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程媽媽已經五十出頭了,關節一直不好,她又是先夫人的陪房,在世子爺面前有幾分體面,雖然名義上是下人,可府中的人對她都很客氣,老夫人那邊從不叫她幹事,世子爺這又沒事給她幹,她只需要指使下面人就可以了。以至于她早就忘記了,名義上的下人也是下人。
她已經很久沒被人罰站一樣行禮了。
下人們都在看她,程媽媽臉有些挂不住,便給顧顏使了個眼色,可顧顏只顧着想心思,根本沒察覺到她被罰站。
程媽媽氣不打一出來,宋朝夕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繼室,她主子可是明媒正娶的國公夫人,是這府中的頭一份,就算現在去了,世子爺是國公府唯一的繼承人,主子的那份榮耀還是在的,宋朝夕一個黃毛丫頭,也敢這樣對她!
宋朝夕哪裏看不出她的想法?這刁奴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丫鬟給她後背塞了個引枕,她靠在引枕上,看着程媽媽紅唇微抿,“你說你是先國公夫人的陪房?”
程媽媽站得汗都下來了,她勉強扯起唇角:“是的,夫人。”
宋朝夕聲音很淡:“你一個月拿多少兩銀子?”
程媽媽低頭道:“約八兩銀子。”
“哦?這八兩銀子是從哪裏領的?”
程媽媽被問的冷汗涔涔,頭埋得低低的,“是從國公府領的。”
宋朝夕看向手指尖,聲音驟然冷了:“哦,既然是從國公府領的,也就是國公府的奴才了,你一個奴才第一次見到主子,不跪也就罷了,竟然連腰都彎不下去,看樣子是我們國公府的廟太小,容不下程媽媽這尊大佛了。”
程媽媽膝蓋打顫,宋朝夕說話聲音雖然不大,奈何她氣勢正盛,這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說出來,程媽媽膽子都要吓破了,她是這麽想的沒錯,可她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樣說出口啊,再說她怎麽可能敢得罪國公府?她在國公府一月拿七八兩銀子,平日裏管着世子爺的院子,偶爾還能撈一些油水,抛去這些不談,哪個地方能像國公府一樣,白白養她這麽多年?
她撲通跪下了,再也不敢拿喬,規規矩矩地給宋朝夕磕了頭。
她頭磕在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說話也戰戰兢兢的:“老奴絕無此意!”
宋朝夕不喜歡為難別人,可別人要是不給她臉子,她也是不能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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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夕不鹹不淡地笑:“沒有此意就好,我還以為是我年紀小身份不夠,不配叫你程媽媽把我當主子,若程媽媽覺得有誰比我更适合當你的主子,盡可以去她那邊,我縱然舍不得程媽媽,卻也是不敢留的。”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敲打了,程媽媽後背沁出一層冷汗,連忙又給宋朝夕磕了幾個頭,嘴裏不停念着:“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宋朝夕視線越過她,掃了眼她身後跟着的幾個下人,那些下人齊齊下跪,身子哆嗦着,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擡一下。
等丫鬟端上茶盞時,宋朝夕看了顧顏一眼,顧顏心咯噔一跳,宋朝夕什麽意思?該不會真的叫她伺候吧?這是真拿自己當婆婆呢!這怎麽行呢!她從小錦衣玉食,祖母和母親都很疼愛她,從不叫她做任何事,現在宋朝夕竟然叫她伺候用茶?這端茶倒水是丫鬟的活,她怎麽能做那種低人一等的事?
顧顏面色紅白相間,難看極了,伺候自己的雙生姐姐用茶,這種事對她來說簡直是屈辱!
可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只能不情不願地替宋朝夕端茶倒水。
丫鬟把剛炖好的燕窩粥端上來,宋朝夕剛吃了一口,青竹便走進來。
“夫人,琉璃閣又送來當季的新品首飾和秋季的衣裳,奴婢不确定您喜歡什麽樣的,還請您自己挑一挑。”
宋朝夕挑眉,“前幾日不是剛送來過嗎?怎麽又送來了?”
