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竹給她擦幹頭發,冬兒替她通了發,又擦上玫瑰花水,淨房歌姬的表演就算結束了。
宋朝夕心情不錯,進了房間時提醒自己要端莊,便穿着板正的中衣,一板一眼地爬上床。
板正的國公夫人對自己這番表現十分滿意。
她剛坐下,丫鬟便送來一杯潤喉的蜂蜜水,朝夕微微愣住,這可不是她吩咐的,不是她那就是容璟了,只是容璟怎麽知道她嗓子有點啞。瞥了眼坐在邊上看書的男人,奈何她神色疏淡,頭也不擡,倒顯得她有些大驚小怪了。
宋朝夕既然說了容璟需要泡藥澡,總不能是随便說說,她一早起來便寫了藥方給小厮抓藥,國公府的下人辦事都很利索,半個時辰的功夫,小厮就把宋朝夕要的藥材送來了,宋朝夕找出一塊素羅,縫制成方塊的小包,将藥材放進去。
藥材在水中化開後,氣味很濃,她攪動着水,将藥材攪拌得更均勻些,便去了房中。
“國公爺。”
容璟正坐在床上看書,聞言漫不經心地看向她,他好像一直神色淡淡,喜怒不明,讓人不好琢磨,還好宋朝夕這人不愛琢磨別人的性子,她神色如常,“國公爺,我放好了水,您需得泡一泡藥浴,這對您的身子有好處。”
“我身子無礙。”
哦,又是一個不配合的病患呢,宋朝夕差點白眼翻上天,“您無不無礙難不成您比我更清楚?這是醫囑,大夫說的話您都不聽,想必國公爺是看不上我這個不出名的小大夫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請宮中的太醫來照顧您,想必那些太醫很樂意給您開一些強身健體的藥,屆時您不用泡澡,只需要每日按時煎服,吃個數月就行了。”
“……”容璟有些無奈,他恐怕有些說不過她。
他就說了一句,她已經有這麽多句等着他了。
梁十一進來協助他進浴桶裏,過了會,宋朝夕給梁十一使了個眼色,梁十一一愣,眨眨眼表示自己看不懂。這人是木頭腦袋吧?宋朝夕直嘆氣,“你出去吧!”
梁十一心裏倒吸一口氣,她竟然想硬來?國公爺身子虛弱,哪受得住狐貍精一樣的夫人哦。
宋朝夕見他磨磨蹭蹭,在等容璟的指示,也懶得再多說了,她從藥箱裏取出針包,直勾勾盯着容璟。
容璟眉心直跳,“你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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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夕說的理所當然,“這藥浴需配合針灸,國公爺打仗多年,身上必然有一些陳年舊傷,關節或許也有磨損,針灸可以幫國公爺緩解陳年傷痛,國公爺放輕松就是。”
倒不是不能放輕松,事實上也沒什麽不适的,只是他們這種關系,坦誠相見,到底覺得別扭。
宋朝夕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好似故意要看他為難。
這模樣怎麽看都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
容璟神色一絲變化都無,只淡淡地伸手去解領口的紐扣。他雙手細長,哪怕是脫衣服這一簡單動作都透着難言的矜貴,這京城不乏王族世家,好比永春侯府也算是京城的老姓世家了,只是永春侯府之流的後人中,縱然是最出色的宋蹤明也沒有明顯的貴族氣質,容璟這種一看便是打小浸潤出來的。
他緩緩脫了上衣,赤着上身坐在浴桶內,宋朝夕從前覺得他不算健壯,如今見了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他肩膀寬闊,猿臂蜂腰,身上肌肉緊致勻稱,每一寸肌肉線條都彰顯着蓄積的力道。
他後背上原本有許多交錯的疤痕,刀傷劍傷遍布,只是因為吃了仙草的關系,如今已經淡不可見了,宋朝夕可以想象從前他後背的猙獰,也終于明白他戰神的名號不是白來的。他身上的每處疤痕都是見證。
再往下便是他的腰,容璟的腰襯得上是細了,細腰長腿,穿衣服時尤為明顯。
宋朝夕忽而意識到她看了他的身子,國公爺的身子很有看頭,但凡是女子見了難免是要打量一番的,衆人都說她男裝好看,實則她的男裝扮相比起容璟來還是差得遠,若不是他年歲大一些,又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般人不敢妄加議論,否則比長相還真沒別人什麽事。
宋朝夕下針極快,沒一會就把容璟戳成刺猬了,“好了,泡半個時辰,天氣炎熱,泡澡或許會難熬一些,就請國公爺稍稍忍耐一番。”
容璟手臂搭在浴桶上,阖眼淡淡地應了一聲。
宋朝夕才不要守着他,她又不是傻子,如今天氣炎熱,這麽熱的天泡澡最是難受了,她以前夏天也被姑母押着泡過,個中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懂。
浴桶中熱氣很足,屋裏都被熏熱了,宋朝夕逃似的出了門,沖外面嚷嚷:“青竹,快拿點冰塊來降降暑。”
他這般熱,她好歹也該收斂些,竟然讓人拿冰塊來舒坦。容璟有些漫不經心地想,以她這種沒義氣的性子,只怕上了戰場會第一個逃跑。
宋朝夕抱着冰桶,才舒坦了不少,過了會她覺得太冷了,又去隔壁屋裏蹭點熱氣。容璟依舊閉着眼,不動如山地坐着,她愣了一下,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
“國公爺!”
