了。
“這是我門中人的錯。”靈澈看到靈犀那麽心虛,自己也忍不住感到抱歉。“為了補償你,我把子杏介紹給你吧。”
靈犀在旁邊解釋,“連續勇奪我們伏羲院美人榜第一名的我的弟子。”
千寅學現在一聽到伏羲院的名字就覺得頭痛,再聽到伏羲院的弟子,只覺得自己的頭痛到要炸裂了。
“先進來吧。”靈犀還是蹲在地板上抱着頭。
靈澈先進去了,順便把門帶上。“師兄,你這樣我們怎麽做事?”他看着還縮在門邊的靈犀。
“你先讓他走開,不許看我。”他指着一直站在他旁邊的千寅學。
靈澈趕人了,“我們要談重要的事情,你可否回避一下?”
“可以。”他回答,“可是我可否也問一個問題再走呢?”
靈澈說:“你先問,我看心情回答。”
千寅學問:“我家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靈犀在旁邊發問,“怎麽了?你家鬧鬼了?”
千寅學用包得密密麻麻都是繃帶的手推走靈犀聚精會神地看着靈澈。
靈澈這時候想要怎麽把這話題避開的時候,千寅學先走開了。“好了,我知道是有問題,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他走的時候還幫忙帶上門,用沒有包住的兩根小尾指。
這裏現在只剩下靈澈和靈犀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師兄心裏是有數的。”靈犀揮手,“現在回來了,有什麽需要師兄幫忙的地方就說說吧,順便把工作都做完了,我已經把全部的文件都放在房間裏。”
靈澈進房間看了一眼,然後默默出來。“師兄,我一個人做這堆工作,不眠不休也要一年吧。”
“你該知道師兄是待你好的,能處理的師兄都幫你處理了。這些文件都是必須要掌門動手批示才可以的。”
靈澈托着下巴,一副懷疑的樣子。
靈犀推了他一把,“加油哈。”
讓師弟去工作,靈犀松了松身子骨,歡樂地跑出去偷懶了。
千寅學還沒走遠,就看見靈犀踏着輕盈的步伐從裏面出來了。他也看見了他,對着旁邊澆花的弟子說,“叫子息照顧一下客人。”然後就從他面前走了。
“師父又騙掌門去工作。”
“這德行啧啧。”
兩位弟子交頭接耳,一點也不忌諱說自己的師父的壞話。
靈澈正如自己所預想的一樣,他處理了許久,解決的文件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等他累了,伸了個懶腰以後,發現天已經黑了。他捧着燭臺出去,這房間之外,到處一片黑暗。
這個世界都是黑色的,他帶着微光,茫然地擡頭。
“對了,回去吧。”他回身關上門。
今晚連點月亮都沒有,他用微弱的燭光,磕磕碰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子清正靠在門邊睡得正熟,他一感知有人走過來,馬上睜開了眼睛。“掌門,你回來了?”他口齒不清,睡眼朦胧。
靈澈把外衣給了他,“辛苦你了,回去睡吧。”
子清迷迷糊糊裹着衣服,靈澈把燭臺給他,他捧着燭臺,歪歪扭扭走開了。
靈澈目送他離去,然後才打開門。屋裏黑漆漆的,他憑借記憶走了過去。他才剛摸到床邊,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你還沒睡?”他輕聲細語。
明知自己看不見,朱顏還是要望着他所在的方向。“睡不着。”
靈澈摸上床,躺在他的旁邊。他側着看他,伸出手拍他的後背,像哄小孩睡覺一樣。“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嗯。”
過了好一會兒,朱顏感受到他拍他後背的手的力度越來越小,然後就徹底停了下來,挂在他的身上。朱顏稍微往他的身上靠,聽着他細微的呼吸聲,然後滿足地睡過去。
第二天,靈澈拿出了那一面溯洄鏡。“溯洄鏡可以回溯被照到鏡子的人最重要的一些經歷,我已經用它對着司馬靜施咒了,現在我們該看看了。”
“看什麽?”
靈澈也是第一次使用溯洄鏡,“應該會顯現出他的過去?”
朱顏大汗淋漓,“兇獸的過去?我們要看多少萬年?”
靈澈也是這麽想的。“希望這面鏡子不要那麽坑吧。”
溯洄鏡啓動,鏡面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
“這裏是……”
深淵。
兇獸被驅趕進深淵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日子過去,它在這裏已經不用再分白天與黑夜。甚至也忘記了自己和大多數夥伴的相貌。
它的夥伴們早已習慣在深淵的日子,可是它卻執拗地想要出去。
他走遍整個深淵,話了好幾千年,終于在黑暗的世界中找到了一個縫隙,一個可以窺探外界的一點點空隙。外面是荒涼的山和碧綠的樹。
這與衆不同的兇獸又坐在一個地方,發呆了好幾百年。在它覺得也許外界也并非記憶中那麽有意思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青年人帶着一個小孩來到這座山上。青年人的手一指,小孩也跟着擡頭。
它不知道多少年未曾與人對視,還是那麽一雙晶瑩剔透的瞳孔。小孩似乎看見了它,吓得摔在地上,嚷嚷着要走了。
于是,這個奇怪的兇獸突然覺得,外界實在是有趣極了。
它立馬去找其他兇獸說起這件事,它的好友表示,這一定是那個殺千刀的門生。
殺千刀是它們對伏羲院的那個人的代號。
兇獸開始慫恿其他的兇獸一起想辦法出逃,它循循善誘,讓一部分的兇獸開始想要出去。
可是目前為止它們并不能馬上出逃,可是用盡它們全部的力量,送一只出去還是行的。它馬上毛遂自薦,其他兇獸同意了,可是為了防止它出去了就不再理會它們,它們讓它用名字來起誓,要是它背叛其他兇獸要是它失敗,就要進深淵最深處的黑暗中一萬年。
它們讓它出去,就是為了阻止伏羲院再構建新的八卦陣封住它們。一旦陣法失靈,它們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出逃。
同意這個計劃的兇獸從它的身上摘下一根羽毛,把自己身上蘊含的力量融進去,然後交給它。
集合了大部分力量,它舍棄了兇獸的身體,攜帶着紛紛揚揚的羽毛,從天降下。
他赤身裸體,幻化成近萬年來第一次見過的凡人的模樣,然後呆坐在一片森林中,不知所措。
九星家主在某個清晨路過,把他撿了回去。
九星家主不知為何對他一見如故,不理會其他的聲音收他為關門弟子。
門裏的人其實并不待見他,雖然他也不在乎就對了。
這時候,它又再次疑惑覺得這世界也許還是很無聊的。
“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辭月君?”
這是他來到人世,第一次聽到真正的聲音,他回頭,一個笑容可掬的青年下一瞬間訝異地看着他,“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你是?”他聽見自己開口,聲音陌生嘶啞得可怕。
“謝安和,天星峰的峰主。”
司馬靜眨了一下眼睛,他并不明白他們的相遇是否有意義。
到後來,他遇見了更多的人,或是貪心或是執拗或是悲劇。
一葉感慨,“你以為你就是觀世的菩薩嗎?”
司馬靜入世十多年,現在已非置身事外的觀世者。
作者有話要說:
我錯了,沒有最忙,之後更忙。年底,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