“上次是老夫人吩咐的,這次是琉璃閣自己做主送來的,說是把最好的東西先送來給您挑,還特定囑咐,這都是剛上的新品,沒挂出去售賣過,您是這京中的獨一份,等您挑完他們才會挂出去售賣。”
顧顏在一旁聽得眼睛都瞪圓了,琉璃閣的衣服貴的要死,一件衣服抵尋常人家一兩年的開銷,那還是普通的,若是特制的衣服,尋常人家不吃不喝五年十年也未必買得起,她一個受寵的侯府嫡小姐,也不過每年穿幾件普通的。
琉璃閣面子多大啊,裏面的掌櫃丫鬟小厮,各個對顧客都沒好臉色,每次顧顏去逛時,他們都一副你愛買不買的樣子,好似他家東西就不愁賣!顧顏每次去都生氣,可因為琉璃閣的檔次太高了,京中貴女都以穿琉璃閣的衣服為榮,她只能忍氣吞聲。
她以前還因為幾件衣服和宋朝夕争,可現在,琉璃閣竟然親自給宋朝夕送衣服挑?
還如此谄媚奉承。
等宋朝夕挑完了,那些再拿出去售賣?也就是說她穿的都是宋朝夕剩下的了!
宋朝夕何德何能啊!
宋朝夕不在意地挑了幾件出來,青竹問:“這些不要了?”
宋朝夕:“不,除了這幾件,剩下的都留着,左右要不了幾個錢。”
顧顏:“……”顧顏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忘了,宋朝夕成親時,沈氏的私房就被她搜刮了一半來,要知道那都是沈氏多年的私藏,各個都是好東西,後來姑母家也給她添了很多,以前顧顏沒什麽概念,現在看宋朝夕買東西這架勢才知道,宋朝夕嫁妝不是一般的豐厚。
而顧顏雖然是從嘉慶侯府出去的,可那只是做個樣子,嘉慶侯府不會給她一分嫁妝,她所有的嫁妝都是沈氏偷偷給的,等她看到嫁妝才發現,她哪還有什麽嫁妝?那點東西拿出來簡直能笑死人,到最後沈氏為了體面,不得不給她買了不值錢的東西添箱,這才把面子撐起來。
顧顏過得拮據,哪像宋朝夕這般豪氣,想買什麽買什麽?她咬咬牙,氣得心口疼。
一個時辰後,宋朝夕不高興再看到宋朝顏這張假臉,便揮揮手要她下去了,她仿佛這時才剛看到跪在地上的程媽媽。
“行了,程媽媽年紀大了,一直跪着腿腳不好,你是世子爺身邊的人,平日總要穩重行事才行,可別再像今天這樣,不把主家當回事。”
程媽媽誠惶誠恐,出去後顧顏給琳琅使了個眼色,琳琅立刻上去扶着程媽媽:“夫人也太不把您當回事了,程媽媽畢竟是先夫人跟前的紅人,這樣不給程媽媽臉,說到底是仗着她是現在的國公夫人,有國公爺撐腰。”
程媽媽眼都氣紅了,“就她?她也就是個繼室,算什麽正經夫人?我們世子爺才是國公府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她就算将來生了孩子,也沒有爵位,根本比不上我們世子爺!再說了,她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不像我們家夫人,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高門貴女,嫁入國公府就本本分分地替國公爺操持家事,哪像她霸占着國公爺,連通房都給國公爺找一個,這樣的女子簡直是家門不幸!”
顧顏眼皮直跳,國公爺連通房都沒有?應該是剛醒的關系吧,這世間男子縱然對妻子再情深,也最多家中沒那麽多姨娘,通房卻是不可能沒有的。
要是沒有通房,男人守着一個女子過一輩子?那等那女子老了,等那男子看倦了可怎麽好?
顧顏想了想,便覺得國公爺以後肯定會收通房,不過是現在身子剛恢複,又對宋朝夕有幾分新鮮感。
程媽媽還在生氣,她尤為看不上宋朝夕這個繼室,在她看來,宋朝夕就是撿現成的,老夫少妻,宋朝夕肯定天天在國公爺面前撒嬌谄媚,再這樣下去,國公爺就要被她哄得晚節不保了,國公爺在程媽媽心中地位無可比拟,她絕不可能看到國公爺落到這一步。
她也怕國公爺忘了她家主子,怕顧顏心裏不知道誰才是她正經婆婆。
“世子夫人,您可別忘了,她就是個繼室,您有正經婆婆的,您可別只顧着伺候她,而忘了我們家夫人啊。”
顧顏心裏嗤笑,宋朝夕這個婆婆她不喜歡,那個死了很多年的婆婆她更談不上喜歡,但這樣的話她不會說出口,她笑着應承:“程媽媽說得對,誰是我的婆婆我心裏明白。”
程媽媽聞言,這才扶着腰笑了笑:“這就好,對了,世子夫人,您嫁進來後還沒給咱們夫人磕頭呢,不如我這就帶你去祠堂?”