容璟猛地睜開眼,把宋朝夕吓得一哆嗦,差點以為他要拿刀來砍她了。
“怎麽?”
宋朝夕頓時松了口氣,“我以為你熱暈過去了,真要那樣我可就罪過了。”
容璟低垂着眼簾,沉聲說:“我沒那麽嬌弱。”
“是是是,您哪有那麽嬌弱?是我不好還不行嗎?我幹嘛跟一個剛醒的病人多費口舌?他說他無礙,那便是無礙;他說他不嬌弱,那便是不嬌弱,我還說那麽多幹嘛呢?您是病人,您高興就好。”
容璟已經不想說什麽了,她的嘴皮子可不是一般厲害。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容璟很平靜地泡完了藥澡,結束後他又聽醫囑,重新躺回床上,宋朝夕很佩服他的定力,這麽熱的天虧他還能泡下去,也難怪人家能當将軍,能征戰沙場,能建功報國。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在一起睡了幾日了。
容璟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雖然宋朝夕想讓他躺在床上多待幾天,但他自認身體沒問題,想下床走走,昏迷剛醒的人,縱然脈象平和,到底許久不曾走路,走起路來比一般人要緩慢一些,宋朝夕跟在他後面,咳了一聲:“國公爺,要麽我扶您?”
宋朝夕其實就是客氣一下,誰曾想他竟然沒拒絕,她只能上去扶住他,站到他身邊才發現容璟比她高大半個頭,站起來時也比躺着氣勢更強些。
容璟穿一身圓領錦袍,寬大的袖子和裙擺襯得人有幾分出塵,宋朝夕起初沒注意,後來聽到噠噠的聲響才看向他的腳。他竟然沒穿皂靴,而是穿一雙深褐色木屐,走動時木屐若隐若現,若是不聽聲音是很難發覺的,宋朝夕心情複雜,堂堂國公爺應該打扮得板板正正才對,她也以為他是那種板正的人,誰曾想他竟有如此不羁的一面,真讓人開眼界了。
容璟走到水廊盡頭的八角亭中,遙望湖對岸,宋朝夕垂手站在他邊上,莫名覺得自己像伺候人的小太監,容璟就是她主子!
她看了一會,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容璟沒有回頭,但他發現她沒什麽耐性,還沒站多久就嫌無聊了,有小魚鑽出水面,宋朝夕每晚聽到魚蝦跳來跳去,不由道:“這裏的魚,好釣嗎?”
“你想釣魚?”他有些懷疑,釣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恐怕沒有這樣的耐性。
宋朝夕勾唇,“閑着也是閑着,我還挺會釣魚的。”
他顯然不相信,讓梁十一去取了釣具來。
容璟的釣竿不是一般材質的,握在手裏有種冰涼的觸感,她怕曬,就窩在八角亭裏。把魚竿甩下去時,青竹和冬兒送來了泡茶的器具,這倆丫頭泡茶的功夫很一般,容璟便打發了她們,不要她們伺候。
倆人趕緊跑到宋朝夕邊上,冬兒奇怪道:“大小姐,你還釣魚呢?要不要我讓人買一筐魚放在桶裏讓你釣?”
不是她看不起大小姐,實在是大小姐別的都好,卻不是個有耐心的。
宋朝夕挑眉,“你看不起誰呢?給我看好了!”