顧顏唇角有些僵硬,這個程媽媽還真夠讨厭的,她剛伺候完宋朝夕,就叫她去給死人磕頭,她身子本就不好,祠堂那種地方陰氣很重,她以前在侯府時只有過年和清明才會去祠堂給祖宗磕頭,求祖宗保佑自己身體康健,親事順利。
她在山裏修養了這麽久才好不容易讓身子好一些,程媽媽簡直一直眼力見都沒有。
一個下人也敢提醒自己這個主子。
顧顏心裏厭煩,面上卻依舊挂着微笑,“那我抽空過去一下。”
程媽媽積極起來,“不,世子夫人,我現在就帶您去,給婆婆磕頭這事可不能怠慢,不然顯得您對我們家夫人不夠尊重,世子爺肯定也不喜歡的。”
顧顏氣得差點吐血,卻不得不挂上得體的笑。
不過,想到這麽做會讓容恒高興一些,她咳了咳,才笑道:“程媽媽,我總不能空手去,待我回去抄一篇佛經,燒給婆婆。”
程媽媽果然高興起來,連聲贊道:“府裏這個說到底就是繼母,繼母再好都不如親生的好,您能這樣做,我們家夫人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顧顏勉強扯起唇角,笑得有些敷衍,為要抄寫的佛經頭疼。
下午時,容媛給了宋朝夕回饋,說她做的粉尤為好用,不像鉛粉那般誇張,掃在臉上有讓面部輪廓更柔和的效果。
按理說一般的粉擦在臉上時間久了,皮膚都會變得暗黃,擦粉時看不出來,去妝後卻格外驚心,是以很多女子二十不到,卸妝後就變成了黃臉婆,而宋朝夕這個粉,容媛用了兩個月左右,卸妝後臉色不僅沒有變差,還變得愈發細膩白淨,很有光澤。
皮膚越用越好,這樣的好東西她都舍不得還給宋朝夕。
宋朝夕捏了下容媛的臉,看這小臉蛋,肉嘟嘟粉嫩嫩的,摸起來,滑膩膩的手感很好。
容媛第一次被人摸臉,不由臉頰紅紅的,趁機把臉往她手心蹭了蹭。
宋朝夕又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疑惑道:“掃?你用什麽傅粉的?”
容媛刷的拿出一根毛筆,有意向二嬸嬸顯擺。
“我那天心血來潮用毛筆試了試,覺得毛筆也很好用,怎麽樣,二嬸嬸沒用過這樣的刷子吧?”
她滿臉寫着“快誇我快誇我”,宋朝夕勾唇一笑,挑起她的下巴仔細一打量:
“你別說,用刷子刷出來的效果還真不錯,更均勻柔和了。”
宋朝夕靠得很近,容媛甚至能看到她眼角的小痣,她心跳如鼓,總覺得呼吸都要凝滞了。
二嬸嬸真是邪門了,笑起來着實風流,她能不能不要這樣看自己。
容媛緊張地別過臉,睫毛輕輕顫動,臉頰紅得更厲害了。
宋朝夕完全沒注意到她,她琢磨着,這還是第一次看人用毛筆傅粉的。
試驗之後也覺得好玩,若能制作類似于毛筆的刷子,用于女子傅粉,是不是也會有不同尋常的效果?
宋朝夕叫來姑姑家京城的管事陳金忠,把粉的配方交給他,陳金忠已經很久沒見到大小姐,從前他只知道大小姐在藥材生意上很有天賦,卻不知大小姐還會做女子用的妝品。
他打開看了配方,絕大部分配方都是藥材,家中的藥材鋪子裏就有現成的,一盒藥粉賣二兩銀子倒也不算貴,畢竟香寶齋針對的也是京中的高門女眷,只是,大小姐畫的這個筆刷的圖,實在是太奇怪了,第一次聽說可以用毛筆刷來傅粉的。
“你只管去做,我覺得毛筆有些太細了,若是再粗一些效果會更好,你看看材質用什麽,馬毛、灰松鼠、山羊毛、黃狼毛……你可以做一些來讓我看看,記得挑選細軟的那種。”
陳金忠應了一聲。
“對了,我這有一個生發的藥方,可以将藥材研磨好,調配成膏狀,用梳子梳到頭上,月餘便可以使毛發濃密,你覺得生發的東西會有人買嗎?”
說到這一點,陳金忠笑得有些尴尬,他摘下帽子,讓宋朝夕看他光溜溜的頭頂。
“大小姐,您說這東西會不會有人買?”