她抓起一把魚食猛地撒入湖中,冬兒方才還疑惑,為什麽大小姐叫自己找魚食和軟乎的面餅,現在算明白了。
要是往年這會,總有下人把湖中的魚蝦撈一些上來,維持水中平衡,之前容璟昏迷,府中人人自危,沒人敢提這一茬,于是,這湖裏的魚繁殖很快,打眼一看,視野之內總有魚游來游去,宋朝夕的魚食一扔,一群魚游過來,她把竿子甩下去,也是這湖裏的魚笨,沒多久功夫竟然真的有魚上鈎了。
青竹和冬兒都驚呆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釣魚的,這哪是釣魚的?浪費的魚食都夠買一條魚的了,要她們說,不是大小姐的功夫好,是這湖裏的魚沒有危機意識,太笨了,看到魚餌就往上咬,一條條都呆的很。
冬兒笑:“我記得我小時候,父親都是用牛糞釣魚的。”
宋朝夕頓時覺得吃過的魚都不香了,“那魚吃了牛糞不臭嗎?”
“黃牛糞比較腥,魚很喜歡那個味道,比蚯蚓還好用呢,快,大小姐,你的魚要跑了!”
宋朝夕緊張地看過去,她的魚劇烈掙紮果然有想跑的意思,這魚肥大,力道也足,來回動彈,宋朝夕慌滿間根本握不住釣竿,她腳下一絆,整個人往前栽去,還好最後關頭被人拉了回來。
容璟站在她身後,緊握住她的手,單手用力,輕松就把釣竿拉了回來,魚落在桶裏,宋朝夕還沒回過神來,她兩手都握不住,他一只手就把釣竿拎上來了?
這力量懸殊好像有點大,以後要是打架的話,她就沒有必勝的把握了。
胡思亂想間,容璟道:“想吃魚的話,就把魚送去廚房,讓人做了中午送來。”
“啊?誰說我想吃魚?我就是想養個寵物而已。”
容璟不說話了,坐回石凳上,冬兒卻嘀咕:“大小姐,你這養的什麽奇奇怪怪的寵物?你還能更奇怪點嗎?”
“能的。”
“真的啊?”
“我以前養過一只蚊子,那蚊子在我蚊帳裏飛來飛去,每日飲我的血,我讓人把蚊帳困起來,把它給圈養了,一連用血養了好些天,可惜那負心的蚊子還是走了。”
青竹都不說話了,覺得語言有些蒼白。
宋朝夕懶得釣了,便拎起裙角在他對面坐下,她從容地把茶末倒入茶碗中,注入少量的熱水調成膏狀,再注入沸水,用茶筅不停攪動,等白乳浮于盞面,點茶便已經完成了。或許是因為宋朝夕本身就是大夫,手比一般人靈活,也善于觀察火候,她并不覺得這點茶的技藝有多難,她把茶水分到茶盞中,遞給容璟。
“國公爺,您嘗嘗。”
容璟捏着茶盞,喝了口,“不錯。”
宋朝夕笑笑:“那咱們抵消了。”
容璟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剛才他幫她釣魚的事,她倒是一點人情也不欠。
忽而,一個穿着碧綠色長身褙子的少女跑進亭子裏,是高氏的女兒容媛,容媛跑到跟前才看到容璟,趕緊垂手站着,恭敬道:“二叔也在呢。”
容璟應了一聲,依舊垂着眸,“阿媛怎麽來了?”
“阿媛看到嬸嬸釣魚,就想來找嬸嬸玩,”怪就怪在方才容璟被青竹和冬兒擋住了,她沒看到人,否則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就這樣慌慌張張跑過來,二叔可是最重視禮節的。
容媛一雙眼緊盯着宋朝夕,宋朝夕正在給容璟倒茶,她神色平淡,好像和容璟是平等的,不像她母親,每次伺候父親都要在邊上站着,看着像父親的仆人,容媛有些羨慕卻也有些詫異,二叔是國公爺,一向很有威嚴,又是帶兵打仗的,煞氣很重,平日不茍言笑,容媛小時候特別怕他,總覺得二叔高高在上,不容亵渎,可宋朝夕卻好像一點都不怕他,這世上竟然有不怕二叔的女人。
更奇怪的是,宋朝夕泡茶,容璟喝茶,倆人都沒開口,卻叫覺得她心裏那個難以親近的二叔此刻不像是國公爺,倒像是宋朝夕的夫君。
這倆人也太默契了點,明明之前都沒見過面吧。
宋朝夕給她也倒了一杯,“跑過來很熱吧?你也嘗嘗我的手藝。”
容媛這幾天差點把湖邊的土都給踩緊實了,來來回回很多次,想制造機會跟二嬸偶遇,奈何二嬸連這點機會都不給她,現在她什麽都沒做,二嬸就主動給她倒了茶,二嬸親手泡的茶耶,除了二叔誰都沒機會喝到,可二嬸卻獨獨給了她,這說明什麽?說明二嬸嬸獨寵她,果然她就是這國公府最有吸引力的崽崽。
容媛臉頰紅紅的,抿了口茶,當即誇贊:“二嬸親手泡的茶,就是不一樣。”
“哦?那你說說哪裏不一樣?”宋朝夕挑眉。
容媛一愣,拍個馬屁也要這麽嚴格嗎?這年頭怎麽連拍個馬屁都要随堂檢測了?
宋朝夕噗嗤一笑,笑得容媛臉都紅了,容媛絞着手指,委屈兮兮的瞥了眼二嬸,卻見二嬸笑容依舊,二叔不動如山,不對,二叔,你看她笑得不合規矩,你快說說二嬸啊!
然而她求救的眼神被容璟給無視了。
容媛在這裏玩了一上午,宋朝夕留她吃了飯,飯後,朝夕叫人挑了一些小玩意兒給她帶走,容媛剛走出幾步,聽到有人叫她。
“二叔?”
“平日不忙的話,可以多來找找她。”容璟扔下這話便走了。
容媛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二叔是怕二嬸無聊呢,二叔竟然還有這樣體貼的一面,和傳言中有些不一樣。她不由羨慕二嬸的好福氣。
下午時,有人遞了信進來,宋朝夕看了信便匆匆出去了,這片湖連帶着附近的一片林子都被國公府圈了起來,附近一帶也設了路障,國公府內只在湖北邊開了一扇小門,偶爾有做活的人從這裏進出,宋朝夕不想走前門興師動衆,便事先說好在後門等着。
鵝暖石鋪設的小路蜿蜒向前,樹林密而幽深,草木蔥郁,偶爾有幾聲蟬鳴打破這番寂靜,小路盡頭再左轉幾步,便有一條稍稍寬敞的大路,馬車就停在路中間。
謝氏挑起馬車上的竹簾,她戴着一頂帷帽,白紗垂到脖子處,看到宋朝夕,驚喜道:“大小姐!”
宋朝夕最近聽慣了別人喊她國公夫人,叫大小姐還順耳一些,她笑着爬上馬車,因着是自家親弟弟,也沒有太多的禁忌,便勾了勾唇:“昱哥兒的腿好些了沒有?”
宋程昱臉頰發紅,緊張地垂着眼,他在家裏練習了很多次,就是希望自己情況更好些,好讓大姐姐知道,他特別能吃苦。他撐着手臂想要坐起來,以前是做不到的,可現在他的腿已經能從這邊挪到那邊,有幾次甚至能彎曲擡離床面,要知道從前他癱瘓在床,腰下都沒有知覺,腿軟趴趴的沒有力氣,就連簡單的坐立都需要用綁帶和枕頭支撐着。
做完一整套動作,他睫毛輕顫,一臉求誇獎的表情,眼巴巴盯着宋朝夕。
宋朝夕莫名又想起她養的那只小京巴。
奇怪了,這些小朋友為什麽一見到她就是這幅表情,好像各個都等着她順毛投喂似的。
她挑眉,也沒客氣,一巴掌拍在他小腿上,宋程昱愣了一下,過了一會,疼痛才從腿上傳來,雖然遲了一些,可他卻清晰有了痛感,要知道他腿殘了這麽久,冬天,殘腿冷的跟冰似的,他都感覺不到,現在大姐姐只是拍了他一巴掌,他就有痛覺了,這是不是意味着不久後他的腿就能好了?
這兩年,謝氏整日看到他就哭,他裝得雲淡風輕,心裏卻比任何人都難受,經常睜着眼一夜到天明,現在卻漸漸有了知覺,怎麽可能不高興!
宋朝夕見他表情變了,知道疼,這才抿唇一笑:“恢複的不錯,現在已經有知覺了,平常在家裏沒有偷懶不鍛煉吧?”