他這兩年毛發都掉沒了,出門都要戴帽子,他是男人,胭脂水粉是不用的,這種生發秘籍若是有,肯定花多少錢都想買,只是不知道掉沒的頭發沒法梳還能用嗎?
宋朝夕打量他的頭頂,忍不住噗嗤一笑,“怎麽近日脫發的男人越來越多了?”
陳金忠自動無視她打趣的目光,笑道:“大小姐,男子經常在外奔波,頭發梳的緊,時常頭皮疼,再加上我朝流行戴帽子,帽子一年四季蓋在頭上,捂得頭發不透氣,會脫發也是正常的。”
宋朝夕輕笑一聲,像張煥那樣年紀輕輕都不能避免,更別說是陳金忠了。
次日,謝姨娘派人來拿藥了。
據謝姨娘說,宋程昱早就行走自如了,只是聽從宋朝夕的吩咐,在院中養一段時間,以防有人陷害,宋朝夕聽她說完,忽而想到一事,勾唇笑了笑:“我明日回去給弟弟把脈。”
謝姨娘千恩萬謝地走了。
宋朝夕在家悶壞了,想出去走一走,從前出門肯定是不方便的,可自打她知道有後門這種東西,心思便活絡了不少,她換上男裝,拿好折扇,抿着唇就要走。
容璟走到湖心小築門口,就看到一身描金線圓領白袍的少年郎從屋裏出來,少年郎面如冠玉,玉潤清隽,看到他,眨眨眼,抿唇一笑:“爺,您回來了?”
她喊他爺時,聲音格外的酥,容璟眸中閃過笑意,“想去哪?”
宋朝夕微怔,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我出嫁那日幾位表哥來京城送嫁,還贈予我不少嫁妝,這幾月家中事務繁忙,我一直沒抽出空,想出去見見他們。”
容璟點點頭,“走吧!”
宋朝夕愣怔了一下,不免驚訝,“你要跟我一起出去?”
“總不能放你一個人出門。”
“我哪好麻煩你啊?你公事在身,要是擔心我的安危,可以叫幾個護衛跟着。”
容璟看她一眼,“我公事再忙,陪你的時間還是有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算太低,卻有種緩緩撥動琴弦的餘韻,每一個字都會在人耳廓回蕩許久,宋朝夕愣怔地跟在他後面,她發現氣勢強長得高的人都惹不起,好比容璟,站在那什麽都不做,可誰都瞧得出他是大人物,而他呢,雖然一身錦袍,臉也俊俏,放一邊看絕對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哥,可站到容璟身邊一比,怎麽看都像個牽馬的小厮。
馬車從後路離開,搖晃的厲害,宋朝夕被晃得腦殼疼,頭一點一點的,好幾次都碰到了車窗。
容璟伸手擋在她額前,宋朝夕就撞在了他手心裏,軟軟的倒是不疼。
卻有些親密。
“聽聞你來京城沒多久?”容璟忽而道。
“嗯,小時候在這生活過,但沒多大印象了。”
“有想去的地方嗎?”
“就是随便逛逛,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順便玩一玩。”
容璟摩挲着左手的玉扳指,他完全有理由懷疑最後這句話才是重點,畢竟她眼睛發光,其中的渴求可不是假的。
臨近傍晚,城中的街道人物繁阜,馬車擁堵,過了許久,國公府的馬車才停在一條小巷路口,宋朝夕還沒逛過京城,看什麽都新奇,她在京城輿圖上看過這條街巷,輿圖上标注,這是京城最繁華的街巷。
在這能買到許多美味的小食,周邊還有幾家酒樓驿站,剛來京城的人通常會選擇在這附近落腳。
宋朝夕有幾個陪嫁的鋪面在這附近,遙望四周,店鋪林立,攤販亦都撐着青布傘,小吃種類繁多,有炙肉、幹脯、南京金桃、甜瓜、往前走還有一家冷飲店,容璟叫小厮去買了幾樣,過了會,宋朝夕在會仙酒樓包間坐下時,小厮已經把吃食送來了。
容璟給她買了雪梨、炸蟹、菊花胡餅,盛放小食的器具都是銀的,幹淨又講究。
她第一次吃京城的小吃,覺得新鮮,“很精致。”
嘗了一口味道更好,果然容璟是個老京城人,知道哪裏的小食更好吃。
“國公爺也愛這些?”