宋程昱耳朵尖都紅了,“沒有偷懶的,每天都按照大姐姐說的去做。”
弟弟好乖的,比宋嘉良那個棒槌可有意思多了,乖乖的弟弟惹人疼愛,宋朝夕笑着摸摸他的頭,肯定道:“人貴有恒心,你以後走科考之路,少不得要吃很多苦,你只當這是對你的磨練了,珍惜這段日子,以後等你站起來,想癱着都不容易。”
宋程昱忙不疊點頭,把大姐姐的教導謹記心中。
他癱瘓至今,父親和姨娘也曾鼓勵過他,可他們鼓勵他時眼中總帶着傷感,近日父親已經很少來姨娘院中,大抵是準備放棄他,姨娘畢竟被困在內宅多年,看問題的角度并不開闊,開導他時多是出于一位母親對孩子本能的愛,可大姐姐不一樣,大姐姐心境開闊,她輕松的話語讓他有種錯覺,好似癱瘓并不是多大的事。
被她這樣的态度感染了,他在不知不覺中重塑了信心,心底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強,他現在也覺得,治好腿參加科考就是一件尋常的小事,并沒有多了不起。
謝氏卻抓到了關鍵點,她含淚喜道:“大小姐,昱哥兒的腿真能治好?”
宋朝夕笑了一下,手搭在他脈上,過了會才道:“治不好那我還給他治什麽?當我閑的沒事情做嗎?”
很有道理的樣子。
“藥粉我已經磨好了,姨娘你回去一日兩次喂給昱哥兒,每日按時給他按摩。姨娘盡管把心放到肚子裏去,弟弟的腿已經有知覺了,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他這腿就能好。”
一個月就能好?謝氏眼淚都下來了,她是積了什麽德,才遇到大小姐,只要昱哥兒的腿能好,叫她為大小姐做牛做馬她都願意的!
嘩啦啦,镯子裏跟下雨似的,一陣甘霖降落,宋朝夕心裏失笑,也不知道謝氏有多感激她,這雨下了一陣子,停了一會又開始下了,等她給宋程昱針灸腿,那雨就下個不停,綠了一大片的仙草田。
宋朝夕手镯裏的仙草都被容璟用完了,剩餘的被她摘出來做了擦臉的面膏,她最近搗鼓着想做護膚品,最近正愁沒有仙草用呢,謝氏這一陣雨來的實在太及時了。
結束後宋朝夕摸摸宋程昱的頭頂,輕笑:“好好鍛煉,等你好了,姐姐請你吃好吃的。”
宋程昱緊緊攥住腿上的薄毯,小聲嘟哝:“大姐姐,我又不是小孩。”
“是是是,我們昱哥兒不是小孩子,那昱哥兒趕緊站起來,去請姐姐吃好吃的。”
宋程昱想了想,卻很認真地點頭,等他高中狀元,有能力了,他要給大姐姐花不完的錢,用不完的金銀珠寶,要讓大姐姐以他為榮!
青竹和冬兒在小門裏面等她,青竹看到她急忙走上去,“夫人,您幫謝姨娘治病是為了……”
宋朝夕笑容漸淡,是啊,她給宋程昱治腿是有原因的,猶記得書中,宋朝顏得勢後,沈氏有容恒的助力,在侯府勢頭漸盛,那時的宋程昱腿疾愈發嚴重,只能整日躺在床上,連坐起來都十分困難,謝氏沒有其他孩子,在府中失去仰仗,宋豐茂很久沒去過她房中,宋朝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個由頭把謝氏母子趕出府外,宋程昱最終郁郁而終,要知道書中曾提起過,宋程昱幼時便是神童,有經世之才,宋豐茂對他寄予厚望,侯府亦盼着他能參加殿試,為侯府争光,這樣的宋程昱最終卻下場凄慘,難免讓人唏噓。
宋朝夕從前并未打算插手,她剛入侯府想隐藏實力,不想多管閑事早早暴露自己,後來謝氏對她好,真心為她考慮,她便想拉他們一把。
這個聰穎的弟弟,就這樣去了,多少有些可惜的。
她這人記仇的很,宋朝顏和沈氏對付她,給她使絆子讓她不得不為自己謀劃,嫁給了容璟,婚事之事雖然破解了,她也斷了宋朝顏的姻緣,可她還沒解氣,總要給沈氏母女找點事情做做才行,宋程昱天資聰穎,卻因癱瘓在床,無法考取功名,要是把宋程昱的腿治好了,她就不信沈氏還能鎮定得了,等沈氏忙于對付謝氏和宋程昱,必然會疏于對宋朝顏的照顧,屆時就算那薛神醫來了,沒有沈氏的幫助,宋朝顏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又能翻起什麽浪來?
宋朝夕笑了笑,擡頭看向從樹葉中漏下來的炙熱光線,“我出嫁後,母親怕是太閑了,不給她找點事情做做,怎麽能體現我這女兒的一片孝心呢?”
青竹和冬兒對視一笑,真是得罪誰都別得罪大小姐,還好她們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