容璟眼簾低垂,頭也不擡,“我不喜這些。”
鬼才相信,不愛吃的人能知道哪裏的小食好吃?這種鬼話騙別人可以,宋朝夕這種吃貨卻是萬萬不會信的,她笑着塞了顆幹脯在他嘴裏,容璟被迫吃了小食,失笑:“說了不吃的。”
“真的很好吃,爺您嘗嘗。”
好吃是好吃的,可他又不是女子,總吃這些東西叫人笑話。
她又捏起幹脯湊近他嘴邊,一副難纏模樣,好像非要他再吃一口不可。
容璟只好又就着她的手吃了一顆。
他嘴唇掠過她指尖,明明很普通的姿勢,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帶着深意。
宋朝夕竟立刻看懂了……
他好像也這樣用嘴讓她快樂,她如今上半身都倚在他身上,雖然穿着裹胸,可畢竟她真實有料,這樣實在旖旎了一些。
她連忙恢複國公夫人該有的端莊。
過了會,會仙樓的小厮送來果菜碟子各五盤,又過來問要什麽酒,容璟點了一壺什麽釀,聽名字像是果酒,宋朝夕也沒在意,忽而間,有人“咦”了一聲,緊接着一個粗沉的聲音喊:“國公爺!!”
他聲音太大,宋朝夕被吓得差點嗆住,容璟淡淡地瞥了來人一眼,眼含警告。
來人身子魁梧,滿臉都是大胡子,長得跟一頭熊似的,他驚喜地坐在容璟邊上,像極了一頭認主的熊,“國公爺!”
容璟垂眸喝酒,不搭理。
小熊?卻很熱情,又叽叽喳喳道:“國公爺,聽說你那新娘子很漂亮啊,那個張煥怎麽說來着?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眉什麽像鳥,肌膚像雪,腰……”
宋朝夕猛地咳嗽起來,臉都嗆紅了,她就是跟張煥開個玩笑,張煥怎麽還當真了,滿世界宣傳去了?
她偷偷打量容璟,為什麽容璟絲毫不驚訝?難不成他早就知道這個傳言?
她扶額,感覺自己這輩子的臉都丢光了。
容璟明顯蹙眉,小熊卻絲毫沒有察覺,只是呆呆地看向宋朝夕,乖乖,國公爺身邊什麽時候有這麽俊俏的小生了?那模樣那身段,那一把細腰,搞得跟女子似的,以至于他這麽粗魯的人都不好意思說髒話,恨不得也學那幫文人娘兮兮的咬文嚼字。
“這位兄臺是……”
“宋朝!”
“宋朝小兄弟!”
張煥和宋朝夕的聲音同時響起,只見張煥跟在一個清瘦精壯的男人身後走進來,為首的那個目光如炬,眼神冰冷,銳利地掃了眼宋朝夕,帶着明顯的打量。
張煥驚喜道:“宋朝小兄弟,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嗎?”
宋朝夕:“……”說實話,不想。
她偷偷看向容璟,咳了咳,勉強撿起端方的侯府嫡女的款兒,“張兄,別跟娘們似的問這種話,爺們就要有爺們的氣勢!”
“說得好!”熊泗猛拍桌子,“咱們老爺們就要有老爺們的樣子,說什麽想不想的,宋朝小兄弟,我叫熊泗,你可以喊我熊哥哥,哥哥別的不會,吃喝鬥酒卻比任何人都精通,打架更是一絕,不是哥哥吹牛,哥哥一胳膊掄過去,能打死五個,以後有誰不給你宋朝面子,你就來找熊哥哥,熊哥哥一定給你做主!”
張煥差點吐血了,這頭滿身是毛的毛毛熊,竟然跟他搶人!
宋朝小兄弟柔弱文氣,他一頭熊懂什麽,還一胳膊掄死五個呢,這種粗魯的毛毛熊宋朝小兄弟才不會稀罕呢!
張煥哼了一聲:“宋朝小兄弟是文化人,跟你這種莽漢能有什麽共同話題?要我說,你可別把人家小兄弟給吓着,離他遠點才好!”
說完,推開熊泗往宋朝面前湊,被容璟不着痕跡地擋開了,張煥嫌國公爺礙事,奈何國公爺威嚴,他只能偷偷給了國公爺一個眼神,然而國公爺不動如山。
張煥有些急,宋朝這張臉在他眼前晃了數月了了,他一直想去國公府偶遇宋朝,奈何公務繁忙一直找不到機會。
好不容易偶遇了,這就是緣分,國公爺怎麽這麽沒眼力見,一直擋着他跟宋朝小兄弟說話?
熊泗讨好地朝宋朝夕咧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然而他滿臉絡腮胡子,毛絨絨的像一頭熊,這麽一笑更顯得陰森可怖。
“宋朝小兄弟,你真俊,你娘怎麽生的你?同樣是老爺們,怎麽我就這麽皮糙肉厚,你卻如此細皮嫩肉??乖,你叫一聲熊哥哥聽聽,不多,一聲就好……”
張煥瞪他一眼:“什麽熊哥哥狗弟弟的,宋朝小兄弟,喊一聲好哥哥,哥哥去給你買好吃的。”
宋朝夕是那種沒節操的人?她一本正經道:“我宋朝此生絕不會喊這三個字!”
當晚宋朝夕被人按在床上反複喊這三個字,其中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當下熊泗咧嘴一笑:“不喊就不喊,不喊熊哥哥也給你買好吃的,宋小兄弟啊,你家住哪裏,今年多大了,家裏還有別的人不?熊哥哥跟你講啊,這年頭外面的男人都賊壞賊精,你一定要當心那些臭男人啊,你看你長得這麽俊俏,要是被那些臭不要臉的男人看上還了得!!”
張煥紅了臉,羞澀地給宋朝倒了杯果酒。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臭男人之一,他也覺得自己跟魔怔似的,自打見了宋朝就滿心都是這個人,明明他們都是男人,并不合适,可他一見到這個人,眼睛就落在對方身上,怎麽都收不回來,他甚至找了一些書籍,查看了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那些事,他想說,如果真的萬不得已,他可以的!
為了宋朝,他做什麽都行。
可是宋朝好像只拿他當朋友,是不是該在宋朝面前好好表現?
怎麽表現?他引以為傲的醫術,在宋朝面前根本不夠看!
張煥想來想去,都沒想到讓宋朝關注自己的好法子。
可就算他不行,熊泗這頭熊長得還沒他俊呢,憑什麽叫宋朝另眼相看!
他端起酒壺:“宋朝小兄弟,哥哥給你倒一杯,咦,怎麽這麽冷?哪來的涼氣?啊!國公爺您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是不是病發了?像您這種大病初愈的人,身子骨肯定很虛的!不如叫馬車送您回去?”
熊泗彎曲胳膊,顯擺道:“國公爺就是太瘦弱了,宋朝小兄弟,你看熊哥哥,哥哥這肌肉可不是開玩笑,不是熊哥哥吹牛,我一人就能舉起三百斤的鐵鼎,國公爺都比不過我呢!”
容璟眉心突突跳,要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知道她這麽招人。張煥就算了,熊泗雖然看着不靠譜,實則很少與人親近,平常人想跟他做朋友他都會挑剔半天,現在竟然主動跟宋朝夕示好。
容璟面色冷淡,臉沉了幾分:“這裏地方小,你回自己的包間去。”
熊泗一愣,眨眨眼,環顧一圈,“會仙樓的包間還小?不小啊,再來十個人也坐得下。”
“這裏只有果酒,招待不了你。”
“沒事,為了宋朝小兄弟,我可以将就!”熊泗眯着眼,和藹地笑着。
容璟一頓,下一秒又聽他問:“宋朝小兄弟,你怎麽跟國公爺一起出來了?你不知道,國公爺這人從不愛逛街,更不愛喝酒應酬,下次你找熊哥哥,熊哥哥帶你去喝花酒……”
容璟緊捏着瓷白的酒杯,在酒杯邊緣摩挲了幾下,總覺得自己這頭上有點綠。
還不止一頂綠帽子。
宋朝抿了口果酒,她心底一萬個願意啊!可惜國公爺在,她不好表現的太明顯,只能給熊泗使了個眼色,又瞄了眼國公爺,倆人無聲用目光交流。
張煥:“國公爺!他們用眼神約好了下次一起喝花酒!”
宋朝夕:“……”
熊泗:“……”
沒等容璟說話,熊泗岔開話題,“宋朝小兄弟,你這次出來有什麽事?”
宋朝笑了笑,“前幾月,我有幾位表哥從外地來京城,一直沒見着,就想出來碰碰運氣,國公爺已經派小厮去找了。”
熊泗灌了一杯酒,毛茸茸的胡子都被酒打濕了,他眯着眼抹了把濕漉漉的胡子,笑道:“以前軍營裏有人說渾話,說是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幸好你不是娘們,不然四個表哥有你受的了!”
宋朝夕:“……”閉嘴吧你!